熱氣中摻雜著水汽,黃沙中夾帶著狂風。
半遮著烈日的巨大云層之下,一只黑色的鳥慢悠悠地飛過。
這是一只疲勞的鳥。
它從一片茫茫的戈壁灘上艱難地飛來,又歷經(jīng)了半日的暴曬和饑餓,此時已經(jīng)無力再煽動翅膀。
如果再這樣飛上半日,等待它的便只有死亡。
忽高忽低的沉浮中,這只鳥忽然看到了一片廣袤的城鎮(zhèn),而在這城鎮(zhèn)之中,隱隱有著藍色和綠色相雜的區(qū)塊,在遍地的黃沙中顯得很醒目。
它明白那是什么。
樹林,和水。
只要有了這兩樣東西,它便肯定能夠活下去,然后安安心心地停留在那里,不必再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黑色的鳥開始更努力地煽動翅膀。
這具有誘惑性的色彩幾乎在瞬間激發(fā)出了它的全部潛力,就像煥發(fā)了新生一樣,不要命地朝下方飛去。
然而下一刻,這只黑色的鳥卻陡然停了下來。
因為它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遼闊的城鎮(zhèn)之中,竟然沒有一點聲音,有的只是宛如死亡一般讓人不安的寂靜。
更加可怕的是,就在它的正下方,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聚在一起,一動也不動。
他們?nèi)堪褐^,瞪大著眼睛,目光死死地盯著上方同一個位置。
在這一刻,黑色的鳥感覺,自己仿佛掉入了冰窖之中。
它有一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就像它從前經(jīng)歷過的那樣,只不過這一次,是無數(shù)個獵人盯著同一只獵物。
它無法看清每個人臉上具體的表情,卻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投來的貪婪與瘋狂。
逃!
必須得逃離這個地方!
不然,它一定會被無情地殺死!
黑色的鳥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仿佛能夠啼出血來,然后奮力扇動著翅膀,不要命地朝遠處飛去,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鳥很快飛走了,但人群卻并沒有動,他們甚至連眼珠子都沒有移動一下。
很顯然,他們的目標并不是那一只愚蠢而可憐的鳥。
“來了......”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出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天空中那宛如蒼蓋一樣的巨大白云忽然下凹,就像是一床棉被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從中央往下凸出來一大塊。
這一景象就像一根導(dǎo)火索,瞬間將寂靜無聲的人群變得躁動。
這種躁動不是語言,因為所有人都噤聲不語。
這種躁動也不是動作,因為所有人依舊保持靜立。
但是,那種漂浮在空氣中的燥熱,那隱隱契合的無數(shù)個心跳之聲,那誰都看得出來的緊繃的肌肉,早已經(jīng)將躁動鋪墊到了極致。
那凹陷還在擴大。
在某一時刻,那巨大的云層終于從中間破裂,露出一個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巨大凸面。
強烈的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森冷的、刺眼的光芒。
“轟——”
天空中發(fā)出一聲轟鳴,像是某種機關(guān)被打開時的機械零件的摩擦聲,又像是風雨欲來的某種前兆,讓所有人都心驚肉跳。
但是,沒有一人露出恐懼的神情,反而全都面帶瘋狂與喜悅。
因為,每個月這一天的這一時刻,都是他們獲取寶貴資源的時刻!
這寶貴的資源,是來自那遙遠的“上層世界”的,大體積廢棄物。
天上的云層中,那巨大的凸面緩緩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下一刻,無數(shù)的或大或小的碎塊就像瀑布一樣從天空中垂落下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響。
沙塵在一瞬間從地面沖起數(shù)十丈高,幾乎將所有人掩埋。
極目之處,皆為黃土。
整個城鎮(zhèn)在這一刻,被巨大的隆隆聲徹底籠罩,萬物在此刻都失去了原屬于它們自己的聲音。
直到一分鐘之后,周圍才漸漸恢復(fù)平靜。
然而,對于人群而言,他們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
在那巨大的“瀑布”停止傾瀉的一瞬間,人群的之間的安靜就被打破了。
黑壓壓的人潮不要命一般,朝著不遠處那一座黑而臟的小山涌去,彼此都瞪著猩紅的眼眸,目光滿是警惕與殺氣。
“都注意,不能帶武器,不能帶武器!”
有一個老人沒有動,他只是站在一座瞭望塔上方,沖下方的人群用力地嘶吼著。
或許,他年邁的軀體只能支撐他完成這并不耗費力氣的舉動。
然而,老人的嗓音并沒有在人群中引起反響,只是很快淹沒在人群摩肩接踵,沖鋒陷陣的噪聲之中。
一聲無奈的長嘆隨后響起。
“看樣子,又要出事了啊……”
老鎮(zhèn)長嘆息一聲,默默背過了身,不再觀望那獸性畢露的人群。
他不愿意看到城鎮(zhèn)的人們因為這一堆資源而爭得頭破血流。
而在瞭望塔的下方,近百人組成的執(zhí)法隊方陣正嚴陣以待,目光嚴肅地盯著不遠處正在爭搶的人群。
事實上,不帶武器是藍鎮(zhèn)人為了全體居民的生命安全而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由于有執(zhí)法隊的鐵血保障,沒人敢輕易違反這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哪怕再混亂的局面,也總有人對此加以留意。
就像現(xiàn)在,即使人群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但還是能看出各方不同的分工。
年輕力狀的男性負責沖在最前面,用渾身的蠻力搶奪他們看上的物資。
女人和孩子站在較遠處,時刻注意著丈夫的動向,捕捉那些可能攜帶刀具的人。
若是攜帶危險武器的人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只要爭搶一結(jié)束,他們就會立刻上報給附近的執(zhí)法隊,違規(guī)者便會當場被逮捕,并受到很嚴厲的懲罰。
還有一些平時在街頭上的不務(wù)正業(yè)的游民,他們的眼睛就像禿鷲一樣,絕不沖在最前面,但無時無刻都準備趁著空檔虎口奪食。
一個月一次的“盛會”,就這么開始了。
......
有時候,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十分簡單。
比如在一張潔白的紙上滴上一滴墨水,那么這滴墨水幾乎在瞬間就可以被人捕捉到。
此刻,那個沖在人群最前面的黝黑少年便是那白紙上的墨水,他步履如風,恍惚間便超過了所有往上攀行的人,徑直沖到了小山的最頂峰。
“奶奶的,又是周二黑這小兔崽子,好東西每次都被他整完了!”
“這小子跟吃了激素一樣,跑得比月狼還快!”
被那黝黑少年超過的幾個人罵罵咧咧道,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這個叫做周二黑的少年,可是藍鎮(zhèn)最強未成年!
雖然年僅十七歲,周二黑的惡名卻早就已經(jīng)在藍鎮(zhèn)傳開了,還擁有了一條專屬的俗語——
惹狗別惹周二黑。
雖然這句話難免有傳揚者的惡意在里面,卻也道出了周二黑的兇悍。
周二黑沒有理會周圍人的怒罵,他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準備撈個大件就跑。
大件雖然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很多情況下,大件都很稀罕,價值也更高。
在混亂的爭搶中,只有每次都拿大件,才能保證對得起自己的一番苦力。
更何況,就算扛走的是個廢物,也能在鐵匠那里賣不少錢,夠得上他們家半個月的日常開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