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幻境

　　另一邊，返回牢房的羅威，手里捧著日記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先且不論，妹妹如今面臨的經(jīng)濟狀況，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困難。

　　除了每月要繳納公共服務稅以外，家里還要花錢在水費、煤氣費上面。雖然因為兩人節(jié)儉，消耗量并不大，但對于已經(jīng)沒錢的他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另外，如今已經(jīng)是十月下旬近半。每年的十二月末，學校都會收取下個學年的學費。高達5磅的學費，根本不是他們現(xiàn)在支付得起的。

　　“要是沒法脫罪，應該還要面臨賠償……勞倫斯先生雖然沒有直系親人，但政府仍然會代收這筆錢，用于慈善事業(yè)……”

　　羅威一個頭兩個大：“所以，要是沒辦法脫罪，不死也要扒層皮！最好最好的情況，也要賣房來抵債！”

　　這個世界可沒有高昂的房價，他們這棟老舊的屋子，也就能抵扣個300磅多一點。

　　“不行。我不接受。”

　　借著昏黃的燈光，羅威再次打開自己的日記本，從頭開始一頁頁地仔細閱讀，想要從中發(fā)現(xiàn)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

　　最近幾天的內(nèi)容幾乎完全沒有收獲。

　　關鍵信息全部被抹掉，腦海中也沒有相關的記憶。

　　羅威只能了解到，那本名字被抹掉的書，來自父母的書房，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消遣性讀物。而自己當初會打開這本書，也只是為了尋找一些畫畫時可能需要的意象或靈感。

　　羅威一頁頁向前翻著。

　　畫畫。

　　畫畫。

　　給貝琳達洗衣服。

　　畫畫。

　　……

　　日記雖然沒什么營養(yǎng)，但這一世的他有著很好的習慣，至少從時間來看從未斷過。

　　不知翻了多久，羅威的眼睛都有些酸痛的時候，紙頁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大篇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頁日記還配上了一張照片。

　　“3月21日，因為怕忘記，今天一早就起來記日記。昨晚夢見了父母給我過的14歲生日，因為說14是個不吉利的數(shù)字，他們兩人專門回來給我慶生。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也是我小學畢業(yè)之后，他們唯一一次和我一起過生日。

　　“那天父親的禮物是一張照片，是他們?nèi)タ脊艜r發(fā)現(xiàn)的一處重要遺跡。小時候的我并不懂，如今看來，照片上的這個遺物，很像是某種成體系的神秘學符號。

　　“母親認為這些符號長長一串，有規(guī)律地排列，很像是一串鑰匙。父親則堅持認為，這是上古時期一個偉大民族的語言文字。說實話我更贊同父親一些。

　　“照片是這樣的：”

　　一張陳舊的黑白照片夾在段落中。

　　羅威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照片里，一對喜笑顏開的夫婦，正倚靠在一塊大約兩米多長、一米多高的石碑前，對著鏡頭筆畫著“耶”的手勢。

　　而那石碑上鐫刻的，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八個方塊字：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woc？！”

　　羅威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短暫的穿越生涯里，終于第一次出現(xiàn)了自己熟悉的事物——盡管是以非常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現(xiàn)。

　　日記繼續(xù)寫道：

　　“我到現(xiàn)在仍然覺得，他們的這個禮物相當敷衍。盡管我很明白，他們想要給自己的兒子分享‘發(fā)現(xiàn)了重大考古成果’的喜悅之情，但我那時只是個14歲的孩子，又怎么能理解呢？”

　　那你確實是不懂呀，傻孩子……

　　羅威忍不住咧咧嘴，眼角卻突然有些發(fā)熱。這種“他鄉(xiāng)遇故知”一般強烈的親切感，實在有些難以形容。

　　撫摸著照片，他下意識地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輕輕念了起來：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聲音剛落，空氣中突然傳來“嗡”的一聲震動。

　　羅威感覺自己失去了重力，身邊的一切，包括墻壁、地磚、身下的床板，頭頂?shù)臒艄狻佳杆匐x自己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青紫色的薄霧，從周身不知何處不斷涌現(xiàn)。耳邊響起了無數(shù)重疊的、快速的、悠遠的吟哦之聲。羅威仔細聆聽，只覺得如同仙音入耳：

　　“道可道，非常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挫其銳，解其紛……”

　　“曲則全，枉則直……”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些聲音仿佛有形之物，從他的毛孔滲入四肢百骸，溫潤的滋養(yǎng)感讓他幾乎呻吟出聲！

　　等到一切終于停歇，羅威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了不知是哪里的一處空間之中。

　　天地間只有黑白兩種色調(diào)，像是兩種不同顏色的液體混合在一起，不斷纏繞、交融又分離。

　　“這是……”

　　羅威驚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剛剛超脫般的短暫瞬間，讓他有一種置身天地山水，回歸自然般的舒暢感。

　　他腦海中剛剛蹦出這個想法，眼前的景象便快速變幻——

　　無數(shù)黑白色彩移形換位，竟然真的生出了水墨畫一般的天地空間。一切似乎是立體，又似乎是平面的墨色山水，有一種神游畫卷之中的感覺。

　　“意念構筑？”

　　羅威敏銳地意識到這點，于是試著想象出了自己前世的房間。

　　眼前的景象也立刻隨之變幻。

　　床、課桌、桌邊的書架，以及百葉窗、淡藍色的墻壁……羅威吃驚于幻境構造之迅速?？粗矍笆煜さ囊磺?，他忍不住抬起手，微微顫抖著摸向床鋪。

　　入手柔軟的觸感讓他險些落下淚來，這被子的觸感仿佛還帶著一些剛剛被太陽曬過的溫暖。

　　啪！

　　羅威將手狠狠拍在自己腦門上。

　　“都是幻覺！不能沉迷，不能沉迷……”他心煩意亂地念叨著，“要再試試！還能模擬出什么？”

　　眼前的景象開始了高速的變幻。

　　過了許久，場景最終停在了一個造型典雅的房間之中。

　　房間里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沉檀木圓桌，周圍規(guī)整地排列著一圈深棕色的高背木椅，椅子上鑲有柔軟而有彈性的皮質(zhì)墊子，上面還紋著古樸的花紋。

　　羅威則是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圓桌上首的位置上。

　　他面前的桌面上，擺放著一本書。

　　準確來說是一本日記。

　　一本和現(xiàn)實中一模一樣的，羅威的日記。

　　“已知，這里并不能幻化出任何有生命的物體，但可以幻化任何自己擁有記憶的物體?！?p>　　羅威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日記本。

　　里面的文字無比清晰，仿佛面前的就是真物。

　　“精細度可以精確到文字，甚至是某頁日記上的墨水漬這樣的細節(jié)，恐怕多半是一比一的真實還原?！?p>　　羅恩一邊驚嘆于這個幻境強大到離譜的幻化能力，一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思維。

　　“那么接下來要驗證，時間這個維度，在這里適不適用……”

　　羅威將日記翻到了10月22日這一頁。

　　這里完整地記錄了自己獲取某個術式的書名，以及咒語的具體內(nèi)容，只不過如今已經(jīng)被某種液體強行抹去。

　　“我要看到這篇日記‘之前’的樣子?！?p>　　他默默念叨著，開始集中精力盯住紙頁，努力回想。

　　神奇的景象出現(xiàn)在面前：那些紅色的涂抹痕跡整齊地消退，紙頁上的皺褶也從明顯變得逐漸消失。

　　直到所有的涂抹痕跡不再可見，曾經(jīng)被遮住的文字再次呈現(xiàn)在羅威面前——

　　“好，停！就在這里！”

　　他狠狠一握拳，實驗成功了！

　　10月22日完整的日記呈現(xiàn)在了面前：

　　【10月22日，今天和勞倫斯先生討論了一整天，他堅持認為來歷不明的咒語不要嘗試。那本《白巫女之書》我留在勞倫斯家了，他說他要再研究研究。我順便把咒語抄下來：

　　汋上神炁祈神通，

　　祀以天地萬象群生，

　　煉魂改身！】

　　“白巫女之書是什……咦？！”

　　眼前的事實再次讓羅威瞪大了眼睛。

　　他分明看到，這三行寫得如同雞撓般的咒語，是如假包換的漢字！

　　“什么情況？”

　　羅威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種三行拼接的文字格式他很熟悉，是典型的神圣咒語。

　　“這意思是……中文就是咒語，漢字等于魔法？”

　　許多神秘學書籍中都提到，巫師所使用的咒語可以分為普通咒語和神圣咒語。神圣咒語的基本原理，就是借助自己信仰的神明之力，施展出強大的法術。

　　所以神圣咒語有自己的固定格式：

　　第一行，尊稱信奉的偉大神明的名。

　　第二行，陳述祈求神明之力將要付出的代價。

　　第三行，詠唱你所祈求之事。

　　……當然，這種東西多半稍微研究過點神秘學的都知道。只不過這一世的記憶并沒有告訴自己，所謂的咒語，居然是用中文漢字書寫而成。

　　這種感覺有些難以形容。

　　他腦補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場兩名偉大的魔法師的巔峰對決之中，其中一人釋放頂級毀滅禁術，上身的衣服一脫，露出背后四個龍飛鳳舞的漢字：大威天龍！

　　“……”

　　事情逐漸往奇怪的方向發(fā)展了起來。

　　“不過，我大概猜到，勞倫斯先生為什么會死了……”

　　留意到咒語的具體內(nèi)容，羅威咽了口唾沫。

　　“汋上神炁祈神通”，雖然是比較晦澀的古文言體，但意思大概也能猜到，就是用上神的力量祈求偉大的能力。

　　而第二句，“祀以天地萬象群生”，如果猜的不錯的話，意思是“用天地間的所有生命當做祭祀品”。

　　恐怕勞倫斯并不知道，這些中文咒語所代表的含義是什么。讓一個英語體系下的文明去破譯象形文字演化而來的中文，尤其是古中文，無疑是難如登天的。

　　就連后世歷經(jīng)幾千年的中國人自己，都還沒完全搞明白古中文的全部含義……

　　而且，很關鍵的。

　　恐怕第三句這個“煉魂改身！”的咒語，多半就是自己穿越的原因。

　　“離了大譜……”

　　“為什么‘煉魂改身’是要拉一個異世界的人來??？”羅威想到這里，苦惱地撓了撓頭。

　　單從這個咒語和簡單的猜測，并不能搞明白自己穿越的原理。

　　但日記里那如同雞撓的手寫中文咒語，也給了他一些靈感。

　　“咒語是用中文寫的……”

　　“我又懂中文……”

　　“那如果……我按照這個格式自創(chuàng)咒語，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