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立國半晌沒有出來，郜熙蓉走到餐桌旁，踢了喝得爛醉的云瑞杰一腳，將空酒瓶扔進了垃圾桶，“吃飯了！整天就知道喝喝喝，遲早喝死你！”
云瑞杰沒有聲音，連哼唧都沒有哼唧一聲。
云悅洗了臉，坐在桌子旁邊，“媽，就這幾個菜??？沒有魚和肉嗎？好歹爺爺過生日呢！”
“這樣就已經(jīng)不錯了，家里的錢都拿去還你爸的賭債了，哪兒來的錢買魚和肉？很快債主就要上門討下個月的利息了?！?p> 聽到賭債兩個字，趴在桌子上的云瑞杰忽然揚著手抬起頭，“老婆，別灰心，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翻盤贏他個百萬千萬，把我們……把我們老云家的家產(chǎn)都贏回來……贏回來……”說著，一頭又栽到了桌子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郜熙蓉嫌棄地瞪了他一眼，“還贏回來！你不把自己搭進去，就已經(jīng)祖墳上冒青煙了！”說著，朝著客廳走了過來，像是才發(fā)現(xiàn)還有云裳在，又換了一副嘴臉，笑嘻嘻地對云裳說，“不好意思??！我家那口子喝醉了，我們不用管他，先吃我們的！”
云裳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爺爺臥室的方向。恰巧此時，門開了，云立國拄著拐杖從臥室走了出來，云裳的心一揪，站了起來，張了張嘴，“爺爺”兩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zhuǎn)兒，愣是沒有喊出來，一股子熱淚差點從眼眶里迸了出來。
云立國走到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一抬頭便看見了云裳，問郜熙蓉?！斑@是誰家的孩子？”
郜熙蓉這才想起來，一直沒有問云裳的名字，一拍腦門兒，“你看我這記性，都忙糊涂了?！鞭D(zhuǎn)而問云裳，“你是誰來著？”
云裳立刻將自己提著的手提袋子遞到了云立國的面前，“爺爺，我是云裳。我回來了，是特意來給您過生日的！”
屋內(nèi)忽然死一般的沉寂，云立國握著拐杖的手很明顯在聽到“云裳”兩個字的時候，狠狠顫抖了一下，他望著云裳的目光越來越深，似乎要透過眼前這個女孩，望見十五年前那個幼小的姑娘。
“你說你是誰？”郜熙蓉的聲音有些尖銳。
云立國的嘴唇動了動，似乎也要問云裳同樣的問題。
云裳的目光一直與云立國一雙蒼老的眼睛對視，望見那雙眼睛里漸漸浮上晶瑩的水光，眼眶里的熱淚再也忍不住，破眶而出。
“爺爺，我是云裳！”說著，雙臂交疊，兩個拇指勾在一起，雙手的其余四指緩緩煽動，在墻上的影子里比劃出一個雄鷹翱翔的模樣，嘴里哽咽道，“云裳飛，云裳飛，云裳像雄鷹一樣展翅高飛！”這是小時候爺爺哄他開心，教過她的游戲。
“云裳！”云立國忽然丟掉拐杖，站了起來，想要抱云裳，但一雙蒼老的手在即將扶住云裳肩膀的時候，卻又停住，眼淚奪眶而出，打量著云裳，“我的好孫女兒，你都長這么大了！”
“恩！恩！恩！”云裳使勁兒地點頭，將放在一旁的手提拿過來，取出了里邊的衣服，“爺爺，云裳不僅長大了，還給您做了衣服。您看，這件衣服您喜不喜歡！”
郜熙蓉忽然像發(fā)瘋了一般，一把將衣服奪了過去“送什么送？誰稀罕你的破東西！我還以為是爸哪個朋友的孫女兒，沒想到竟然是你！你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賊，悶聲不吭地就往別人家里跑。滾，給我滾出去！”罵著，把云裳往門外推。
“大伯母，你別這樣，今天是爺爺?shù)纳眨 ?p> “老爺子的生日，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給我滾！滾！滾！滾！”
被推出門的一瞬間，云裳瞧見云悅傻愣著站在客廳里，似乎都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云瑞杰還趴在餐桌上，根本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至于爺爺……她都不敢看他。
“砰！”一聲，門關(guān)上，連帶著她要送給云立國的衣服一并被扔出來，丟到了她的腳下。
云裳蹲下身將衣服撿起來，聽見里邊吵架的聲音，“你干什么？她是云裳！是瑞蠡和沁妤的孩子！”
“就因為他是云瑞蠡和穆沁妤的賤種，才不能讓她進門。爸，你忘了我們家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他們害的，他們是禍害，是掃把星！”
“誰是禍害？都是我云家人，禍福同當。有我一天在，就不許你這么說他們，把門給我打開！”咚咚咚，是拐杖墩在地上的聲音。
郜熙蓉也急了，“爸，今天我就把不好聽的話放在這兒了。既然云裳回來了，想必穆沁妤也回來了。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你不開，我開！我開！”隨之是拐杖一下一下，重重靠近門的聲音。
就在里邊傳來門把手被人握住的聲音時，云悅的聲音忽然傳來，“爺爺，你忘了這些年，是誰伺候你吃，伺候你穿，是誰在你生病的時候沒日沒夜地照顧你的嗎？爸爸就知道喝酒賭博，我們好不容易還完了二叔留下的巨債，爸爸又欠了那么多賭債。要不是我媽，這個家能撐到現(xiàn)在嗎？我不管門外頭的人是誰，我就向著我媽，今天你要是開了這個門，就是趕我和我媽走！這個家我們也不要了，我們走，走的遠遠的！”
聽著這些話，云裳的一顆心被狠狠地揪著，胸口像是堵了一堆棉花，特別難受。她不就是想來看看小時候?qū)λ恢焙芎玫臓敔?，給他過個生日嗎？為什么在郜熙蓉和云悅的眼里就變得這么復(fù)雜了？
云裳既盼著那扇門能為她打開，又盼著別打開。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里邊好半晌都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倉啷！”
門把手被人松開，拐杖拄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云裳的眼淚猶如泉水一般往下流，怎么也控制不住。轉(zhuǎn)身，狼狽地下了樓。
都二十五歲了，早期跟著媽媽寄人籬下住在舅舅家，后來搬了出來，在南方四處漂泊，換了好幾個住處。比今天這種還要難看的事情都遇到過，按理說早就習(xí)慣了受人白眼，被人欺凌才對，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么會這么疼，疼得都快要窒息了。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呆，下了樓就朝著小區(qū)門口沖，卻不想，剛沖到小區(qū)門口，就一頭撞到了剛開進小區(qū)的一輛小轎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