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實是沈淮,沈淮就是周淮。
沈淮此人別有身份,蘇芽一直心里有數(shù),卻怎么也沒想到,假相與真相之間果然僅有一字之差。
她震驚,卻又覺得這才是最合理。
沈淮的風(fēng)姿,沈淮的學(xué)識與運籌帷幄,確實對得起那些傳說,至于他那被清流和百姓頌揚的人品——
“你此時告訴我這個,是什么意思?”蘇芽防備地微微側(cè)身,雙眼之中盡是警惕。
她屢陷危局,防備之心甚重,此時得沈淮坦誠相告,卻無法不質(zhì)疑他這樣做的目的,在她看來,沈淮此舉毫無必要。
劉三點坐在后面,聞言面色古怪,嘿笑了一聲,拿眼看看烏漆麻黑的天,又看看烏漆麻黑的水,最后盯住烏漆麻黑的蘆葦蕩,總之就是不看沈淮。
蘇芽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問道:“劉叔你笑什么?”
“哦,沒什么,我被風(fēng)嗆到了。你們聊,就當(dāng)我不在?!眲⑷c說著,果然將身體又往下縮了縮。
沈淮便嘆了一口氣,對蘇芽道:“就當(dāng)是謝你今次救命之恩,我總不能將真姓名瞞著恩人?!?p> 蘇芽卻毫不領(lǐng)情,道:“若說救命,清風(fēng)樓那日我也救過你一回,當(dāng)時怎不言明?”
“這話就見外了,”沈淮搖著槳,若無其事地道:“那時我可不知道你是這么會計較的人?!?p> “你說誰計較!”
“沒說誰,總之有人在三潤茶樓的時候好像說過,日后要報答我,如今卻要跟我計較是報恩還是施恩?!?p> 兩人靠得近,沈淮便將一雙眼睛盯在蘇芽臉上,低聲笑道:“我也自省過,是不是后來沒再穿那件大氅了,就變成了只能被你救?!?p> 那件大氅……那時他們靠得比如今更近,只比清風(fēng)樓的屋梁上稍微好上那么一點點兒,蘇芽的臉在夜色中悄悄地?zé)饋?,若她說當(dāng)日自己只顧著躲避,完全沒有唐突之心,不知可有人信?
不自在的氛圍突然蔓延,劉三點稍稍偏了頭,一雙耳朵悄悄地豎起來——什么大氅?難道此處竟有事故……故事?
蘇芽有一雙好眼,在夜色中視物比別人更清晰,她與沈淮說話時向后側(cè)身,自然就看到了劉三點的動作,不由地有些羞惱:這人說話怎地如此毫無顧忌,豈有半分像是風(fēng)骨傲人的沈翰林?
“你是不是沈淮,都與我無關(guān),我無所謂因此信不信你,”少女搖槳的動作有些繃緊,連帶著聲音也繃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例子也不少,我也不能因你身上有些傳說,就信了你真的不會誣陷弱小?!?p> 沈淮輕笑點頭,“嗯,這倒是?!?p> “因而你若想有心解除誤會,不如說說曹小姐會帶走我娘的原因。”
“你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蘇芽沉默了一瞬,卻果斷昂頭,“不瞞你說,我在清風(fēng)樓里時,就懷疑你了?!?p> 沈淮不動聲色,示意她說下去。
“我只是個無足輕重之人,曹小姐與邱小姐縱是賭氣,也不至于那樣大張旗鼓地為難我,”蘇芽陳述事實,繼續(xù)道:“尤其曹小姐有備而來,先行綁了我娘,我左思右想,她們?nèi)绱速M心,所圖絕非是我。”
她先前那句說曹青媛帶走顏氏的話時,劉三點的腦袋就轉(zhuǎn)過來了,此時更加清晰地說出曹青媛綁走顏氏,劉三點頓時站了起來。
小船被他弄得亂晃,劉三點卻不顧,急問道:“她將你娘綁去了哪里?你怎地還有心思來追我?快去快去!”
他在船上前俯后仰地晃著,四肢揮舞得想個笨重的甲殼蟲,卻一疊聲地喊著讓蘇芽快去快去,卻無暇接續(xù)說快去哪里。
沈淮回身抓住他手臂,將他摁在船艙里,“劉先生,莫急,蘇芽已經(jīng)將她娘接回家了,這才有功夫找我問罪?!?p> “叔,我娘在家,暫且無事?!碧K芽也安撫道:“我與大人物向來沒有交集,今日遇到最厲害的人物,也就是周公……沈翰林了,邱曹兩家為難我,只有可能是因為知道了他在我家療傷的事,是想透過我去找他?!?p> 沈淮在旁追問:“何以見得便是找我的?”
“曹青媛逼問我當(dāng)日一起藏在廂房里的人是誰,你說是不是你?!”
蘇芽咬牙,單憑這裝傻充愣的本事,他就定是真沈淮無疑,為官之道已初見端倪。她此時有一槳砸過去的沖動,反正她想救的只是劉三點,不包括此人。
“哦,那還真是我?!鄙蚧葱Φ溃骸斑@就對了,你有話就說出來,憋在心里,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好受么?”
蘇芽深呼吸,這可是他自己要聽這直來直去的質(zhì)問的——
“你跟趙慶有恩怨,被淮安城的大人物記在了名冊上,所以才隱姓埋名?!?p> “你要找劉叔救命,又要躲避趙慶的姻親,于是逼著我給你報信畫圖,你利用我,跟蹤我,還說什么‘交易’,其實你連幫我救小軍都是一步算三步,只為了給你治病當(dāng)幌子?!?p> “火候做足了,你就帶著劉叔走了,以后哪怕有人循著清江浦的事情追過來,也只道是我家請了劉叔來給小軍醫(yī)腿,跟你半文錢的干系都沒有?!?p> “你回了周宅醫(yī)治,便覺得孫婆礙事了,于是對她趕盡殺絕,卻毒發(fā)半途,自己露了蹤跡,被人堵在清風(fēng)樓里,又連累我送你上梁,弄了個平地消失,這才被曹青媛抓住了我的把柄?!?p> “以曹家的勢力,她若想盤查清江浦的事情,又需費多少功夫?你長得不丑,但凡見著你的都難免要有些印象,總比別人更容易被打聽到蹤跡,因著在薛家救人的那一出,自然便能問到你的可疑。她們便把薛二貴抓進(jìn)牢里,催著薛二婆娘來找我,想用我來釣出你的蹤跡?!?p> “這時候你前面的安排便起了作用,你隱姓埋名、深居簡出,他們摸不到周宅,便只能抓住我娘來逼我?!?p> 這些想法,自清風(fēng)樓被曹青媛為難逼問之時,就藏在蘇芽的心里,此時連珠炮似地說出來,連一個磕絆都未打,轟得劉三點張大了嘴。
“原來這就是我在你心中的樣子,”沈淮臉色難看,哼道:“是,你說的其中有一些事屬實,可是我聽說你跟你娘當(dāng)初是救了劉先生的,所以你要不要聽聽劉先生怎么說?”
金陵小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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