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一下午都在想:人可以混蛋到什么地步?
我看過很多閑書,禁書也有。三言二拍,聊齋之類的也讀過不少。
甚至我還碰到過豬頭怪,會追著人跑的秋梨膏和會頭發(fā)變長,死死把人纏住的活尸。
可是這些并沒讓產生特別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身體的本能。
看見這些東西,我是恐懼的,是微微興奮,是好奇的。
但是當我親耳聽到趙漢浚說的那些話的時候,我心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惡寒!這股子寒氣從腳丫子直接竄到了天靈蓋。
以前我不知道一個延續(xù)了十幾輩兒的家族能養(yǎng)出什么樣的紈绔來。
今天可是見到了。確實不同尋常,草芥人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這種亂世下,可能就更加平常吧。
軍閥們夜夜笙歌,老百姓們苦中作樂。
愈發(fā)覺得孫先生的話重要了,愈發(fā)覺得年輕的戰(zhàn)士們犧牲之壯烈,流血之偉大了。
沒見過“人渣”二字從書里跑出來,活生生的變成個人!
當然也有地痞流氓。但大多也講個規(guī)矩,守些道義。
真的讓我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能說出這樣豬狗不如的話,還是很難以接受的。
日落西山,天色漸緩。
我推開房門走了出來。一進院,抬眼就看見徐大哥在做飯。
還別說,徐大哥真有兩下子。蹲在灶前燒火,竟然也弄得像模像樣。
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了院子中心像死狗一樣躺著的模糊人形。
為什么說是模糊人影呢?因為已經被打的體無完膚了。
我走進看了看,沒有想象中那么嚇人。徐哥力道掌握的很好?;旧隙际枪穷^斷了牙碎了,眼腫了,全身淤青罷了。
挺好的,沒打成鎮(zhèn)關西那樣,看來徐哥還是挺克制的。
我走了過去,探了探鼻息。發(fā)現(xiàn)還有氣兒之后就沒再管他,
徐大哥見我起來了,轉頭跟我打招呼。
“咋沒打死?”我裝出一副冷漠的面孔問道,盡量讓我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
徐大哥的眼睛里沒了神采,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打死?,我想東家您留著還有用,畢竟他是你兄弟.....打死他妹妹也活不過來了....”
說完又沉默了,繼續(xù)扭頭回去燒火。
“唉,打死他就便宜他了。留著也好,我剛好想到了個法兒,讓他再吃點苦頭?!蔽易哌^去拍拍徐大哥的肩膀,繼續(xù)說道:
“我沒這么一個兄弟,畢竟我不跟畜牲做兄弟?!?p> 趙大哥咧嘴苦笑了一下,轉而是無限的沉默。
留著徐大哥繼續(xù)燒火,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給他的臉鍍了層金,我卻從中看不出絲毫的溫暖。
我準備出門買藥,畢竟還真怕趙漢俊這小子現(xiàn)在就死了。
出門之前,我回頭問了一句:
“小雨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老徐的臉上沒這么深沉了,“小雨好多了,基本上黑斑已經全褪了,我覺得今天晚上就能緩過勁兒來了?!?p> “那是好事?!?p> 去街上拿了藥,我特意讓藥房的掌柜給我抓了一劑吊命的人參湯。
人參湯,能讓將死之人緩上一口氣,是那些“孝子們”給家里的老人吊命用的。
抓好藥回來,老徐已經做好了飯。
沒什么東西,一盤醬牛肉,兩碗淡粥。
胡亂的扒拉兩口,我就去拖院子中央的趙漢浚。
在徐大詫異的眼神中,我直接把趙漢浚抬了起來。
很輕,基本上沒肉。照他自己說的,他應該很小就在女人堆里混了,這么虛,正常。
我把他抱到了屋里,把
還耐心把衣服給他換了,把斷了的手腳綁上,淤青都給他擦了擦。
給他蓋上一層大厚被子,然后就讓徐大哥熬湯藥。
我在他耳邊附耳細雨,他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看了看我,給我比了個大拇指就去熬藥了。
沒多大一會兒,藥香味四溢,湯藥熬的差不多了。不過我為了讓它藥勁兒更大一點,連著熬了得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可不短,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我讓徐大哥在這兒給趙漢浚喂藥,看看他能不能在今天晚上醒過來。
而我則進了廂房。翻身進了地窖,點上了燈,一眼就看見了小雨。
小雨恢復的很快,身上基本上沒有什么黑斑了,不過看起來多少還有點虛弱。
她見我來了,看起來有點高興。輕輕地開口“謝謝你啊,波哥?!?p> 我笑了一下,打趣道:“嗨,咱倆誰跟誰呀,別忘了連你偷偷把你爺爺?shù)乃椒垮X偷出來,分給平民窟百姓的事兒都是我出謀劃策的呢,我能不管你嘛?
小雨笑了,好像又回到了三四歲的時候,雖然慘白的臉上笑起來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嚇人,但是我還是覺得有點溫暖。
我倆就這樣開始聊起了小時候的點點滴滴,不得不說那還真是一段美好愜意的時光啊!
小雨說她想見見月亮,而且感覺在月光下會恢復的更快,于是我就把她背了出來。
怎么說呢?觸感涼涼的,但是很輕,像小時候我背她一樣。
剛到院子里,徐大哥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我看這小子好像要醒?!?p> 他沖我倆說。
看著小雨不明所以的神色,于是我就給小雨講了她這副身體原主人的事兒.......
不出所料的,小雨聽的是義憤填膺??吹贸鰜硭苌鷼?,因為我已經感覺她的頭發(fā)已經有點失控的在院子里蔓延了。
我拉住了想去找他算賬的小雨。
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小雨一頓,疑惑的看著我,有點不太相信。
我讓她放心,殺人誅心,這個最有用了。
我讓徐大哥把屋里的燈吹了,我倆悄悄地蹲在了窗戶外面。
趙漢浚醒了,感覺身上劇痛無比,劇烈的疼痛從四肢傳來,甚至嘴里都在傳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疼痛。
隨機是疼得打滾,但他只要一動胳膊,四肢都開始疼。只好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仰望著天花板。
“我這是到哪兒了?”
他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什么情況,腦子里的記憶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我好像是來揚州了吧?唔,那我這是在哪兒呢?我該是在怡香院,不過我這胳膊是怎么弄的?怎么這么疼?不會是前兩天玩的那幾個小娘們偷偷報復我吧?她們應該也不敢的呀?!?p> 趙漢浚正想著,突然聽見耳邊傳來輕微的響聲。
是小鼓的聲音,咋有人唱評彈?
聲音很輕,但是因為屋子里太安靜,他聽得很清楚。
一開始鼓聲很小,慢慢地逐漸變大,變得沉悶詭異起來。
聽的他汗毛直立,使勁扭頭往窗戶外面一看!
只見窗戶外面,兩顆巨大的鬼頭正狠狠的盯著他!
媽呀!趙漢浚嚇得魂兒都散了,就想起身跑,可惜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一個翻身沒支撐住,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鼓聲越來越大,他仿佛看見那兩個鬼頭已經戳破了窗戶,伸著爪子要向他的背后抓來了!
他在地上拼命的爬呀,四肢淌出血也根本不在乎。
終于,他爬到了屋子的門口,爬過了門檻,“出了屋子就沒事了”他正想著,這么一抬頭——
一張慘白的人臉正對著他!
那張臉三分凄慘,七分怨毒,說不盡的兇狠與詭異。瀑布一樣的黑發(fā),像是毒蛇一樣蔓延在地板的各個方向,慢慢的朝著他的身子爬來。
“救命!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誰!”他慢慢挪著往后退,一邊大聲的喝,“我不管你是誰,我可是趙家的公子,你知道嗎?南京最大的趙家,你要敢碰我,天地會也放不了你!”
但看的出來,他明顯發(fā)虛,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著,滿臉驚恐。
那張慘白的臉使勁往下伸了伸,又用爪子把頭發(fā)往后撩了撩,然后露出一張怪異的笑臉,對他說“趙公子,你怎么不記得我了?我,小蘭呀!”
“你不是說要和我朝朝暮暮在天化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嗎?
“我雖然已經上吊了,可是你怎么也來地府了?不過正好!快快快,趙公子,奴家已經委身于你,我們拜堂成親罷!”
演到這里,小雨還來了個即興表演,最后一句話來了個高腔!
我在窗外暗暗鼓掌,好哇!小雨有天賦,不愧是深閨大院里的小姐,有文化。
只見趙漢浚哭著大喊“我不要,我不要和你成親,你不是死了......
“見鬼了!”他用那只剩門牙的嘴撕心裂肺的大喊。
趙漢浚不顧疼痛的揮舞著雙臂,卻根本無法阻止小雨靠的越來越近,頭發(fā)已經將除了他腦袋之外的身子全部纏住。
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法掙脫,被纏的越來越深。
在屋外看戲的我長嘆一聲。心里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相視一笑,我拍了拍徐大哥的肩膀說:“我只能做到這兒了,其他的讓你出氣的法子實在是想不出來了?!?p> 徐大哥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東家,大恩不言謝,你對我的恩我一定記著,以后你上哪兒我上哪兒,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打狗我絕不攆雞?!?p> “行了行了,哪兒來這么多俏皮話???把手放下去吧,男男之間不要搞得這么親密?!蔽蚁訔壍?p> “啊?”徐大伸了伸自己的雙手,舉了舉手上的小鼓,道:“沒有啊,我拿著鼓呢?!?p> “不可能啊,剛才你還拍我肩膀呢?!闭f著我習慣性的一回頭就看見——
一張黑漆漆的臉擺在我倆的身后,一個細高的身影,用嘴咧出了一抹嫵媚的笑。
娘娘腔手上一使勁,笑著對我說:“小少爺下手可真黑啊?!”
我的媽媽,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