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將臉洗凈,對著鏡子細細地刮著胡子,連續(xù)幾天高溫的環(huán)境,幾乎可以看出我的臉已經(jīng)紅得像英格蘭衛(wèi)兵猩紅色的緊身短上衣制服,顯得拘束,古板。
電話打來,是椿。
“在做什么?!?p> “洗臉,刷牙,然后一會兒打算去吃一碗豆腐腦?!?p> “真是滿滿當當?shù)男谐蹋恢烙袥]有興趣陪我跑步?!?p> “我跑不了的,你知道的?!?p> “慢跑,長跑。不會很用力的?!?p> 我想了一下,用毛巾把臉擦凈。
“上次和你出去非常高興,好久沒有過的?!?p> “還擔心你會不高興呢?!蔽艺f道。
“沒有,怎么會呢!”
“嗯?!?p> “嗯?!?p> 然后沉默?!八阅兀俊贝徽f了一遍,“所以讓你陪我跑步?!?p> 我想了一下,道:“還行?!?p> “什么意思?給你下通知,明白?半個小時?!闭f罷便掛掉了電話。
我揉了揉頭,盯著手機看了半晌。將洗漱的東西收拾好,到樓下吃了一碗豆腐腦。在到椿所在的女生公寓之前,我路過超市,進去買了兩瓶汽水。
“謝謝?!贝唤舆^汽水打開喝了一口。
“天氣足夠熱的不是嗎?”
“現(xiàn)在是早上?!贝粚ξ艺f。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
“但馬上就會熱起來,大概10點多就會有三十多了,那時候就像蒸籠了。”椿道。
“到時候會回來?”
“看情況,也許還要去看櫻花?!?p> “在哪?”
“一會兒從曲江路一直跑到青龍寺就好了。順便可以看櫻花?!?p> “櫻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注1】?!?p> “什么啊?”
“新海誠的電影,沒有看過?”
“不經(jīng)??措娪啊V叭ネ饷婵催^幾次,也是很久以前,太長了,看著看著就打瞌睡。”椿將喝完的瓶子扔到垃圾桶。
“哦,反正我有時間就看,現(xiàn)在手機,電腦什么的,都很方便?!?p> “有機會會看,也看書?”椿率先跑出去。
我追上她,和她并肩。剛開始腿微微有點痛感,但漸漸地完全沒有感覺,我心中頓時感到一種不由自主的喜悅,簡直要撐破了我小小的心臟。
“問你也看書?”椿又問了一遍。
我將內心的狂喜壓抑住,不讓表現(xiàn)出來,道:“看,看過許多。”
“有看過《堅硬如水》?”
“什么?”
“閻連科的,有點黃色的情節(jié),但很好看?!?p> “沒有,倒是讀過《白鹿原》?!?p> “那也讀過《平凡的世界》了?!?p> “都是一個地方的?!?p> “倒是博學?!?p> “也只是單純地無聊,不然讀就完全沒有意義。”
“是打碎了牙一樣的讀?”
“什么?”
“就是死活也要看。”
“應該吧,但不會是打碎了牙一樣的讀,不然只怕要麻煩牙醫(yī)。”
然后椿就不再說話,我望向她,我這才注意到她穿著的薄薄的運動服,露出大腿和被汗浸濕了的背心,我立刻臉色有點紅潤。其實她不完全如我所想的平一樣,如今看來,其實稍稍還是有點凸起。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回頭對視上我,立刻兩個人都臉紅起來。
“要加速了?!贝宦氏燃铀倥芰顺鋈?,我呆了一下,終于意識到自己仍處于跑步的狀態(tài)當中,而且跑了那么遠。
腿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應。
可以的。
我看著跑出一小段的椿,安靜地將速度提了上去。
有一點風了。
微風。
我恍恍惚惚回到十五六歲的夏天,也有這樣的微風,安靜地吹拂過。
我看著椿的背影。她不疾不徐地,不動聲色,但我偏偏看到了她的側臉。直透過內心深處的歡脫,沉穩(wěn)而有力。
為什么?
為什么再一次的奔跑?
那樣的夏天,我?guī)缀跤帽M我的全力,都無法再度跨出的那一步。
明明已經(jīng)放棄的東西。
全部消失。
她回頭,笑了,笑得不知所措。
我盯著腳下變換的地縫和雜草,還有時時出現(xiàn)的塵埃,在六月的夏里揚起頌歌。
可能我就是我認定了她的身影,產(chǎn)生的錯覺,但也足夠令我悲哀
再快,再快。我心中用盡全力地呼喊,像在群山回響起來。
我一下子超過了她,我?guī)缀跻园倜讻_刺的姿態(tài)在跑。
“不要!”
我沒有聽到椿的聲音。
那是足夠遙遠的距離。遠到我想一直跑下去,就向永遠聽得到又永遠聽不到的彼境跑去。
我栽倒在地。耳邊消卻了所有的風聲,心聲和她忽遠忽近,觸不可及的真實。
看著跑過來的椿,我平靜地說道:
“還沒有看到櫻花呢。”
注1:出自新海誠的電影《秒速五厘米》中的臺詞,講述的是愛而不得,無疾而終的憂傷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