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霧氣中，她獨自一個人行走在濕漉漉的草地上。
她用單薄的被單裹住了全身，可雙腳卻裸露在了空氣中。
冰涼的觸感從腳底傳來，露水沾濕了她下半身的被單。
“這里是哪呢？”
她想要看穿身邊的霧氣，奈何霧氣太過于濃重，眼前除了白色，一無所有。
視線中沒有任何的東西，可她卻能聽到那若即若離的聲音。那是小孩子嬉鬧著的笑聲。
她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了，自從出生起到有意識的階段再到如今的歲月，這十幾年來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風(fēng)吹開了霧氣，可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沒有小孩子，更沒有她想象中的事物。
“不管是人類也好，精靈也罷。他們都活在自己的情感之中。世界從無到有，一直逆著時間的洪流向前推進(jìn)著，不斷變化著。他們消失在了時間的盡頭，被浪花吞噬，所有人皆是如此?？善瘘c就是終點，要想再次見到他們，跨過終點，迎來起點。那便是全新的開始?？梢_(dá)成那一點，便需要你們所有人的記憶。它名為情感，是你們的希望所在?！?p> 風(fēng)帶來了光芒，可光芒終歸是虛假的，它是假想出來的。光芒照射在了她的臉上，可始終照射不到她的內(nèi)心里。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光芒，靠別人帶來的光是無法救贖自己的。
人要獲救，只能自救。
可她辦不到，因為她沒有光芒，也假想不出光芒。
“你的“光芒”又何必是光芒呢？黑暗亦有它的正義。厭光生物亦有它們的“光芒”?！憋L(fēng)如此對她述說道。
“難道就要為此玷污自己的全身嗎？”她問道，言語中沒有半點猶豫。
人嘛，經(jīng)歷過了就不再認(rèn)為那是恥辱的了。你們心知肚明的，真誠是最強大的武器。不是它的力量強大，而是發(fā)聲者的內(nèi)心足夠強大。
“貞節(jié)，失去過一次后就歸于平等了。零與一是個分界點。失去一次后哪怕再失去千次萬次，那都是一樣的。既然已經(jīng)到了如今的地步，你想要的不是如何改變它，而是如何面對它。”
霧氣中的聲音在不經(jīng)意間再次回來了。她和風(fēng)聲一同看向了那恍如隔世的場景。那里是一個與她所處的環(huán)境截然不同的世界，明亮的陽光下，三名孩子追逐打鬧著，他們奔跑在古都的街道上，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躲藏在集市內(nèi)的攤子后方。
“飛羽哥哥，飛羽哥哥?！币幻^發(fā)淡黃，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子叫喚著身前的男生。她邁著大步伐跑到了商鋪旁，隨后趴在一個木桶上，氣喘吁吁地說道：“你走得太快了?！?p> 飛羽停下了腳步，他走回到了女生的面前。兩人一起坐到了巖石搭成的花壇上，在休息了一會后，女生突然朝飛羽開口道：“明天我就要出發(fā)了，我要去一個新家，爸爸說在那里我會遇到新的伙伴，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
飛羽聽后點了點頭，他說自己和女生不同，他依舊會和家人們留在王城內(nèi)，過段時間他就要向父親學(xué)習(xí)養(yǎng)馬的技巧，然后將來自己開一間幫旅人管馬的馬廄。
“那到那個時候，你一定會賺很多錢吧？”女生笑著問道。
可飛羽卻否定了對方的想法，他說自己開馬廄是想要像王城里的騎兵一樣，每天騎著戰(zhàn)馬跑來跑去，那可威風(fēng)了。
“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嗎？”女生聽后突然開口問道。在飛羽的納悶之下，女生非得他答應(yīng)后才說清事情是什么。
飛羽拗不過女生，于是他點頭答應(yīng)了。
“我希望以后等你成為真正的騎兵后，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來幫助我。”女生說著說著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花癡，于是她繃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哈，這是正常人都想過的東西吧？換做是誰都想要自己得救之類的吧？”
“哈？”飛羽不可置信道：“就這樣嗎？那倒也不是一件什么難事?！?p> 女生聽后沉默了。兩人安安靜靜地看著夕陽逐漸落下了地平線。在天空徹底變黑之前，女生朝飛羽伸出了雙手，當(dāng)時，她的雙眼閃著澄澈的光芒，“太陽下山了，我今天很開心。然后，你等下就要回家了嗎？”
飛羽微微一點頭，他問道：“那我以后還能見到你嗎？”
面對這個問題，女生有點不太肯定?？呻S即她又堅定地一點頭，“一定會的，等我長大了，我就回來這里找你。你可要等我啊?！?p> “當(dāng)然！我永遠(yuǎn)在這里，哪也不去?！憋w羽回答道。
“那快了?！彼氉脏Z著，“也就八年，大人說長大成婚只用十八歲。要到那個時候的話，很快的，時間很快的?！?p> 陽光消失了，另一邊的世界被塵封進(jìn)了一面鏡子之中。黑暗中的霧氣再次蔓延了上來，它們包裹著了鏡子，令那景象變得模糊不清。
現(xiàn)實是殘酷的，即便已經(jīng)無法再回憶下去，它始終不會永久保留住鏡子中的影像。正如同時間的洪流一樣，它的流動無人能擋，它將帶來的毀滅是必然的，所有事物，即便是一個星球或是一個星系，終將被時間消磨得一干二凈。
她蹲下身想要將鏡子擦干凈，妄圖與現(xiàn)實對抗?？蓜偵斐龅氖种冈谂龅界R面的一瞬間卻又落空了。至此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不要去?！彼字?，將臉埋進(jìn)了自己的雙臂中，并哭喊道：“別去。。那里。。。”
能在大家的面前哭泣是一種幸福。有的人沒有這個權(quán)利。他們只能在獨自一人時才能爆發(fā)出自己的情感。她的耳邊出現(xiàn)了另一個聲音，那和風(fēng)聲不同，那聲音來自于她的內(nèi)心，它嘲笑道：“難道就只配笑嗎？”
“我，只記得。。。嘴角揚起，眼睛向下彎，露出這樣的樣子，別人就會。。。認(rèn)為我很好。。。只是那樣。。。罷了。其實，我甚至連笑，都不會。。。”
“何時開始這樣的呢？”聲音繼續(xù)質(zhì)詢她。
“何時呢？是啊。何時呢？或許那人夸獎我很漂亮的時候吧?！?p> 在不愿被挑開的記憶深處，她見到了那時的場景。那名令她作嘔的男子在明晃晃的大廳內(nèi)跑來跑去，邊跑邊喊著自己不想讀書。為此，她的父親命令她陪著那人念書。在見到對方第一眼時，她便感覺到了從他眼里傳來的惡意。
“你真漂亮。”他對她說道。
初次見面，她十分禮貌。也很天真，很善良。她以“謝謝”回應(yīng)了對方的“好意”，結(jié)果換來的卻是災(zāi)難。
“一個是看馬廄的馬夫之子，一個是將軍的女兒，能在一起嗎？簡直太可笑了。”黑暗中的聲音對他說道。
可他卻沒有將這話聽進(jìn)耳朵里。
“別去！別跟著過去！”他朝著面前的背影伸出了手，并使勁呼喊道：“快跑！快！”
兩人相隔數(shù)百里，一個在西，一個在東?？汕楦惺制婷睿寄钭屗麄兛缭搅宋锢淼慕缦?，兩人就此連接在了一起。他們異口同聲道：“可為什么，唯獨我們要被這樣對待？明明我只是想要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罷了?！?p> 飛羽緊閉著雙眼，他猛地從草席上坐起了身子。幽靜的空間里，他喊出了她的名字，“苓！”
“喂，吵什么吵？大早上的！嫌沒被打夠是嗎？”看守監(jiān)獄的衛(wèi)兵來到了鐵柵欄的外邊，他看著滿臉是灰，上衣被打得稀爛，肩膀與背部滿是鞭打傷痕的飛羽喊道：“不過算你小子好運，有位大人想要見見你?！?p> 飛羽“哼”了一聲，一點都不為所動。直到衛(wèi)兵口中的大人來了，他才抬頭瞟了對方一眼。
“這什么味道？”大腹便便的官員捂著口鼻走到了監(jiān)牢外，衛(wèi)兵點頭哈腰地像是一條哈巴狗，他拍馬屁地將早已準(zhǔn)備好了的手帕遞給了官員，可官員看不上，一揮手就打落了手帕。這害得衛(wèi)兵不得不彎腰去撿起那沾滿了不知名惡臭物質(zhì)的手帕。
“聽說就是你在城外殺了我的部下？”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殺人。是巨人。。?！?p>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的借口，那伙樵夫都來說了。巨人早被士兵們殺死了。你還準(zhǔn)備了那么多的武器去森林里，難道不正是蓄意已久的證據(jù)嗎？現(xiàn)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妄圖狡辯？”
“就是，就是。我看他啊，一定不是個好東西。“衛(wèi)兵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道?？伤淖龇▍s換來了官員的白眼，見此衛(wèi)兵閉上了嘴巴。
官員再次看向了飛羽，他說道：“但我們領(lǐng)主大人通情達(dá)理，也不是不給你機會?！?p> “我不會認(rèn)罪的，我沒做，就是沒做。”
“呵，做沒做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官員說著給衛(wèi)兵使了一個一個眼神，在衛(wèi)兵退下后，他將一塊羊皮紙扔到了飛羽的面前，“現(xiàn)在有個活要交給你。既然你身手不錯，那想必一定能夠通過北面的森林前往巴倫西亞吧？”
“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很簡單，我要你跨過國境，前往巴倫西亞，去東陵之城帶點東西回來?！?p> “就只是這么點事情嗎？”飛羽聽后冷笑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下城區(qū)那對爺女是你的熟人吧？你難道比我聰明不成？你要是跑了，我就拿他們來開刀！”官員說著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胡子，他一臉趾高氣昂的樣子，“領(lǐng)主大人說了，這單活你能辦就放你一條生路。辦不了，就統(tǒng)統(tǒng)沒命！”
夏和羅曼是收容的飛羽的好人，飛羽并不想要將那兩人拖入這灘渾水中。但領(lǐng)主他們已經(jīng)開始拿夏與羅曼威脅飛羽了，飛羽也明白這件事情已經(jīng)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了。
“好，我答應(yīng)你，事成之后不要再來打攪我們。”
“那是自然，領(lǐng)主大人要的東西，羊皮紙上都寫了?！惫賳T不懷好意地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這次你跨過國境并不在菲達(dá)克斯城的保護(hù)之內(nèi)，所以名義上你是私自跑出去的，被巴倫西亞的兵馬發(fā)現(xiàn)，我們可不管?！?p> “那要是我真的死了呢？”
“做事都要有規(guī)矩，你死了，任務(wù)就失敗了，和你叛逃一個罪名。那兩人都活不了?！惫賳T說完后哈哈一笑，接著他問飛羽還有沒有什么問題。在見到飛羽搖了搖頭后，他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監(jiān)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