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斷已經(jīng)鑄成，拿到劍后，雅便向哈奇告別了。臨行前雅無意間向楠交代了有關(guān)前往菲達克斯城的事情，他想要讓楠先自己一步潛入那座城中。
哈奇顯然對菲達克斯城有所了解，他在聽到雅的計劃后，開口說道：“菲達克斯城？你是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wù)嗎？”
雅與楠的交談被哈奇給打斷了，雅有些不太愉快，他反問對方：“感覺你的消息很靈通的樣子，關(guān)于菲達克斯城，你有知道些什么嗎？”
雅原本以為自己這一問就可以讓哈奇識趣地閉上嘴巴，可沒想到對方真的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和緹婭當時說的一樣，哈奇也稱菲達克斯城為罪惡之城。
“那里是不法分子的聚集地，盜賊的老巢。如果你非得問為什么會是這樣，那我只能回答你，那座城的領(lǐng)主連自己的國家都會背叛，你覺得生活在那邊的又會是怎么樣的人呢？脫離巴倫西亞又不在阿羅特的控制范圍內(nèi)，如果你犯了罪，第一時間也會逃到那個地方去躲起來吧？”哈奇說著哼哼一笑，他勸雅還是盡量離菲達克斯城遠一點為好。
雅聽后非但沒有畏懼，他反倒是對菲達克斯城更加好奇了起來，他問哈奇，菲達克斯城如此混亂，那邊的管理者難道都是吃白飯的嗎？
“徇私枉法。那里可是犯罪者的天堂，管理者太過于廉潔反而會被針對，在菲達克斯城不干壞事還當什么權(quán)貴？罪惡之城作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哈奇的回答讓雅有點驚訝，他從未想到就這么一個整天只會打鐵的人，滿腦子居然都是這么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簡直可以說是個三觀不正的人了。
“這人是打鐵打傻了？還是說整日躲在這個陰暗的地方，心理和外貌一樣，都變得扭曲了？”在沉默中，雅如此想道。
過了一會，雅開口道：“既然這樣，我就更要去見識見識了。我不信那座城墮落到這樣的地步，還會有人愿意生活在那里?！?p> 哈奇哼了一聲，他回到工作臺邊處理起了手中還沒有處理干凈的活，他將燃燒得通紅的鐵塊夾起放進了水池中，隨后說道：“水至清則無魚。有貪念不一定是壞事，但貪東西了不拿出來，不敢拿出來，就一定是壞事了?！?p> 透過煙霧騰騰的水汽，雅見到哈奇正看著自己，哈奇問雅，如果換做是他，他又會做些什么讓平民過上更好的生活。
“只要心思不正，就一定是壞事?！毖诺讱馐愕鼗卮鸸嬲f：“我們不應(yīng)該謀私利，而應(yīng)該將所有的心思投入到家園建設(shè)之中，例如修路，建立更好的醫(yī)療保障機制，建造公共娛樂設(shè)施，還有就是控制資源的分配。只有這樣，平民才愿意生活在本地，而不外流。”
雅的回答雖然只是臨時想出來的，但也算是完美，起碼價值觀是正確的，哈奇這下就應(yīng)該可以認識到自己認知上的不足了吧。但事實卻和雅想的截然相反，哈奇居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還夾雜著一絲嘲諷的味道。
“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太天真了。”笑聲慢慢停止了，在這過程中，哈奇搖了搖頭，他將鐵塊放回到了工作臺上，接著一錘子打向了它，“砰”的一聲后哈奇說道：“理想只會將自己拉離現(xiàn)實，雙腳懸浮于大地之上，只會翻倒。我們所處的大陸上存在著兩個民族，兩個國家，這些你我都是清楚的。而就算是同一個國家，人們也會產(chǎn)生利益上的分歧與沖突，利益導致了社會的競爭，導致了犯罪的誕生，再嚴重一點就是戰(zhàn)爭的爆發(fā)。阿羅特與巴倫西亞兩國一直以來都是在沖突中保持著和平的，但凡一方陷入一丁點劣勢，兩國之間便將發(fā)生戰(zhàn)亂。如何維持和平？需要的難道真的是人類或是精靈那顆愛好和平的心嗎？不，我們需要的恰恰是與愛相反的東西，只有穩(wěn)固住了軍隊與強權(quán)，才能震懾鄰國，讓對方不敢侵犯自己一分一毫。沒有人愿意自己成為挨打者，兩個國家都心照不宣地發(fā)展著自己的軍事實力，而發(fā)展的競爭中，犧牲的只有辛勞的平民，你也看到了吧，貴族可不會親自動手干活?！?p> 雅似乎聽明白了哈奇話中的意思，他嗤之以鼻道：“按照你的說法，與其將財富全部投入毫無意義的勢力對抗中，還不如讓心懷不軌之人拿走，花費到市場上，促進經(jīng)濟的流通。相比起前者，后者的情況下平民的生活才會更好，難道你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哈奇頭也不抬地說道：“既然你聽懂了，那么我問你，假使你要否定我，是否承認勢力的對抗是正確的，那么按照你的想法，將所有精力投入到讓民眾幸福的建設(shè)之中，你設(shè)想中的樂園真的能給大家?guī)硇腋幔靠峙碌侥菚r，所有人會被籠罩在弱國的陰影之中吧。”
明知哈奇是在詭辯，可雅始終想不出合適的言語來反駁對方。在這樣的情況下，哈奇十分平靜地說道：“因此呢，菲達克斯城里的人可不一定會是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幸，他們留在那座城里生活是有原因的。”哈奇說罷繼續(xù)處理起了工作臺上的鐵塊，在他的不斷敲擊下，鐵塊總算是有了一點武器應(yīng)該的形狀了。哈奇將成型了的匕首刺進了水池中，隨后說道：“所有人都在向權(quán)力與財富靠攏，但同時他們又都無時無刻唾棄著有能力得到權(quán)力與財富的強者。順應(yīng)他們的唾棄，處理強者，并將他們當作飼料灑向腳下。所有沉沒于垃圾堆中的弱者得到了一絲救贖?？伤麄儾⒉恢里暳蟻碜杂谒麄儽旧?，一切不過是一出好戲罷了。就如這塊金屬，金屬成為利劍的途中必定需要遭到反復的擊打，可打鐵的我怎么又會關(guān)心金屬扭轉(zhuǎn)變形時的痛苦呢？時不時把它放進水池中降降溫，便可以讓它將矛頭指向別人，我也能夠高枕無憂地使用它了。我稱那“飼料”為希望?！?p> 哈奇的話語結(jié)束了，雅根本無法接受對方的想法，于是他吼道：“這簡直就是歪理，胡攪蠻纏！”
哈奇哼哼一笑，“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就去看看吧。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那邊的人不好惹?！?p> 雅瞪了哈奇一眼，他厲聲道：“走著瞧吧，到時候我必將會用事實證明你的錯誤?！闭f罷雅徑直走向了蒼穹熔爐的出口，他心想著這一次，他是去定了那座遠在北方的菲達克斯城。
時間來到了晚上，雅拜訪了布蘭迪，兩人一同吃過了晚飯。晚餐進行到一半，雅想自己也該向布蘭迪提起自己計劃前往菲達克斯城的事情了。這時，傭人們卻上前為其更換了餐巾，并且端上來了美酒。這一系列的舉動讓雅不得已停下了即將要說出的話語。雅一把將餐巾扯了下來，他對身旁的人說道：“不必了，我還有事情要和攝政王商量，你們幾位先退下吧?！?p> 布蘭迪聽到此話后便朝傭人們使了一個眼神，等到其余人退下后，他開口詢問起了雅在新年過后的這段時間來發(fā)生的事情。雅也將自己的行程全部告訴給了布蘭迪聽，但他刻意隱瞞了自己在歌雷亞城內(nèi)見到的小女孩的事情。雅說著說著便提起了小艾的講堂，布蘭迪顯然也對此事十分感興趣，他問雅，對方又是怎么看待平民要開設(shè)講堂這事的。
“這顯然是一件好事?！毖呕卮鸩继m迪說道：“那些孩子也十分積極地參與了進來，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支持講堂的開設(shè)。例如在資金與人員方面援助他們?！?p> 布蘭迪聽后贊許地點了點頭，隨后他說起了王城的學院，士官學院只為貴族提供服務(wù)，而普通人家的孩子幾乎沒有機會進入學院深造，這做法并不妥。布蘭迪也曾想要在各地為平民建設(shè)學院，這一方案當初交給了弗克斯恩的領(lǐng)主，可是那座學院在格林姆斯比鎮(zhèn)才開設(shè)了半年就取消了，原因是那片地區(qū)的居民都不認為自己的小孩接受教育后能成材，反倒是讓他們早早地參加農(nóng)活，以減輕家庭的負擔。
聽到這里，雅回想起了小艾的話語，沒錯的，和格林姆斯比鎮(zhèn)的人一樣，羅斯麗爾那邊的居民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孩子在長大到十歲后就開始幫助家里干活，那些人在忙碌中長大成人，接著又按照所謂的人生步驟結(jié)婚生子，他們的下一代繼續(xù)重蹈覆轍前人的道路。在他們的口中，這一段段既定的歷程就是真理，就是命運。
但其實說到底，重復這樣的道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人的認知，潛意識里告訴自己，自己以及后代都沒有改變命運的命，只有墨守成規(guī)的命，才是最為可怕的。
雅也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布蘭迪聽，在沉默中布蘭迪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他喝了一口米酒后細細品嘗道：“這種酒的名字叫做米酒，很白很烈，是用從巴倫西亞傳過來的酒曲釀制出來的，和我們國家的葡萄酒不一樣，嘗嘗看吧?！?p> 雅跟著喝了一口酒，正如布蘭迪所說的，這酒比起葡萄酒來說，要烈得多，不過他心里也早就知道這一點的。
“可這些酒都是平民百姓釀造的，你說他們什么都不懂，卻又什么都懂，是不是很神奇？不僅在造酒方面，我們國家的各個方面都是靠著他們支撐起來的。如果沒有他們的話，哪會有我們的生活呢？貴族看似什么都懂，卻干不了他們的活。你說王城內(nèi)的士官們掌握財政與軍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權(quán)貴難道真的有平民聰明嗎？我認為不見得。所以啊，就像是你說的，認命才是最可怕的，他們否定了自己的能力與未來。而在這樣的現(xiàn)狀下?lián)p失的可不只是他們，還有我。我無法遇到可用的人才，或許他們一讀書就施展出優(yōu)于我身邊的人的實力了也說不定。就像是映刻一樣，擁有映刻的人哪怕是個瘸子，也比體格健壯的士兵強大，這完全是在抹殺別人的意志啊?！?p> 雅靜靜地聽完了布蘭迪的述說，布蘭迪說著說著提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他說他曾經(jīng)被一輛馬車撞到過，就在王城的大街上。醫(yī)生那時說體格孱弱的他可能撐不過三天，可后來他昏迷了一天后就醒來了。之后，他的父親，也就是老國王不再允許他隨意上街，并派人監(jiān)視他的出行，而監(jiān)視他的人就是基爾達斯。
聽到基爾達斯這個名字時，雅似乎覺得自己在哪里聽過，但又想不起來了。布蘭迪繼續(xù)說了下去，他說基爾達斯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一長，那人居然開始幫助起了自己，布蘭迪總是在深夜跑到王宮的陽臺上，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吊著麻繩滑下樓，最后通過城墻上的一個破洞溜到市中心去玩。布蘭迪感嘆說那段時光是他最難忘的。
“那么后來呢？”雅問道。
“后來啊，我們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因為基爾達斯的頭實在是太亮了。哈哈哈。”布蘭迪說著大笑了起來，他突然提起了雅的母親，他說當時雅的母親正是接應(yīng)自己的其中一名伙伴。
“你媽媽當時也很喜歡喝這種酒?！辈继m迪說著將裝滿米酒的瓶子拿到了手中，“這種酒在變烈之前可是很甜的?！闭f罷，布蘭迪嘆息了一口氣，“如果她還在的話，又會是怎么樣的呢？雅，其實作為一個普通人真的很幸福，不用去操心一些本就不該是自己該操心的事情。位置越高活得就越不像是自己，普通人起碼在工作結(jié)束后還能有自己的生活。我很希望自己能過上那種生活，也更希望你活得像是你自己，不用陷入不該有的危險之中。我答應(yīng)過她的，所以，你真的決定前往菲達克斯城了嗎？”
雅聽到這里后倒吸了一口涼氣，明明自己都還沒有機會向布蘭迪提起自己的計劃，對方怎么會如此清楚？
布蘭迪凝視了雅一會，他笑著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沉默中，雅反問了一句，“您也打算要阻止我嗎？”
“就像是我剛才和你說的往事一樣，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我很清楚你想的是什么。那時我總是不聽父親的教導，一意孤行，拼了命也要逃到街上去玩，期間用盡了各種的方法。如果我阻止你，你真的會老老實實地呆在這王城之中嗎？”
雅開始有點弄不清楚布蘭迪的想法了，他皺了皺眉頭等待著對方繼續(xù)說下去，而布蘭迪則是向雅約法三章，他讓雅在前往菲達克斯城之前先答應(yīng)自己三件事情。
“哪三件？”雅立刻問道。
“果然，這么著急?！辈继m迪說著拍了拍手，早已準備好了文件的傭人從隔間內(nèi)走了出來，并走到了布蘭迪的身旁。布蘭迪將對方手中的羊皮紙拿到了雅的面前，并說道：“第一件事情，到了那里后不能離開楠的視野。第二件事情，賭場，妓院不能去。第三件事情，遇到危險不要逞能，去找章莫?！?p> “章莫？”雅疑惑著接過了羊皮紙，他應(yīng)答道：“這些我都可以接受?！?p> “很好，現(xiàn)在你聽令，以平民的身份進入菲達克斯城，調(diào)查那里的真實情況并報告給我?！?p> “明白?！毖耪f罷拿上羊皮紙道別了布蘭迪。
看著雅與帶著楠匆忙離開了餐廳的景象，布蘭迪想起了基爾達斯，那時年少輕狂的他和基爾達斯一同游歷各城時，也是像雅一樣充滿了青春與活力的狀態(tài)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