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深情別離
巍巍古城,磚墻斑駁,油綠的苔蘚順著城墻在野蠻生長,漸漸要將巨大的“太原”兩字遮蓋,城門處還是一如既往車水馬龍,興盛熱鬧。
李言蹊等人因為要前往寧武,就不進城了,直接轉(zhuǎn)道往北,唯一要進城的只剩下梅婧怡的這一輛孤零零的馬車。
自從李言蹊和梅婧怡講述自己準備前往寧武的打算后,梅婧怡就沒再和李言蹊講過話,這讓李言蹊剩余的短短路程中幾次奔到馬車前欲言又止,一路上抓耳撓腮,坐立不安,不知道哪里惹著馬車里的姑娘了。
現(xiàn)在,到了分別的時候,李言蹊反而覺得無話可說了,周護衛(wèi)正駕著馬車從大部隊中出來,緩緩?fù)情T處行駛。
李言蹊縱馬攔到馬車前,朗聲說道:“青臺兄,我們就此別過,來日自會相見。”說完后他挽著韁繩停在一旁對待著,期待著。
幾秒過去了,馬車里靜悄悄不說話,李言蹊失望的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一下,一拉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準備返回大部隊中。
馬蹄噠噠的輕響,叩著官道上殘破的青磚,李言蹊慢慢的往回走著,聳拉著腦袋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李言蹊!”就在他快要進到大部隊的時候,馬車的簾子突然掀開了,梅婧怡大聲的對著李言蹊喊道。
李言蹊猛地回頭,眼神里是驚喜的閃閃發(fā)亮的東西,他看到梅婧怡從馬車上鉆了出來,站在車轅邊看著自己。
李言蹊忍不住大笑一聲,直接縱馬疾馳,飛奔到車轅處,伸出長臂如猿猴攬月一般將梅婧怡從車上抱起,直接抱上了馬背,讓她背靠自己坐在前面,他將眼前的姑娘整個攬在懷中,輕輕一磕馬腹,脫離官道,向著遠處奔去。
“哎呀!”梅婧怡驚叫一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如同騰云駕霧一般坐上了馬背,她忍不住錘了李言蹊一拳,輕聲叫道:“你干嘛,這么多人看著呢!”
可是李言蹊沒有回答她,直接騎著馬往前跑了,她雖然嘴上嗔怪,但臉上卻笑靨如花,梅婧怡將頭靠在李言蹊懷里,感受著寬闊的胸膛里那顆跳動不止的心,頭發(fā)絲處呼吸傳導的熱氣,她的臉如絳紅,眼睛微微閉上。
隨他去吧。
周護衛(wèi)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家小姐就這么被那登徒子一般的紈绔帶走了。
阻止吧?
看看旁邊虎視眈眈的錦衣衛(wèi)和遼東鐵騎,他不敢啊,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打不過李言蹊。
不阻止吧?
可作為護衛(wèi)的職責不就是保護自家小姐嗎,回去了老爺知道了該怎么辦。
小青也從馬車里鉆了出來,她輕輕抓住了周護衛(wèi)的手,說道:“沒關(guān)系,那是我們未來的姑爺啊?!?p> “可是……”經(jīng)過程朱理學熏陶的周護衛(wèi)總覺得別扭。
“你看小姐笑的多開心?”小青輕輕的說道。
周護衛(wèi)不說話了,他反手緊緊握緊了小青的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李如楨揮手讓隊伍停止行進,就地靠邊休息,僵硬的臉龐看著馳遠的身影,不禁放松下來,留下了一個柔和的側(cè)臉,李如楠則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情,戲謔的瞅著李言蹊遠去的背影。
馬兒好像有意識的一般,沿著一條從官道分出去的小路邁著蹄子小跑著,梅婧怡恍若夢中,靠著李言蹊的胸膛,兩個人都不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和空氣中彌漫的溫情。
馬兒跑到了一處小山包下停了下來,山上飛檐歇山建著一座小亭子,此時亭中空無一人。
“要不要上去看看?”李言蹊在梅婧怡耳邊輕輕低語道。
“嗯?!泵锋衡欢吅舫龅臒釟饬脫艿哪樇t紅的,她低聲回答。
李言蹊先是利索的翻身下馬,之后從馬背上將梅婧怡抱了下來。
說是個山包,但整個山包也就幾十米高,更感覺像是一塊巨大的假山,從山腳下砌有石磚臺階,一直延伸到山頂?shù)耐ぷ樱瑑蓚€人沿著臺階拾級而上。
李言蹊緊緊地抓著梅婧怡的手不放,梅婧怡下意識的掙扎了幾下無果后,也就隨他去了,她用另一只手挽著李言蹊的胳膊。
“你真膽大?!泵锋衡蝗粵]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接著又說道:“我真大膽。”
李言蹊愣了愣,頓時明白了面前的人說的是什么意思,第一句你真膽大,說的是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抱到馬上的行為,第二句我真大膽,則是因為梅婧怡竟然沒有反抗,任由自己將其抱起帶走。
要知道,現(xiàn)在的時代可不是漢唐宋那種具有盛世開放氣象的環(huán)境,是在程朱理學環(huán)境下的明朝,萬歷年間,對于三綱五常的尊崇雖然還沒到清代那么夸張,但對女性的束縛對比前朝已經(jīng)是前所未有。
終身守寡、為夫死殉的比比皆是,貞節(jié)牌坊也開始豎起來了,婚前的女子禁止和陌生男人說話,未婚夫婦在結(jié)婚前連面都沒見過,像梅婧怡的行為,在理學家眼中是驚世駭俗,不可饒恕的。
李言蹊嘻嘻一笑:“我就喜歡你敢于反抗儒學那般頑固理念,大膽的樣子。”
梅婧怡伸手輕輕打了他一下:“死相?!?p> 拾級到亭子前時,看到亭前有一塊大匾,龍飛鳳舞的用草書寫著“折柳亭”三個大字,原來這亭子是離別時相送之用,和他們倆現(xiàn)在的心境是何其相似。
李言蹊的馬兒簡直有靈性,將他們送到了這個地方。
兩人沿著欄桿坐下,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喃喃的說這樣一些情話和家常。
“對不起,青臺兄,我這么突然地決定要去寧武,也沒提前和打聲招呼。”
“沒關(guān)系,好男兒本就志在四方,我又不會阻止你做什么?!?p> “我本打算回了太原府之后,帶你好好游玩一番的,蒙山、青龍山、晉祠,等我回來,好嗎?”
“可惜,我可能不能等你了,我準備近幾日就要回京了?!泵锋衡裆鋈坏幕卮鸬?。
“為何如此急促?”李言蹊詫異道。
“我本就是離家出走,我姨娘替我擔了很大的風險,現(xiàn)在你三叔、九叔都知道我在你身邊了,不出意外幾天之后我父親也會知道,所以我必須回去了?!?p> “那…那豈不是我們要好久不見了?!崩钛怎枳プ∶锋衡氖帧?p> “是的?!?p> “婧怡,我下次回京城相見之日,就是娶你之時?!崩钛怎璧谝淮螚売谩扒嗯_兄”這個稱呼,用了“婧怡”的昵稱。
梅婧怡紅著臉,頭都快低的垂到地上,一句話不敢說。
良久,梅婧怡掙開李言蹊的懷抱,走到亭子外,亭外栽種著大片的楊柳樹和梅樹,柳枝用以離別時相送,被折的面目全非,一旁的幾株梅樹倒是長的枝繁葉茂,只不過七月的季節(jié)不會長梅花罷了。
梅婧怡伸手折下一根梅枝,深情款款的遞到李言蹊手中,“李郎,梅枝雖無花,不減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