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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晚霞

夕陽西下(27)

西邊的晚霞 陸加叁 1261 2022-12-07 23:38:19

  病房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讓人窒息。溫爾雅躺在病床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一陣接著一陣的寒戰(zhàn)如洶涌的波濤,無情地席卷著她脆弱的身軀。她的體溫仿若清晨掙脫海平面束縛的朝陽,緩緩地、卻又不可阻擋地攀升著,即便是強效的退燒藥也無法遏制這兇猛的勢頭。直至中午十二點,體溫計上那醒目的 39.8℃刻度,如同一把高懸的利劍,刺痛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曾衛(wèi)國坐在床邊,眼神中滿是焦慮與無助,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的心里好似有一團亂麻,不停地想著溫爾雅的病情為何如此反復無常,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能讓她好起來嗎?每一次看到體溫計上的數(shù)字上升,他的心就跟著揪緊一分,那種無力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痛恨自己不能為妻子分擔痛苦,不能代替她承受這一切磨難。

  好在午后,這如烈火般的高溫終于開始慢慢回落,每下降一分,都像是在黑暗中燃起一絲希望的微光。時間艱難地流逝,一直到四點三十分,體溫才艱難地回落到 37.8℃,然而,她依舊深陷在病魔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

  溫爾雅整個人精神恍惚,仿若置身于一片混沌的迷霧之中。有那么一段時間,她在睡夢中喃喃自語,那些破碎的語句從她干裂的嘴唇間逸出,如同風中飄散的殘葉,無人能懂。而更多的時候,她沉浸在深深的沉睡里,仿佛這樣便能暫時逃離這無盡的痛苦。

  在這場與病毒的殊死較量中,醫(yī)生們傾盡全力,能用的藥都已用上,然而,面對這狡猾而兇猛的新冠病毒,人類依舊顯得有些無力。目前尚無特效藥物能夠直擊病毒的要害,將其徹底消滅,更多的還是要依靠患者自身那已然千瘡百孔的免疫系統(tǒng)去艱難地清除病毒。而溫爾雅,她的免疫系統(tǒng)在之前的放、化療過程中遭受了嚴重的破壞,白細胞的數(shù)量始終徘徊在低位,難以恢復。一次次的復查,讓她接觸了過量的放射線,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如今的處境,實在是令人憂心忡忡,仿佛在懸崖邊緣徘徊,隨時都可能墜入無盡的深淵。曾衛(wèi)國望著病床上毫無血色的妻子,心中滿是自責與悔恨。他不停地在腦海中回溯著過去的種種,想著要是自己能在妻子的治療過程中多一些關心,多一些謹慎,是不是就能避免如今這悲慘的局面呢?他知道這樣的想法無濟于事,但內心的愧疚卻如影隨形,怎么也揮之不去。

  理想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踏上了歸鄉(xiāng)的旅程。下了火車,他顧不上旅途的疲憊,馬不停蹄地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醫(yī)院而去。在醫(yī)院門口,他匆匆向護士要來一套防護服,穿戴整齊后,便急切地朝著母親的病房奔去。

  推開病房的門,那股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理想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后快步走到母親的床前,緩緩坐下,眼神中滿是擔憂與焦急:“媽,怎么樣了?”

  曾衛(wèi)國滿臉疲憊地抬起頭,聲音沙啞地說道:“上午一直發(fā)燒,現(xiàn)在燒退了些,只是……神志不清?!?p>  “媽!媽!”理想湊近溫爾雅,聲音輕柔而急切地呼喚著,“我是理想,來看您了。”

  然而,溫爾雅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表情淡漠,對兒子的呼喚沒有任何回應,仿佛沉浸在一個遙遠而寂靜的世界里,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

  “你晚飯吃了嗎?”曾衛(wèi)國看著兒子,眼中滿是關切。

  “在車上吃了?!崩硐胛⑽u頭,隨后看向父親,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心疼,“爸,我在這,您也好好休息一下,別累壞了?!?p>  “我沒事。你要小心點,別把病毒帶回家,傳染給木木。”曾衛(wèi)國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憂慮,他深知這病毒的厲害,實在擔心孫子的安危。

  “我知道?!崩硐胼p輕點頭,眼神堅定。

  “我看你還是找個賓館住下吧,呆在這里太危險了?!痹l(wèi)國勸說道,他不希望兒子也陷入這危險的境地。

  “現(xiàn)在疫情逐步放開了,哪都不安全。我預防針也打了,應該沒事的。”理想說道,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

  “你在這也幫不上什么忙。”曾衛(wèi)國微微皺眉,他知道兒子的心意,但此刻更擔心他的安全。

  “您別管我了,我問問同學,看有什么辦法。您早點休息吧。”理想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試圖從同學那里找到救治母親的方法。

  曾衛(wèi)國確實感到疲憊不堪,這兩天他幾乎未曾合眼,濃濃的睡意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如今兒子在身邊,他那顆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終于可以放心地睡一會兒了:“那我先休息下?!?p>  “嗯?!崩硐胼p聲應道,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母親。

  等曾衛(wèi)國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理想趴在溫爾雅的床邊睡著了。窗外,夜色深沉,月光如水,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病房里,燈光昏黃黯淡,儀器的指示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曾衛(wèi)國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是三點。他輕輕地碰了碰理想,聲音輕柔地說:“你到床上睡吧?!?p>  “我沒事?!崩硐胩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您睡吧,別管我?!?p>  就在這時,溫爾雅的嘴唇突然微微顫動,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呻吟。

  理想立刻湊上前去,眼神中滿是緊張與期待,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溫爾雅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在努力辨認著眼前的人。

  “媽,我是理想?!崩硐刖o緊握住溫爾雅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媽!”

  “理想,”溫爾雅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喃喃細語般叫了一聲,“我怕……我不行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艱難擠出,含糊不清,卻又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理想和曾衛(wèi)國的心上。

  曾衛(wèi)國急忙將氧氣罩移開,生怕錯過溫爾雅的每一個字。此時的他,內心好似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疼得無法呼吸。他害怕聽到妻子說出那些絕望的話語,卻又不得不面對這殘酷的現(xiàn)實。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禱著,希望上天能再給溫爾雅一次機會,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他也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去爭取。

  “我死后,不建墓,不立碑,骨灰撒到永安江里?!睖貭栄艛鄶嗬m(xù)續(xù)地說著,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人都要死的,不要難過?!?p>  “媽,您不會死的?!崩硐氲难劭羲查g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帶著哭腔,他無法接受母親即將離去的事實。

  “理想,答應我一件事,在你邊上買個房子,照顧好你爸?!睖貭栄诺难凵裰型嘎冻鲆唤z決絕與不舍,她用盡最后的力氣,為家人做著最后的安排。

  “我會的,您放心?!崩硐刖o緊握著母親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她逐漸消逝的生命。

  曾衛(wèi)國站在一旁,淚水再也忍不住,如決堤的洪水般直往下流。他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妻子,心中滿是痛苦與不舍,那些過往的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xiàn)。他想起了他們年輕時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時光如今都已成為過去,他多么希望能再回到過去,重新感受那份溫暖與幸福。他也想起了妻子在患病期間所遭受的種種痛苦,每一次的化療、每一次的檢查,她都堅強地挺了過來,而如今,卻要被這無情的病魔奪走生命,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與無奈。

  溫爾雅說完,大口地喘著氣,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場艱難的戰(zhàn)斗。曾衛(wèi)國趕忙將氧氣罩重新罩住她的嘴,聲音哽咽地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對不起!”溫爾雅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又陷入了沉睡。

  理想趴在母親的床前,肩膀不停地抽動著,渾身顫抖,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病房里回蕩。他的心中充滿了自責與悔恨,恨自己沒有能力救母親,恨這病魔的無情。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降臨,將整個世界籠罩其中。病房里,天花板上的燈散發(fā)著慘淡的光芒,仿佛也在為這即將到來的離別而哀傷。護士們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心電監(jiān)護器發(fā)出的滴滴聲,在這死一般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每一個聲音都像是在敲打著人們脆弱的心靈。

  常萬青默默地將病房里的第三張床也騰了出來,走到理想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地說:“你也休息一下吧,別把自己累垮了?!?p>  理想微微抬起頭,眼中滿是感激,卻又搖了搖頭,他實在無法入睡,只想守在母親身邊,多陪她一會兒。

  早晨,太陽的第一縷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艱難地擠了進來,灑在溫爾雅的臉上。她的表情暗淡無光,沒有一絲血色,仿佛被抽干了生命的活力。胸部隨著呼吸有節(jié)奏地起伏著,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訴說著生命的頑強與脆弱。

  就這樣,在這漫長而煎熬的日子里,溫爾雅的生命在病痛的折磨下逐漸走向盡頭。第五天夜里,心臟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了尖銳而刺耳的警報聲——滴——滴——滴,那條原本上下擺動的曲線,瞬間拉成了一條筆直的線段,仿佛是生命戛然而止的宣告。一顆飽經(jīng)疾病折磨的心,終于停止了跳動,溫爾雅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她所愛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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