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府的后院,老水井旁正有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一邊手提著裝滿水的水桶,晃晃悠悠的向著馬廄小跑過去。
少年的身軀不算壯碩。作為武王府的低等下人,代號九五二七的他,每天也就兩頓飯而已。
少年叫方澤。下人們口中的落魄‘小王爺’,但,他當(dāng)王爺?shù)臅r候,是十幾年的事情了。
那一年,新皇登基,家道中落。如今的他,經(jīng)歷了家族的變故,如愿的成了武王府的低等下人。身份的巨大落差并沒有讓他感到不適,因為他淪為庶民的時候,還在娘胎里。
水桶放在地上,方澤開始了洗馬的工作。武王好馬,府上的馬匹很多,多是胡國的高頭大馬。
武王士卒出身,跟隨先帝征戰(zhàn)數(shù)年,后以軍功示天下。方澤很是崇拜,幻想有一天能和他一樣,一步一步建立軍功,光復(fù)方家以往的榮耀。
“水放那就好了,你先去把馬糞清理了去”,說話的人也是一個下人,名字叫武大。日常沒少欺負(fù)方澤,對此方澤也是敢怒不敢言,誰讓他有一個當(dāng)管家的二大爺呢!
武大看著方澤,拿著鏟子興沖沖的模樣,心中一樂,譏諷道:“鏟馬糞的小王爺,屁的小王爺,實打?qū)嵁?dāng)下人的料”,說著哈哈的笑了起來。
武大長的不高,十八歲的年紀(jì),比十四歲的方澤矮了半頭。但身體卻比方澤壯實許多。因為精通一些養(yǎng)馬的知識,得到武王一些賞識,這讓心高氣傲的他,越發(fā)的目中無人。
嘲諷,亦或是謾罵,方澤從頭到尾都是笑臉相迎。
方澤清楚,沒有絕對的勝算,任何的反抗只會是徒勞。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定是你死我活。
鏟馬糞的同時,方澤也不忘看著一匹匹高頭大馬。想象著自己也有一天,身披鎧甲,手拿長劍,振臂一呼,萬人相擁,何等的氣派??傆姓鲬?zhàn)沙場君莫笑,血染黃沙裹尸還。
“你過來一下!”是武大在叫他。
放下手中的鏟子,方澤小跑過去。馬廄不算大,只是眾多馬廄中的一個,相比之下馬匹也不算上乘。關(guān)鍵是,這里有一匹純血的胡馬,及其罕見的白龍馬,最最最關(guān)鍵的。這匹馬是御賜得,十分的貴重。
這個時候武大叫方澤,準(zhǔn)是讓方澤去把風(fēng),他騎上大馬威風(fēng)威風(fēng)。
方澤膽子小,讓他騎他可不敢,若是傷了馬。
對著武大的要做的事情,方澤總是小心翼翼的勸解道:“我聽他們說這些馬性子很烈的,很容易摔傷的”。方澤可不敢說傷了馬,否則,一定會惹來武大的一頓臭罵。
“滾蛋,快去給老子把風(fēng)去,若是被旁人發(fā)現(xiàn),我打斷你的腿”,武大的呵斥讓方澤欲言又止。
反正,這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罵走了方澤,武大仔細(xì)的打量起眼前的白駒。流溢的線條,光滑的毛發(fā),桀驁不馴的眼神,無一不是在說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寶馬。如今,武王府上下還沒有人馴服過他,武王更是懸賞百金尋找勇夫。
仍是沒有一個人以王者之姿出現(xiàn)。
沒人馴服的野馬再好,也只是一匹野馬。
看著白馬光澤的脊背,武大眼神熾熱。若是今天自己馴服了它,那他將成為武王府第一人,甚至是京都第一人。此等榮耀帶來的誘惑,讓武大不禁口干舌燥,拉著韁繩就要上馬。
原本無比慵懶溫順的白馬,眼中閃過一絲怒光,像對付任何一個征服者一般,向著空中一躍。武大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像是預(yù)感了要發(fā)生的事情,雙手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死死的抱著白馬的脖頸,雙腿緊緊的夾著,如同一個捕食的雪豹一般,凌厲、恨準(zhǔn)。
此刻的武大的動作,讓白馬愈發(fā)的憤怒。像是咆哮,這等骯臟的蛆蟲,怎配附著在我潔白的身軀之上。白馬的身軀搖擺更加夸張。
這讓馬上的武大感到了一絲絲的危險,人險些被甩飛了出去。
果然這匹馬不是一般的馬,馴服他真的需要硬實力。但,百金的懸賞,以及在京都揚名的極大誘惑,依舊占據(jù)著武大的內(nèi)心,迫使他前進(jìn)。為了不讓自己甩出去,雙腿夾緊,雙手死死的扣在一起。
白馬桀驁不馴的攻勢之下,武大像是一個項圈,隨著白馬前揚后顛,轉(zhuǎn)著圈。沒辦法,白馬的毛發(fā)實在太滑了。
隨著一人一馬的動作不斷加大,馬廄里受驚的馬兒發(fā)出了仰天的嘶鳴。
這可把望風(fēng)的方澤嚇了一大跳,心臟跳到了嗓子眼,就差飛出來了。
“你他娘的小點動靜啊,萬一引來人咋辦!”方澤內(nèi)心咒罵一通。
“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劇烈的起伏,早已經(jīng)讓白馬消耗了不少的體力。武大被慣性甩到馬背上的時候,瞅準(zhǔn)間隙,一手拉著脫落的韁繩,找回了主導(dǎo)的地位。辛苦過后,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微笑來。
沒等的他歡呼,看似體力大減的白馬,再次高高揚起恐怖的高度,讓它險些撞到屋頂。但馬背上的武大便沒有那么幸運了。巨大的撞擊,讓武大感覺口中一咸,同時感覺胸口隱隱的發(fā)悶,但,雙腿仍是孔武有力的夾緊馬身。
怒了!白駒終于怒了!發(fā)出低聲的嘶鳴。
兩個鼻孔喘著肉眼可見的熱氣。
武大也感覺到了白馬的異樣,但,此刻的他已經(jīng)被坐在馬背上的榮譽而自豪——下一秒,白馬脫韁而奔,竟然掙脫了栓馬的繩索直奔而逃。
武大被摔落在院子里,明確的感受到一口血直頂喉嚨。讓他心慌的還不是這,因為,他看到地上有一道血跡,很顯然不是他的。
柵欄劃傷了馬身。
武大頓時如墜冰窖,心道完了!
御馬是皇上所賜予的,身份等同于名義上的公主,定不是一個下人所能染指的,更何況傷了御馬!
……
最先跑過來的是方澤。
然后是聽到動靜的武管家。
緊隨武管家而來是王府的侍衛(wèi)。
兩個身形壯碩的帶刀男子,以及幾個拿著長刀的。
此刻,方澤看到幾人,像是看到了閻王。尤其是武管家那張陰沉的臉,隱隱感覺到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其中的一個侍衛(wèi)問的話,他問方澤,“這里發(fā)生了什么?!?p> 方澤知道什么都不能說,他給了武大一個眼神,裝作慌慌張張的說道:“就是……那個……大人,小人剛剛喂馬,馬發(fā)了瘋,掙脫逃出了馬廄,把武大撞傷了”。
武大剛要開口附和,一旁的武管家突然咳嗽兩聲。
武管家怎么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自己的侄子什么品行,但,他絕對不能讓武大有把柄在眼前的少年手里。
一個臨危不亂的少年。
完全不像往日的窩囊形象,這給了武管家這老狐貍一種不安。對他,這種人,最好是處之后快。
“武大你最好老實交代”。
此話一出,方澤內(nèi)心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抬頭看向武管家,玩味的眼神,顯然就要置他于死地。
二人若是唱雙簧,自己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的那種。
方澤趕忙轉(zhuǎn)頭看向武大,眼睛中滿是復(fù)雜的神情。
武大的眼神恍惚間的閃躲著,那是猶豫,是和自己的內(nèi)心做斗爭。他不敢看方澤,畢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
忽地,武大抬起頭,眼神從恍惚變得惡狠狠。
一臉憤恨的指著方澤:“大人,是他,是他執(zhí)意要騎老爺?shù)挠n白駒。我阻止他,他還一拳把我打傷,馬是他騎的,也是他傷的,請大人明鑒,請大人明鑒??!”武大說的繪聲繪色。
這一刻的方澤如遭雷擊。他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明目張膽的冤枉自己,這為他帶不來一絲的好處!
“武王府向來獎罰分明,還請二位大人公事公辦!”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沖著武管家微微點頭,“武管家言重了,事情有個交代,我們當(dāng)差的也好辦事”。
這可把方澤看呆了,兩個人的三句話就這樣給自己定罪了?要反駁的情緒一下涌上心頭。
指著武大手指顫抖的說道:“是他說謊,大人,武大他說謊,跟我沒關(guān)系,真的跟我沒關(guān)系,我是冤枉的”。
那侍衛(wèi)厭惡的把方澤踢開,“來人,把九五二七關(guān)入牢房”。
聽到這句話,方澤失心瘋般掙扎撲向武大要和他拼命。嘶吼著,“你為什么冤枉我,為什么,為什么……我們無冤無仇,我處處忍讓你,你為什么要害我,到底為什么……”
武大慌張的推開方澤,吼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事情就是你做的,沒錯就是你做的。大人,大人快帶走這個瘋子,這個瘋子瘋了”。
方澤的身影消失后,武大感覺精氣神一下子被抽空了,癱坐地上,一動不動。
一旁的武管家卻實打?qū)嵉慕o了一巴掌。
臭罵道:“沒有的東西,我怎么說的,要尋找一切機會向上爬。若是有一天我成為墊腳石,也要你毫不猶豫踩在腳下。心不狠,成不了大事!”
武大已經(jīng)沒力氣點頭說是,他感覺很累,很累。一口壓抑胸口已久的血,在這一刻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