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話︱空中對決

　　府邸外有各種聲音持續(xù)傳來。

　　有土墻被撞塌的聲音、有樹木被撞倒的聲音、有木屋被撞破的聲音，還有龐然大物轟然落地的聲音，各種聲音持續(xù)震蕩著柱赫的耳膜。

　　每當這些聲音響起，總會讓他分外緊張，總會促使他焦慮地猜想：幸子和少主他們到底怎么樣了？

　　與他的緊張焦慮相比，一旁的美惠倒是沉得住氣，即使她也免不了在會客廳里來回踱步，神色卻依然能保持從容。

　　“星相官大人，這些聲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應(yīng)該是那只蝗蟲從東南方向狂奔所撞倒、撞塌的東西吧，這表明它迫不及待要發(fā)動襲擊了。”

　　“蝗蟲？區(qū)區(qū)一只蝗蟲，居然有這么可怕的力量？”

　　“剛剛都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它們是蟲獸，是蟲妖進化到妖獸的最終形態(tài)。要知道它們妖化的這些年來，為了壯大自己吃掉了多少妖怪?！?p>　　“這么恐怖的蟲獸，幸子她沒問題嗎？”

　　“她的原形是只紅蜻蜓，和少主們迎戰(zhàn)的卻是金環(huán)胡蜂，而且她看上去已經(jīng)很虛弱了，我們只能祈禱她安然無事?！?p>　　“幸子……她怎么會是蟲獸？那么善良、那么溫柔的一個女子，她怎么會是一只紅蜻蜓呢？”

　　還不能完全消化這個事實的柱赫，雙手抱頭且六神無主地蹲了下來，一想起往昔和妻子所共度的美好時光，他的內(nèi)心就不由得陣陣刺痛。

　　遠處又有一聲聲嘶吼響徹在整座屋敷町里，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嘶吼，既像巨獸的狂吼、又帶著股蟲鳴般的尖銳，一下子將他的心給吊了起來。

　　“這嘶吼聲到底是……”

　　“是蝗蟲的蟲鳴，看來直貞和光綱已經(jīng)在與它正面交戰(zhàn)了。它的嘶吼充滿怒氣及失措，似乎受到的攻擊遠遠超出了它的預料?！?p>　　美惠牽掛地朝著東南方向望去，雖被墻壁阻隔了視線，她也能想象得到戰(zhàn)況有多激烈。

　　身為馭夢師，她施展結(jié)界的能力只能限定在夢境里，即使是這能力也遠遠沒有登峰造極。

　　如果蟲獸突破防線、直取西島家而來，這個結(jié)界到底能抵擋多久，她心底也沒有把握。

　　“現(xiàn)實里，紅蜻蜓應(yīng)該絕對不是金環(huán)胡蜂的對手吧？”

　　“你在擔心尊夫人么？”

　　“擔心??！怎么可能會不擔心？我是在今天才被你告知她是一只紅蜻蜓，但在此之前我可是和她在這個家里足足一起過了五年！”

　　柱赫猛地抬起頭，目光閃爍地看向美惠，臉上浮現(xiàn)出錯綜復雜的表情。

　　“整整五年的時光里，她可是作為我的妻子、我的家人一直在我身邊陪伴著。這么嫻靜善良的女子，和那種兇猛嘶吼著的蟲獸可完全不搭邊??！”

　　“那么就算她是蟲獸，你也依然愛著她嗎？”

　　“……”

　　美惠的這句話，促使柱赫開始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心意來，也讓他在心底反復地追問自己：

　　他真的愛著幸子嗎？

　　即使在知道她是一只蟲獸以后，也依然沒有絲毫改變地深愛著她嗎？

　　腦海里盡是她的一顰一笑，怎樣也無法抹去！即使是在這樣危急關(guān)頭，他對她依然懷有滿滿的牽掛與惦念。

　　“我想我應(yīng)該是……愛著她的。”

　　“我還沒有看過她的紅蜻蜓原形。但現(xiàn)實里的那些在天空飛舞的紅蜻蜓很美，不是嗎？”

　　柱赫搖搖晃晃地直起身體，轉(zhuǎn)頭朝著西北方向望去。

　　他那晃動的視線似乎穿過墻壁，徑直望向了心愛的妻子所前往迎敵的方向。

　　在那未知的前方，也許潛伏著更多深不可測的危險，畢竟幸子和少主他們所要迎戰(zhàn)的，可是這只蝗蟲所服侍的金環(huán)胡蜂。

　　一個侍女都有如此驚人的破壞力，那么身為它主人的金環(huán)胡蜂，又是怎樣的一個厲害角色？

　　一想到這里，柱赫心里便又再度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在他目光無法企及的西北方向，紅蜻蜓正背著竹千代和信綱繼續(xù)展翅往前方掠去。

　　竹千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前方，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因為不遠處所傳來的殘香味道更加濃厚了，與他之前聞嗅的味道相比，強烈的腥味完全蓋過了微香。

　　“幸子，你聞到了嗎？金環(huán)胡蜂煥發(fā)出的殘香？”

　　“是，它現(xiàn)出原形以后，激發(fā)并調(diào)用了所有妖力，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它戰(zhàn)斗力被充分點燃的狀態(tài)?！?p>　　“所以殘香中的腥味才會這么濃烈嗎？”

　　“它很接近了。少主大人、松平大人，請?zhí)崆白骱瞄_戰(zhàn)準備?！?p>　　聽著竹千代和紅蜻蜓的對話，其實信綱微微有些懵懂，他來了好幾次深呼吸，卻都聞不到竹千代所形容的那股殘香。

　　由鼻孔被吸入身體的，只有高空稀簿卻純凈的空氣，他很快放棄了再聞嗅殘香的想法，不經(jīng)意地握緊了左手的大和弓。

　　他所用的是被稱為“四寸伸（七尺七寸，約233公分）”的大和弓，是戰(zhàn)場上步戰(zhàn)專用的大和弓。

　　弓形呈現(xiàn)出優(yōu)美的大反曲，大和弓橫截面就像搭積木一樣有著非常復雜的工藝，能匹配得起這把大和弓的，自然就只有射程范圍更廣、殺傷力更強的巨矢。

　　日本弓箭最顯著的特點是“下短上長”，握持部位一般在上端往下的三分之二處，形成了上弱下強的特點，因此使用弓箭，必須具備熟練自如的技巧。

　　這恰好是信綱最擅長的武藝，他的弓道甚至遠勝于劍道。

　　兩百米開外的范圍內(nèi)，信綱和竹千代隱約看見一只巨物正朝著他們飛來，信綱從容地從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長箭，屏息瞄準了那只巨物。

　　應(yīng)該是金環(huán)胡蜂沒錯了，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那么清雅柔美的夕舞太夫，原形竟然會是如此可怖的蟲獸！信綱心想。

　　現(xiàn)在他所置身的戰(zhàn)場，超出了過往的所有預料和相像，卻更讓他下了守護好少主的決心。

　　他采用了左手握弓的弓道。

　　這種握法是依著弓的弓力增加而相應(yīng)加強了握持力量，隨著弓拉力的增強，射手同時增添推弓的延伸之力、及以中指持弓身之力。

　　箭在弦上。

　　日本和弓的遠弩射程有436米的距離紀錄，相當于槍械的最大射程，而信綱之前最遠的射程也到達了近400米，因此對進入視野范圍的金環(huán)胡蜂發(fā)動進擊并不是難題。

　　“信綱，是時候了。即使不能直接命中，擾亂它的飛行也能達到效果?！?p>　　被竹千代這么一提醒，信綱稍微挪動了下大和弓，以便更好地提高命中率，接著箭已離弦。

　　連續(xù)兩支箭，一只劃破空氣直取金環(huán)胡蜂面門，另一只朝著它的背部疾速而來。

　　兩支錐形箭承載了信綱一擊必中的決心，速度快得超越了常規(guī)，但如此揮灑自如的射技，卻被迅猛下墜的金環(huán)胡蜂一并射過！

　　“它下墜了！幸子，是時候趁著它不能靈活自如使用毒針時攻過去了！”

　　在竹千代沉聲提醒下，紅蜻蜓加速扇動翅膀，一鼓作氣地朝著金環(huán)胡蜂飛身掠去。

　　就在他們?nèi)M擊時，金環(huán)胡蜂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但它沒有絲毫調(diào)整戰(zhàn)略的意圖，相反也撲騰著翅膀，疾速沖著他們飛來。

　　“它準備硬撼嗎？或者，它實際上另有想法？”

　　竹千代腦筋飛快地轉(zhuǎn)動著，力圖分析并解讀出金環(huán)胡蜂的用意，下意識地握緊了掛在左側(cè)腰畔的武士劍。

　　兩只蟲獸的間距已經(jīng)不足50米。

　　金環(huán)胡蜂仍沒有絲毫放慢速度的打算，反而全力沖刺地沖著他們飛來，它翅膀的撲動聲就這樣響徹在兩位少年耳畔。

　　竹千代眼前的這只巨型蟲獸，身長約50米、軀寬約25米，老虎般黃黑相間的條紋，讓它看起來格外像老虎與昆蟲的結(jié)合體。

　　它兩只從內(nèi)側(cè)呈漆黑色的大門牙，已經(jīng)猙獰張開，鋸齒般的鋒銳牙尖沖著他們嘲諷般地作出了咬合的動作。

　　信綱再度取出了一支長箭，聚睛對準了來勢洶洶的金環(huán)胡蜂。

　　他們和這只金環(huán)胡蜂的間距已經(jīng)不足30米，正是和弓最具有穿透力的范圍。

　　和弓在拉滿弦的狀態(tài)下，再加上重型箭鏃（箭前端金屬的尖頭）后，所發(fā)揮的威力是完全難以想象的：

　　初速每秒34米、可以貫穿人體達30公分；可以說就算全套精工盔甲，都抵擋不住和弓近距離的一擊，何況是如此龐然巨蟲！

　　信綱的箭再度離弦。

　　他這次從箭筒里取出的長箭，箭鏃光是握在手中便已經(jīng)能夠充分感受其間的重量，離弦之后的穿透力與命中率亦得到大幅度的飆升。

　　以金環(huán)胡蜂如此碩大的體形來說，它似乎已無從躲避。

　　但竹千代臉上卻全然沒有勝券在握的興奮神色，相反地，他覺得情況很不對勁。

　　這只煥發(fā)出濃郁殘香的蟲獸，明顯擁有著凌越于紅蜻蜓和蝗蟲之上的妖力，它發(fā)動攻勢絕不會如此魯莽地逆流而上。

　　明明曉得大和弓的穿透力和命中率，都比一般的和弓更加迅猛與精確，體型碩大的它仍毫無顧忌地正面襲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難道……？！

　　“大家小心！它可能會化回人形了！”

　　隨著竹千代的一聲提醒，如同他所預料的，金環(huán)胡蜂果然在瞬息間便發(fā)生了變化。

　　那只有著黃黑相間條紋、拖著長長身軀的蟲獸，居然在剎那恢復到文雅柔美的太夫人形，極為靈巧地躲過了信綱這蘊含了弓道神髓的一箭！

　　箭鏃穿破了她和服的長袖，而她尾部的毒針卻化為一柄青色長劍，此刻她正手持那柄長劍，縱身沖著紅蜻蜓的腹部下方全速飛來！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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