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幾年,魏藍發(fā)現(xiàn)自己記性越來越差。
不僅僅是記不住事情,而且經(jīng)常忘事,有時候接個電話的工夫,接電話之前要做的事情都記不起來。
更可怕的是,年輕時候的很多事情也在漸漸遺忘,甚至越來越頻繁地發(fā)呆。
偶爾回想起年少時過目不忘的能耐,魏藍總莫名地感覺那是另一個人。
不單單是記性不好,睡眠也不好。
入睡很難。
睡了也不踏實,睡覺輕,容易醒。
醒了就輕易睡不著,半夜醒來,經(jīng)常想不起白天的事兒,卻能記起二三十年前的一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像放電影似的在腦海里閃回。
特別是有些刻意忘卻的人和事,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闖進記憶,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握著一把叫做“時間”的利刃,瘋狂地扎在同一個傷口,血都來不及流。
這些記憶,歷久彌新,并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而日漸模糊。
記不清是哪一回,魏藍去理發(fā)。
好久沒光顧的那家美容美發(fā)店似乎換了老板,重新裝修過。
幾十年前,理發(fā)店少,常常是一個店一個人,一干就是十幾二十年?,F(xiàn)在到處都是美容美發(fā)店,隔三岔五動輒換老板,裝修越裝越豪華,就像世間的人心,奢靡高遠、冰冷易變。
新店的店招制作精良,若有若無的音樂從門縫里鉆出來,裊裊地飄散在暮春的霞光與空氣中,和光同塵。
站在淡咖色的落地玻璃窗前,落地窗上影影綽綽地映照出一個滄桑憔悴的中年,他,頭發(fā)凌亂,身形油膩,在冷酷的現(xiàn)實面前卑微地佝僂著腰。
魏藍尷尬地咧了咧嘴,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他們面面相覷。
理發(fā)的心思不由得淡了些許。
正在猶豫間,裝飾考究的玻璃門無聲地被從內(nèi)往外推開,一個沙啞的女聲寂寞地淺吟低唱:……每個黃昏心跳的等候,是我無限的溫柔;每次面對你的時候,不敢看你的雙眸……
歌聲刺破空氣,從門里鉆進了魏藍的心田,猝不及防。
魏藍沒有在意站在門口的美發(fā)小弟,也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從美發(fā)小弟身邊走進店里。
這一天大概是周末,生意極好,理發(fā)店里人很多,很多人在等。人這一輩子,其實都在等,等長大、等成功、等愛情、等老去,等!等!等!等!
有的東西等不來,有的時候等不得,有的事情等不了。
無論何時何地,你永遠等不來一個不愿來的人……
魏藍一眼望去,人人戴著面具,在午后的光影里顯得光怪陸離。
面具后面是什么?
他躊躇了一小會兒,在美發(fā)小弟殷勤的招呼下,挑了個靠落地窗的位置,背倚夕陽,閉目養(yǎng)神,靜靜地咀嚼著這份撕心裂肺的憂傷“……擁抱著你OH MY BABY,你看到我在流淚;是否愛你讓我傷悲,讓我心碎……”
魏藍臉上不易覺察地悸動,似乎有一聲嘆息吁在歌聲里“……是否愛你讓我傷悲,讓我心碎……”
細細的微塵在透過門縫的光影中恣意飛舞,并未在意那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