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薄情的世界上深情地活著。──梵高
魏藍從江城大學附屬醫(yī)院的病房里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在321的堅持下,除了王大頭,留在病房的都是宿舍的那幾個同學。當魏藍醒來的時候,瞧見錢多多手上正拿著半截香蕉。錢多多與蔚藍四目相對。
錢多多也夠機靈,驚喜地大叫起來:“醒了,醒了,老五醒了,快去喊醫(yī)生!”
金老六到底是練過的,反應快,一個箭步飛奔出去,平常悶葫蘆一個的人在走廊沒頭蒼蠅似的大喊大叫:“醫(yī)生、醫(yī)生,醒了,醒了?!?p> 一位年輕的值班護士從護士站走出來,沒好氣地說:“別吵,誰醒了?”
“呃,中蛇毒的,醒了,我……我同學?!苯鹄狭鶕蠐项^,“快去看看吧。”
值班醫(yī)生可能是被吵醒了,很生氣,一邊扣白大褂,一邊走出值班室:“我說了沒事兒,他就沒事兒,只是暫時沒醒而已,現(xiàn)在醒了不就沒事了嗎?瞎嚷嚷什么,這是醫(yī)院,不是你家,你就是在家嚷嚷,鄰居還指不定報警呢。不要吵鬧,嚷什么嚷?!?p> 值班醫(yī)醫(yī)生年齡不小,動作卻快,和值班護士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進病房,給魏藍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
臨走的時候說:“小伙子啊,你好心救人值得鼓勵,但你采取了一個錯誤的救人方式,大錯特錯?!?p> 沖滿屋子的小伙子們說:“這種沒有科學依據(jù)的方式,極有可能沒把人救活,自己也搭進去了?!?p> “幸好你年輕,身體底子好,來得還算及時,這才把你救過來了。”
“謝謝醫(yī)生,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你今天晚上在醫(yī)院休息一晚,明早再給你檢查檢查,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明天中午就可以出院了。我姓馬,等出去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適,及時來找我?!?p> 王大頭誠懇地給醫(yī)生鞠了一躬:“謝謝馬醫(yī)生,我替魏藍同學謝謝您!”
同學們齊齊鞠躬:“謝謝醫(yī)生!”整齊劃一,都是軍訓練出來地,直接嚇了小護士一跳,口罩上面兩只漂亮的眼睛故作兇狠地瞪著男孩兒們。
走到門口,醫(yī)生回過頭來,看了魏藍一會兒,說:“你很勇敢?!?p> 醫(yī)生和護士走后,眾人不禁一陣歡呼。
門外值班醫(yī)生怒氣沖沖的聲音傳來:“還吵吵?大半夜的。這是醫(yī)院!”大家擠眉弄眼地忍著笑。
“oh,my god……”錢多多看著手中的半截香蕉,菜菜子踢了錢多多一腳:“老三,別抻著了,裝啥American?”
錢多多一口將手中半截香蕉吞了下去,狠狠的說:“哎喲,我去!爽!”
魏藍看著大家開心的樣子,笑了。
“你們大家都回去吧,我沒事兒了,明天就能回宿舍。”
羅老二說:“那可不行,你這個樣子身邊怎么能沒有人呢?俺身體好,俺留下,你們都回去吧。”
老四話也不多,說:“我留下,反正晚上睡不著,夜貓子,我?guī)в螒驒C了。”
大家紛紛搶著要留下來陪伴魏藍。
還是菜菜子威信高,畢竟是宿舍的老大,跟王大頭商量后,直接下命令:“一群小屁孩兒還不聽話了,咋滴,都回去、都回去。老二留下,就我和老二留下。你們跟班長都回去?!?p> 魏藍虛弱地笑笑,說:“老大真不用你,你和老二也回去吧。”
菜菜子猥瑣的臉上露出了怎么看都仍然猥瑣的笑:“五啊,聽話,啊,聽哥的話。我和老二陪著你,沒事兒,你安心休息。有事喊我我和你二哥啊?!?p> 羅老二推著其他人往外走,一邊推一邊板著臉吆喝。
“走!走!都走,早點回去歇著?!?p> 大部隊都走了,人走室空。
魏藍欲言又止。菜菜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磨磨唧唧地,有話快說,有屁快放?!?p> “大哥、二哥,樊……樊梨花呢?她怎么樣了……”
羅老二鼻子里面哼了一聲,不說話。菜菜子沖羅老二使了個眼色,和顏悅色的說:“她沒事兒,她沒事兒,她肯定沒事兒?!?p> “她還在醫(yī)院嗎?”
菜菜子遲疑了一下。
“老大,你倒是說呀?!?p> “聽說她在醫(yī)院檢查治療了一番,后來快半夜的時候,動靜挺大的,來了幾十號人,讓她家里人接走了,說是去上海的大醫(yī)院?!?p> “去大醫(yī)院?很嚴重嗎?”魏藍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
“嗨……沒有什么事兒,去大醫(yī)院嘛,大醫(yī)院醫(yī)療條件好,更不會有什么事兒了?!?p> 羅老二接話:“走之前,他們家有人來看了一下你……”
魏藍不說話,目不轉睛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菜菜子和羅老二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過了有一會兒。
羅老二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問:“老五,白天你和樊梨花怎么跑到那樹林子里面去了?你們這是……談上了?”魏藍真想不到羅老二鋼鐵直男居然也如此八卦。
“咦,對啊,一定有奸情,”一提到這個事兒,菜菜子立馬就來勁兒了,把頭伸過來,急吼吼的。
“老五,到底咋回事兒?快說說,快說說。”
魏藍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這回事兒,你們想哪兒去了。我們那邊老家那邊沒有山,我沒見過這個山泉和山澗的……我也就是去看看.”
“然后呢?”
“然后……樊梨花也可能去那邊看風景吧,不巧的是她被毒蛇咬了。再后來,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就扶著她出來了,也沒多大事兒?!?p> “還沒多大個事兒?”菜菜子咂咂嘴,嘖嘖出聲,“五啊,你個小膽兒當時咋就那么肥呢,還敢吸毒?五步蛇呀,想想就可怕,沒事兒誰敢去吸那玩意兒。再說了,剛才你不也聽聽馬醫(yī)生說了嘛,中了蛇毒的,用嘴吸是沒有用的?!?p> “老五啊老五,你一點常識都沒有,”菜菜子語重心長,耐心地指出:“哥得給你上個課啊,女人呢,固然是好,但是呢,不能拿命去換……你看看哥哥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女人好,”瞥了羅老二一眼,“話分兩頭說,當然也有人不覺得好,你比如說老二吧,就是個木頭。”
羅老二嗤之以鼻:“蔡老大,照俺說,你早早晚晚有一天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p> 菜菜子站起身,故作瀟灑的甩甩長頭發(fā),嘆了口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p> 魏藍不禁莞爾。
“兩位哥哥,合著你們不是來陪我的,留這兒說相聲的?!?p> 菜菜子哈哈一笑:“你瞧瞧,你瞧瞧,這不就樂呵了嗎?別愁眉苦臉的。”
好生互相取笑了一陣子。
菜菜子一屁股坐到病床上病床,認認真真的說:“老五,你給哥一句實話,你是不是真的跟樊梨花有一腿?
“什么……有一腿,說得那么難聽?!?p> “聽哥一句勸,喜歡誰也別喜歡她?!?p> “為……為什么呀?”
“人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羅老二也甚是不解,“為啥不能喜歡?”
“你知道樊梨花的爸爸是干什么的嗎?你知道樊梨花的媽媽是干什么的嗎?你知道樊梨花的哥哥是干什么的嗎?”
“你擱這兒練排比呢,”羅老二被氣樂了。
菜菜子趕蒼蠅似的揮揮手:“老二你丫別搗亂,講正事兒呢。”
蔚藍想了想,“不知道,我還真不清楚他們家都是干嘛的。”
菜菜子突然起身,跑到門口拉開門探頭看了看,又輕輕的把門關上,賊膩兮兮地走回來。
“哥告訴你呀,有一回,我去院系行政樓辦事……”羅老二嘀咕,“辦啥事啊,挨訓去的吧。”菜菜子虛踢一腳,也不理他。
“你猜怎么著?嘿,在系主任辦公室外面,聽了這么一耳朵:樊梨花的爸爸是江城市的副市長樊建國。后來,我又偷偷打聽了,她媽媽呢是江城市財政局副局長。她哥哥也不得了,開了好幾家公司,據(jù)說資產(chǎn)已經(jīng)十好幾億了?!?p> 魏藍聽了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攏。
“五啊,哥跟你說,吶,就你這樣的,還不夠人家玩兒的呢。我掐指一算,你倆八字不合?!?p> 羅老二悶悶的說:“也許人家這是愛情?!?p> 菜菜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老二你特馬真讓哥哥我刮目相看,哥哥對你肅然起了敬了。愛情?老二你丫的居然用了這個詞兒!愛情是什么?我沒聽說過?!?p>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愛情了?”魏藍心里空落落的。
“或許有吧,那也是廖若星辰,跟倆黑眼圈的國寶似的?!辈瞬俗映聊艘粫?,抬頭望著窗外,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魏藍腦海中蹦出樊梨花的倩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無情地捏住,如同離了水的魚兒,掙扎著脫口而出:“我特馬不信!”
菜菜子冷笑:“我的傻老弟呀,愛情是什么?愛情是鏡花水月,虛無縹緲,看得見,可你特馬卻永遠摸不著?!?p> 魏藍嘴巴微張,囁嚅了一下,什么也沒有說。
“兄弟,愛情這玩意兒不能吃、不能喝,看不見、摸不著,也許你在書上看前人描述過,可那特馬都是騙人的?!辈瞬俗訃@了口氣:“拉個小手,親個小嘴兒,也能叫愛情?都特馬奸情?!?p> “要是換成哥哥我,玉樹臨風、才高八斗的奇男子,哎呀,久經(jīng)風霜,見多了江湖險惡,說不定還能跟他們家玩?zhèn)€上下手,互有勝敗。你呀,別想了,認命吧。”
羅老二拽拽菜菜子的衣服。菜菜子回頭,羅老二沖魏藍的方向努努嘴。
菜菜子看看魏藍,男孩閉上眼睛,臉色黯然。
菜菜子忽然覺得意興蕭索,拍了拍魏藍的胳膊,過了半晌,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那特馬都是騙人的!”
……
忽如其來降臨的愛情,又忽如其來地被扼殺于萌芽之中。來得如此突然,來得如此迅猛,但又是如此的脆弱,面前有那么巨大的一條鴻溝,年輕的男孩無論如何都無法跨過。
一切的美好,在現(xiàn)實面前如此的幼稚可笑,不堪一擊。
窗外一陣微風吹過,俘虜一片葉子。葉子隨著微風,身不由己,晃晃悠悠地掉落在窗臺上,風兒催促,卻久久不愿離去。
或許,在這暗夜的,葉子也在向往室內的光明……
這不是秋天的第一片落葉,也不是秋天的最后一片落葉。
那只是一片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