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騎馬跑在前頭,牛武趕著騾車,小跑著跟在后面。
城門頂的望樓內,拄著拐杖的沈江維,看著遠去的人車。
對身旁擦拭眼角的大師姑說:“有什么可擔心的,能讓九斤吃虧的,我是沒看到。”
大師姑嘆口氣:“你們啊,小九從未走這么遠,山高路遠的,能不擔心?”
“這么多年過去了,想不到你們和張真人,仍然過不去那道坎?!?p> “此生無望了,當年五歲的我,親眼看著母親服毒。
又在上萬人圍觀下,走上柴堆。
熊熊烈火中,母親對我喊著:活下去,離開那座山。”
大師姑情難自禁,哽咽難言,壓制在心底的哀痛,已經常伴一生。
沈江維想要勸誡,可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重重嘆息。
看到大師姑稍稍平靜些,問:“為何不給九兒說?”
“誰敢說,小九那性子,小小年紀,就微笑著殺人。
如果讓他知道,定會一把火將太和山燒個干凈?!?p> 一個時辰后,縱馬奔騰的四個十六歲少年,已經跑出八十里。
九斤是執(zhí)照在身的道士,名正言順的穿著青色錦緞道袍。
頭戴竹篾青紗斗笠,足蹬千層鹿筋涼靴(布鞋)。
大師姑做了六雙長筒靴子,春夏三雙,秋冬三雙。
針腳細密,結實又舒適,讓九斤視若珍寶。
雖已立秋,中午依然暑熱難當。
遠遠的,波光粼粼的濰河水已出現在眼前。
常義喊著:“大師兄,又饑又渴,可否歇歇腳?”
九斤笑道:“又搶豬八戒的詞,你才是騎馬的和尚,不能喊累。”
“這也不像啊,和尚騎的白龍馬,我這騎的馱馬。”
李東攆上來:“知足吧,這還是九斤花八兩銀子買的?!?p> 眾人放慢速度,沿著路邊樹蔭下打馬小跑。
九斤說:“好馬沖鋒陷陣,依著我,都騎著四五歲的大青騾子。
好飼養(yǎng),力氣大,一天走個二三百里都不累?!?p> “馱馬也是馬,騎個騾子多沒面兒?!?p> “屁的面兒,不過咱們這些衣衫不合適,找個集市,都改成短衫?!?p> “道士服不穿了?遇著關卡怕是麻煩?!?p> “那就另做兩身短褂,穿長衫騎馬忒不得勁。”
不一會兒四人跑上河堤,柳林中已經有上百農人商販在躲蔭涼。
林子邊等了兩刻鐘,牛武趕著騾車總算到了。
找了處平坦通風蔭涼處,卸下馬鞍,解下大車繩索。
李東和牛武牽著騾馬去河邊,常義和蔡興忙著拿出吊床栓到樹上。
九斤提著陶罐,里面放著綠豆,姜豆,紅豆,花生,核桃,板栗。
來到上游淘洗干凈,裝上大半陶罐水,回到小營地。
常義搭好灶臺,接過陶罐放在三塊石頭中間。
點起柴火水燒開,開始改小火慢燉。
三人脫掉長衫,立時清涼無比,各自躺在吊床上晃悠。
騾馬飲完水,李東和牛武找了處青草茂密的地方拴好。
回到小營地脫掉長衫鞋子,爬上吊床很快鼾聲如雷。
趕大車比騎馬累多了,大家也沒人笑話。
蔡興往炭火里扔了幾根柴火,繼續(xù)用炭火偎著陶罐。
咕嚕咕嚕煮飯聲和蟬鳴,讓幾人很快進入夢想。
朦朧中,九斤聽不到騾馬啃食青草聲音,繼而有馬蹄踩踏枯枝聲傳來。
自己的馱馬是衛(wèi)所淘換下的老戰(zhàn)馬,生人牽著走也是不情愿。
遠處歇息的農人和商販,鼾聲如舊,徐徐涼風更是催人入眠。
九斤悄悄用腳尋到吊床網扣處踩實,指尖探到木棒,收腹躬身猛地從吊床上彈起一丈。
左腳在樹干上一踩,整個人如飛鷹撲向河中。
河中一處淺灘,可涉水抵達西岸。
此刻,近三十人驅趕著五十多匹騾馬驢子,正慌里慌張過河。
早些的已經上了西岸,九斤他們離得人群較遠。
貪心的人舍不下這幾匹牲口,趕過來牽走落在最后,剛剛進入河中。
東岸邊兩個粗壯漢子,穿著補丁坎肩褂子。
背著砍刀手握弓箭,盯著樹林中酣睡人群。
半空中的九斤,見只有兩人手拿兵器。
擰身揮棒點向兩人脖頸,這二人反應不慢,舉弓就射。
九斤撥開兩支箭,人已到二人頭頂。
心里起了怒意,左右腳各點在二人肩頭。
兩聲凄厲慘叫,響徹半空。
肩胛骨斷裂,那個疼痛非常人能忍。
九斤借力重新飛躍,向河中十幾個漢子撲去。
用木棒敲趴下三個,踩著馬背前沖,又將六個轉身要跑的踩進水里。
一路連竄帶蹦,連腳踢帶棒子敲,很快把河里二十多人打趴下。
有人順著河水飄遠,有人浮在水面,生死不知。
九斤毫不停歇,直撲河的西岸。
因為那里,有十多人正舉弓射箭。
半空中的九斤接著身體旋轉,手中木棒虛揮向岸邊弓箭手。
嘴里呵道:“烈風式”,一道凜厲劍氣斬向三十步外站立的弓箭手。
十幾張弓齊刷刷斷裂,倒霉的小臂也被削斷。
九斤剛落到岸上,一道匹煉般刀光已到頭頂。
側身堪堪躲過,刀鋒在眼前尺寸之間劃過,九斤的幾根發(fā)絲被斬斷飄落。
九斤極少遇到如此兇險快刀,抬腳踹向緊隨其后的身影。
對方來不及揮刀反撩,情急之下抬腳就踢。
‘咔嚓’聲脆響,那人腳踝斷裂,撲通摔在地上。
倒是咬牙沒吭聲,抖手甩出飛鏢直奔九斤面門。
九斤凝神感覺再無偷襲,心中好笑,伸手抓住飛鏢把手。
見并未喂毒便說道:“別忙活了,偷牲口還帶著滅口啊?!?p> 那個倒地漢子手中又摸出支飛鏢,聽九斤說完,丟掉飛鏢抱著腳,翻滾著吸涼氣。
李東常義提著棒子趕過來,原先在樹林中酣睡的人,也都拿著扁擔木棒蹚水沖了過來。
九斤看看地上,那把斬斷自己發(fā)絲的快刀,竟然是百煉鋼的繡春刀。
還在繼續(xù)翻滾的人五短身材,瘦小如猴。
九斤用木棍點中他膝蓋麻筋,這才停止翻滾,已是滿頭大汗。
三十左右的年齡,濃眉單眼皮,臉頰瘦削糙皮黝黑。
布滿風霜雕刻般的臉,透著倔強,不甘心的看著九斤。
李東蔡興招呼著,把偷牲口的人,不論死活全都拖上岸。
百姓們不愿多事兒,領了各自牲口返回河東岸。
九斤削了兩塊木板,扶正那人腳踝,用木板夾住包好。
拿出一盒賣五個大錢的大重九煙,取一支塞進那人嘴里。
兩人坐在地上冒了會兒煙,九斤問:“身手不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