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彎月被雍北的烏云掩人其后,黑壓壓的云層壓在摘星樓后,其中銀蛇亂舞,象音嘶鳴,熱雨如湯般潑在圣境山那延綿不絕的黑山山頭,摘星樓下,打著紅紙傘的何紅綾與身后的何玉卓邁步上了摘星樓的石板路,九秀中的七秀都攥緊了兵刃,目光不善地看向其他二秀,那二秀也是聰明人物,見此架勢連忙翻身下樹,跪倒在何紅綾跟前,拱手道:
“不知長老有何差遣?”
何紅綾收回掌著劍柄的手,看著兩個知趣的十二秀,眼中殺意濃郁。
“自封經(jīng)脈,亥時一過,放爾等離去?!?p> 二秀聞言皆松口氣,看來性命是保住了,連忙伸手自封任督二脈,老實(shí)地跟在何紅綾身后的何玉卓身旁,絲毫不敢多說多做,其實(shí)從他們師尊傳來的指示就不難看出,蘇長龍不但要滅了林家,連愈發(fā)難以控制的何派也要一并剪出,只不過有個先后順序,高手如云,弟子忠心的何派應(yīng)該放在后面。
可這一放,就沒那么好計算了,何紅綾能在派系傾軋的圣境山單獨(dú)拉起來一派,豈是林神通那種蠢貨般好相與的?
如今何紅綾率先發(fā)難,圣境山上不知又要冤死多少無辜之人?
二秀耷拉著腦袋,心中各有心思,何紅綾卻哪里管得了他們,與七秀見過后,吩咐他們把守住山道,徑直飛身上了頂樓,林晨鈺手持寶劍守著假寐中的林裹兒,見來者是何紅綾,心也松了一半。
其他人她摸不透,但何紅綾這個喜怒皆行于色的老剩女她是摸的一清二楚,只見何紅綾絲毫不顧忌她手中的寶劍,走到假寐的林裹兒身旁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臉上竟然透出一絲愛憐之色。
“鈺兒,這里沒外人,還裝什么?”
見她站起來,林晨鈺寶劍回鞘,二人對視片刻,竟相擁而吻,旋即唇分,兩人臉上都有一絲陀紅,林晨鈺呼吸急促地望著胸有成竹的何紅綾道:
“可曾準(zhǔn)備妥當(dāng)?”
“萬無一失,你在曹靜跟前演的那場吸,精彩至極?!?p> “林神通留了暗招,恐有變故,可讓你麾下弟子退入摘星樓,讓那幾位長老的弟子去撞林神通、曹靜的殊死一搏。”
“無妨,他們聰明著呢,絕不會硬撐!”
何紅綾伸手摟住林晨鈺的腰肢來到摘星樓的窗前望著窗外打來的風(fēng)雨,露出很難在女子臉上看到的睥睨神情,遙指遠(yuǎn)處北方雷雨交加的夜色道:
“蘇長龍無容人之量,九長老小肚雞腸,各自打著精細(xì)的算盤,你大哥大嫂又只知魯莽硬來,這三危圣境一年不如一年,廢物劇增,蠹蟲遍地,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有你,有七秀,有六十九子在旁護(hù)著裹兒成長,本座相信,不出二十年,又一位女尊者將在雍州這八千里沃土上崛起,而且......”
何紅綾將嘴湊到林晨鈺耳邊吹氣道:
“本座知道一枚天丹的下落,原本是想留給你的,可如今.......鈺兒,你不會怪我吧?!?p> “不會,裹兒天資勝我百倍,我只求她復(fù)興林家,哪會和她爭奪什么遙不可及的天極?!?p> “鈺兒,你真好!”
就在兩人你儂我儂之時,山腰下突然殺上來一片黑衣蒙面之人,他們盯著瓢潑的熱雨,人人眼中泛著黑夜可辨的紅光,手持各種長短武器,不惜內(nèi)力地踏著圣境山特有的三種輕功急掠而來,藏在蒿草中的六十九名弟子不懼對方人多勢眾,赫然躍出擋住來人,還未喊出半句威懾之語,黑衣眾人已撲將上來,一番械斗過后,黑衣人躺了八個,六十九子傷了十三人,六十九子中有人厲聲恫嚇,卻見那原本砍倒在地的八人在地上艱難地攀爬,還有沒了雙手之人竟然以腿蹬地,沒頭沒腦地撞將過來。
“劍陣!”
領(lǐng)頭的二師兄辛無懼見狀立時大喝擺陣,六十九子立馬飛身調(diào)整位置,開擺師尊傳下的“圣境小誅邪劍陣”,可那些黑衣怪物哪里容他們這個時間,只見身為陣頭的三子被黑衣怪物撲倒淹沒,辛無懼首當(dāng)其沖,一套折枝劍法使出,捅穿了至少三人,可那三人都掛在他身上,也不管手中有無兵刃,指甲、牙齒齊齊朝著辛無懼身上招呼。
“擋??!”
三師兄劉世群見辛無懼被包圍,立馬接過指揮權(quán),手中長劍一拋,釘死一個黑衣人,從后背取下一面橢圓形的蒙皮盾牌,腰間抽出短刃,死死頂住撲將上來的黑衣人,右手短刀連刺,也不管捅了多少下,死命將盾牌朝前頂去,后方的弟子中有學(xué)三大危境的也有樣學(xué)樣,拋飛長劍,刀盾在手齊齊反撲過來,與劉世群形成一道盾墻拼命地組織著這如浪潮般撲上來的黑衣人。
“師尊有令,除練三大危境弟子,其余人退入摘星樓!”
七秀踏空而來,他們也不落入人群,只在那些黑衣人頭頂連點(diǎn),手中長劍翻飛,每一劍便有一顆頭顱飛向半空,偶爾一掌劈去,便有兩三人中招,可無奈二百多號黑衣人實(shí)在過于擁堵,根本看不出效果。
“是曹靜!攔住她!”
七秀中的文正應(yīng)與一名黑衣人隔空拼了一掌,鼻翼翕動,熟悉的梅花香氣之下,他一口喊破曹靜身份,七秀中立時有三秀擺脫那好像殺不死的黑衣怪物,朝著曹靜殺去,可又有二十幾名黑衣人躍出,舍身擋在曹靜身后,他們?nèi)巳耸殖侄痰?,臂中藏有手弩,悍不畏死,無奈武藝不高,只一交手,便有四人被拍飛回去,一人被長劍穿透心臟,三秀中則有二人中了弩箭,一人身法較弱,被八個黑衣人掛在身上,八枚短刀不斷在他身上插了數(shù)下,那名秀兒慘嚎一聲,內(nèi)力盡數(shù)外放,將八名黑衣人擊飛,卻只留下身中幾十刀的尸體從半空落下。
“住手!”
何紅綾從樓頂一躍而下,攔在曹靜跟前,曹靜身后跟隨的黑衣人尚有三人,紛紛躍過曹靜搏命般朝她襲殺而來,何紅綾左手連點(diǎn),三道帶著茉莉香氣的無形劍氣將三人戳翻,右手長劍擋了三計刁鉆的短弩,那三名曹家死士從狹窄的山道上滾落下去,曹靜的長劍一震,已將何紅綾彈飛退去兩步。
“你們都誤會了,快叫林神通停手,我們也是來救裹兒的!”
曹靜不信,又和何紅綾拼了三招,林晨鈺連忙從樓頂躍下,抽出寶劍擋住曹靜斜刺來的一招,幫腔道:
“嫂子,快叫大哥助手,何長老真是來尋求合作的!”
曹靜心中一慌,看向林晨鈺背后綁好背著的林裹兒,對林晨鈺這個小姑子,她是相信的,連忙轉(zhuǎn)身沖下方殺的難解難分的戰(zhàn)場道:
“神通,打錯了,是自己人!”
“什么?”
一直在后面壓陣的林神通聞言連忙后退三步,命令那些半死不活的黑衣怪物脫離戰(zhàn)場,二百六十四具活死人只剩下了不到八十具,其他的不是被砍頭,就是被刺穿心脈而死,而六十九子則折損了整整六十一人,余下八人中,楊蓮惕從蒿草中探出頭來,看著尸枕如山的戰(zhàn)場,脖子不斷抖動著,實(shí)在難以置信,辛無懼、李世群這樣功力高深,前面還有說有笑的師兄就折在了這種亂戰(zhàn)之中,七秀中死了三人,那兩個中弩的早已毒發(fā)暴斃,剩下兩撥人就這么呆滯地隔著尸堆相望,都不知如何開口。
何紅綾率先躍過一地尸體的戰(zhàn)場,站在那堆護(hù)住林神通的活死人跟前,眼中全是憤怒、不解和兇厲,她沖后方的林神通吼道:
“本事不小啊,你上山就沒撞見那九個老不死的?”
林神通不敢去看師尊的眼睛,聽聞何紅綾詢問,躲在活死人群后回話道:
“未曾,一路行來,無人阻礙?!?p> 艸!
何紅綾五內(nèi)俱焚,她知道自己中計了,原本那九個老不死的在山下阻她,還是廢了一番口舌才上得山來,想著讓林神通、曹靜的底牌去與九大長老打消耗,她待山下亂戰(zhàn)時渾水摸魚,借機(jī)領(lǐng)著七秀、六十九子,帶著林晨鈺及林裹兒脫身,可沒想九大長老也打了同樣的算盤,竟然就這樣放林曹上山,與不明情況的自己火并,現(xiàn)在林家何派兩敗俱傷,她還怎么得償所愿。
念及此,何紅綾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轉(zhuǎn)身飛撲向兩個躲在人后的秀兒,二秀見盛怒的何紅綾撲來,自鎖經(jīng)脈的他們連忙跪地磕頭求饒,何紅綾唰唰兩劍取了二人腦袋,兩腳將二人尸身踢下懸崖,再面目猙獰地對曹靜道:
“為今之計,只有魚死網(wǎng)破,我們護(hù)著你和晨鈺殺回林家,你家密道還沒下斷龍石吧!”
曹靜面無人色地?fù)u了搖頭,自打做出決死一搏之心后,送走了林可兒與秋禾,就落了斷龍石,何紅綾覺得快被這兩口子蠢死當(dāng)場,一口氣差點(diǎn)上不來,只得扭頭望向在旁顫抖不已的何玉卓道:
“玉卓!”
“姨媽,不要啊,現(xiàn)在向掌門投降,或許還有生路,真要釜底抽薪,就十死無生了!”
“啪~”
何紅綾劍指捂著右臉的何玉卓道:
“若非念及你父,今日之言,我當(dāng)殺你,還不快去!”
何玉卓捂著臉下山而去,她心中不忿,自己在姨媽身邊服侍了足足二十年,還比不過一個林裹兒,那小崽子打傷自己暫且不提,何紅綾為了她竟然要讓自己去炸開東?;鹕?,妄圖死中求活,何玉卓是見過秦嶺火山爆發(fā)的,那種天威之下,何紅綾死不死她不知道,反正自己這點(diǎn)微末道行,死定了。
越跑越是覺得委屈的何玉卓把心一橫,干脆去投了蘇長龍,反正她這樣的小角色根本掀不起任何風(fēng)浪,大不了委身于蘇長龍的那幾個傻孫子,也好換的片刻的安寧。
正這樣打算的何玉卓尚未跑到三清殿,便看到那邊黑漆漆的大殿外無數(shù)火把四起,近千持著松油火把的圣境山弟子提著雪亮的刀鋒將百來號偷偷摸摸的黑衣人圍在場中,蘇長龍的聲音從大殿里傳出來。
“哪路豪杰光臨鄙派,蘇長龍有失遠(yuǎn)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