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內(nèi),金剛門終于選出了一名新方丈,被白云子威脅過后,方丈之位就成了一個大火盆,誰也不愿去給白云子當(dāng)傀儡,最終,還是把勢力最大的惠生老和尚給供上了那座大火盆,誰叫白云子指名道姓要擁立他呢?
使了大價錢的惠寧大師氣的閉了死關(guān),天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從寺院后面的那座白塔里出來。
而街面上則透著種種怪異,白云一脈到處收購物資,今日一早更是百多輛牛馬大車西門口排成一行,周遭自有女弟子守候,天不見亮,便有千余人扶老攜幼地自留香樓而來,他們打著火把、提著燈籠,大多為老弱婦孺,些許青壯也是人人帶傷,在白云一脈的弟子保護之下緩緩地朝著大車車隊而去,巡城的圣境山校尉不敢阻攔,還讓老卒提前打開了城門,就這么守在城門口看著這些人走到車隊跟前,小娃娃被婦孺老人抱著上了車后刻意留出的位置,行動不便的傷員也被抬了上去,尚能行動的青壯則駕車牽牛,跟在為首騎馬的白袍女弟子身后,緩緩出城。
“白云一脈走了?”
惠生方丈披著連夜趕制出來的方丈金袍,一臉詭異地望著宏心,宏心雖然賣了他,但那時無心之失,且最后還是靠著白云子他才脫穎而出,掌控了整個金剛門,怎么也不會因為這點失誤就把這心腹往死里整。
“是,留香樓的老板娘周湘繡賣了地契,又去衙門交了六十八兩銀子,將所有官妓的奴籍買斷,又花了五十四兩買走了衙門羈押的官妓、逃奴、寡婦、贅婿合計二十七人,帶著這些人一齊上路了?!?p> “白云子呢?”
“在隊尾壓陣?!?p> 惠生方丈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閉目思索了片刻睜眼道:
“去送千兩程儀,這點氣度老衲還是有的?!?p> “是!”
宏心領(lǐng)了方丈法旨,自去佛光齋取了千兩金剛門的私鑄銀,叫上十名弟子,騎馬打白色角旗追至西門,車隊已出門大半,隊尾有一輛簡樸馬車跟隨著隊伍慢行,車頂掛一桿黑旗,上畫一朵白云,白云子端坐其中,面朝東,閉目靜坐,他身穿一襲素白道袍,頭戴一頂純白蓮花冠,白色長髯垂在肚腩上,一副高功道士的做派;身旁有一五六歲大的孩童,也穿一身素白道袍,頭上扎了總角,模樣算不上可愛,神態(tài)更有幾分憨直,似乎是白云子新收的親傳弟子,正依在車攬之上打量四周,一雙透亮的烏黑眼珠看到了策馬趕來的金剛門寺僧馬隊,便伸手拽了拽白云子那寬大的道袍衣袖。
“師尊,有和尚來了。”
“氣為沖脈之基,靜坐養(yǎng)氣砥礪鋒芒,再敢呱噪,滾下去走路!”
“哦?!?p> 小小的棘奴腦子里其實全是問號,七日前這位師尊突然上門,不由分說地就在他和父親的腦門上摁了半個時辰,那股熱流在他體內(nèi)流竄一圈后,他倒沒什么感覺,一旁的父親熱淚盈眶,咚咚咚的響頭在夯土地上磕的那叫一個響,其后不知父親和師尊談了什么,三個伯伯也被叫了進來,師尊照例撫摸他們的腦門,接著三個伯伯也如父親那樣,中邪一般哭著喊著去抱師尊的大腿,當(dāng)晚就扛著鋤頭和父親一起去后院刨坑,然后抱來六個碩大的酸菜壇子交給了師尊,師尊一手舉著六個疊起來的壇子,一手抓著自己的后脖頸,與父親伯伯們辭別后,就把他帶回了留香樓。
留香樓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大姐姐到師尊房內(nèi)見禮,還伸手來掐自己的臉蛋,對于這些大姐姐的親昵稱呼和動作,棘奴是不反抗的,這些大姐姐比他娘親漂亮,身上還很香,說話聲音又好聽,還偷偷地塞給他各種好吃的糖果、糕點和梨子,這讓棘奴覺得自己一下子就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武館小徒弟變成了受世人追捧的太子爺,不過這種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師尊就要帶著他離開蘇山縣這個安樂窩了。
為什么要走?
父親伯伯為何不跟著一起走?
我們要去哪里,為何帶上那么多窮人?
棘奴很費解,武館里的教頭時常教育他,普天之下莫非武土,天下萬物萬事,都是武人說了算,你武功越高,說話越有人聽,至于那些不聽話的,只要打得過,就打死勿論。
“老仙慢走!”
宏心策馬攆上,跟在馬車之后,高聲將胡思亂想的棘奴拉回了現(xiàn)實,這個白袍蒙面僧人騎著這匹棕色的健碩大馬尾隨著喊道:
“老仙慢行,金剛門上下有程儀奉上!”
白云子睜開眼睛,右手一招,那背在兩名灰袍僧身后的銀箱紅繩盡斷,慢悠悠地朝著馬車中飄來,看到這種手段,宏心一陣眼紅,當(dāng)下也只能停下馬匹,拱手目送著這架馬車緩緩地穿過西門門洞。
按下車隊西行不表,蘇山縣存活下來的生民總算恢復(fù)了正常的生活,街面上的惡賊被清掃一空,尸體堆積在金剛門前燒成了碳灰,又被金剛寺的菜園子大師傅收去埋在了寺田之中,再也看不到那些青皮、無賴、乞丐扎堆的場景,平民們倒覺得有幾分不太適應(yīng)。
下院土地廟內(nèi),二次解禁后的六個小子又聚在了一起,石頭不斷地朝著廟門口張望,可終究等不來楊柳子的倩影,林裹兒被南宮世家?guī)ё?,楊柳子也再也沒有來土地廟的可能,石頭看向一旁無動于衷的黃知羽,罵了一聲:
“沒心沒肺的鳥毛!”
“嗯?”
黃知羽翻動著火焰上的羊肉串,斜視石頭,石頭沒心情吃東西,焦躁地站起來在篝火前走動,最終還是忍不住地站在黃知羽跟前,以拳砸手道:
“林裹兒被帶走了,你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她走她的,我走我的,為何要哭?”
石頭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對面一臉失魂落魄的姚紅受到刺激,先跳了起來,指著黃知羽罵道:
“你狼心狗肺,虧她鐘意于你,你不配!”
黃知羽一臉莫名其妙地盯著姚紅,放下手中的羊肉串,活動了一下脖子,兇狠地回噴回去:
“我與她之間的事,與你何干,咋的,討打?”
“好好好,來??!”
李永強連忙伸手攔住激動的姚紅,勸慰他不要因為一個女人壞了兄弟情義,可誰曾想姚紅今日不知吃了多少槍藥,不斷咆哮著罵人。
“狗才和他是兄弟,林裹兒對他這么好,處處都護著他,照顧他,有什么好吃的也是讓著他,他卻如此這般不知好歹,簡直不是個人,我,我,我今日和他割袍斷義......”
“哎哎哎,他不是傻嗎,你至于和一個傻子置氣成這樣嗎?”
吳凡連忙起來拉架,王桿子也站起來擋在兩人跟前,他們是真的不希望原本和和美美的聚餐大會就被這種狗屁事情給敗了興致。
“對啊,他是個傻子,你干嘛和他講這些道理,他又聽不懂!”
李永強也抓到了關(guān)鍵點,這小子別看和林裹兒玩兒的好,搞不好真就傻的連人家女娃的一番心意都看不出來。
黃知羽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姚紅給勸回來坐下,才一口擼掉鐵簽子上的羊肉,吧唧著嘴問:
“抽簽嗎?”
“你!”
姚紅臉都憋紅了,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給憋死當(dāng)場,其他幾個娃娃也覺得黃知羽他太過了,畢竟是要好的玩伴,說不見就不見了,擱在誰身上都算是一件傷感之事,當(dāng)下也沒了比武的興致,直接開吃,吃到一半,吳凡用袖口抹了抹油膩的嘴,看向黃知羽說:
“明年九月九,陳小弟也該開蒙了吧?想沒想過來我圣境山試試?畢竟金剛門連番遭難,元氣大傷,這其中不知會不會有什么變數(shù)?”
“你放一百個心,方丈大師什么樣的人物,有你操心的份嗎?反倒是你們圣境山小徒大考日漸殘酷,都快趕上魔鬼門了,聽說去年就死了好幾個蒙童,你和桿子若是沒有完全把握,要不再等上一年?”
李永強聽不得人說金剛門的壞話,哪怕是玩伴也不行,當(dāng)即放下手中的鵝腿,不滿的嗆聲過去,金剛門遭了劫難,圣境山與魔鬼城雖然沒那么慘,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宮家的緹騎臨走時又“順道”去訛詐了一番,兩派估計又出了不少血,何況絕世天才都守不住,去了有什么用?
王桿子聽說再等一年,不由搖了搖頭,他等不起了,再過一年他年齡倒是無妨,家庭條件卻是不允的,若他今年拿不到十品縫布小徒的身份,順利地吃上皇糧,那他明年恐怕只能回老家種田當(dāng)一輩子的農(nóng)民,然后攢錢娶妻生子,為兒子的未來打算了。
“今年大比,可能沒你們想的那么難?!?p> 石頭吞咽下口中的烤玉米,順手又撈起一串羊肉道:
“師尊說朝廷那邊準備改革武制,上面已經(jīng)透了口風(fēng),三年之內(nèi)就要施行什么武人績效考核辦法,聽說是皇帝老兒發(fā)了話,不能坐視妖獸繼續(xù)在大漢疆域內(nèi)繼續(xù)作孽,妨礙百姓生產(chǎn),我等武人當(dāng)停止一切相互爭斗,提劍斬妖,以消滅妖獸多者為上佳逐級提拔,若有人只是吃俸祿不干事,就要逐年降等,直至驅(qū)逐出武人隊伍?!?p> 幾個孩子都傻傻地望著他,一時半會沒有聽明白他在說啥,石頭見他們一臉呆傻的模樣,笑道:
“也就是說,咱們從小徒開始就得去誅殺妖獸,你殺的多升的就快,以后很可能會取消逐級的大比和大考,全靠功勞來升降品次?!?p> “哦~”
眾小孩齊齊反應(yīng)過來,卻又聽石頭道:
“所以師尊說方丈的意思是這三年里對能收進來的蒙童和小徒就不要那么苛責(zé)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把人鏟進來,確保金剛門有充足的武人名額后再說?!?p> 見眾人又一臉茫然的模樣,他正準備解釋一下什么叫做“把鍋做大,飯以后再分”的道理,卻聽破廟外傳來一身尖利的鐵哨聲,隨即銅鑼亂響,梆子聲緊跟著敲起來,六個孩童一下子全都站起來朝外跑去。
“赤鐵蚊群,大批的赤鐵蚊群自南面飛來,各回各家,鎖閉門窗,自備刀劍抵御,不得出門擾亂禪院上下布置,違令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