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歷十萬兩千九百零六年,于中次三經(jīng)萯(béi)山之首,敖岸之山,有臨界之墟洞開。
神熏池遵天帝令,筑高臺,玉祭之,聚萬兵,先登人世間。
——中山經(jīng)歷師,功曹元辰,寅記。
山海界,中央第三列山系,萯山山系第一座山。
敖岸山巍峨,矗立半空,幽花擺錦,野草鋪藍(lán)。澗水相連落,溪云一樣閑。重重谷壑藤蘿密,遠(yuǎn)遠(yuǎn)峰巒樹木蘩。翠岱如屏嶂,青崖似髻鬟。
敖岸山有大淵林河,漂浮環(huán)繞,像錦緞般輕柔,大淵深不可見,有乙蛟抬頭,龍魚擺須,大蟹橫行,黃黿鎮(zhèn)府,水草碎石間,有白魚俶爾遠(yuǎn)逝,往來翕忽,那是林河河神侍從。
又好似行星環(huán)帶,暗合天理地數(shù),拱衛(wèi)奇峰。
奇峰大淵相合,鎮(zhèn)壓臨界之墟。
神熏池,高居峰頭,以掌全局。
白發(fā)如雪,茜草束之,蠶衣白底綴紅,玉足隱現(xiàn)。
手臂挽青紅飄帶,腦后三道神環(huán),無規(guī)則而動。
眉如彎月,眼角點痣,總是愁顏不散。
身后有高大四角白鹿,名為夫諸。
夫諸半臥,周身芝蘭仙草叢生。
神熏池靠在其背上,閉目養(yǎng)神。
忽有青鳥跳翅,稟告道:“山主,諸犍信使又來了?!?p> 神熏池?zé)o言,夫諸四角散發(fā)瑩瑩微光。
青鳥得其授意,飛身回告諸犍信使。
待其走后,夫諸問道:“山主?”
神熏池折下一株蘭草,有清風(fēng)垂落,蘭草隨風(fēng)舞,沒入云霧,飄向東方青要山。
夫諸了然,沒有多問。
奇峰山腳有異獸異人施展神通,牽云布霧,高筑營盤,厲兵秣馬,枕戈待旦。
十萬甲卒陳兵這片臨界之墟,已經(jīng)有半個月之久,方圓百里的部族城池早已遷往他處。
遲遲沒有軍令下達(dá),每天只有操練,流言開始傳播。
說什么,不日便是山神祭,妄動兵戈,有違天和,山神不喜。
還有人說,有人族奴隸作亂,后方不穩(wěn),也不適合開戰(zhàn)。
也有人說,是前軍游隼進入臨界之墟后,沒有消息傳來,大概率是人世間察覺,此時動兵,對面有所警備,無異于自戕。
所以領(lǐng)兵的諸犍要上稟山神熏池和泰逢,因為這耽擱發(fā)兵時間。
更有人說,是熏池和泰逢意見相左,令出二神,諸犍誰都不想得罪,便磨洋工,誰讓他是外山來的,雖然貴為一軍統(tǒng)帥,但終究不是本山本族,難以服眾。
各種消息滿天飛,也不知真假。
反正這般拖延下去,十萬甲士士氣低迷,倘若有意外發(fā)生,便是潰兵之像。
因此,諸犍被架在火上烤,他一方面稟奏山神,言明此事的危害性,可每次都是泥牛入海,得不到任何恢復(fù),一方面給士卒們打雞血,穩(wěn)定軍心。
數(shù)日下來,這皮糙肉厚的老牛都遭不住了,竟然嘴角開裂,換上口腔潰瘍了。
剛打完雞血,還沒坐下,正要喝口清茶,解解喉干。
有中軍校旗官來報,說臨界之墟出問題了。
諸犍一口悶完,也不管滾燙與否,紅著臉,便讓校旗官前方引路。
人世間,跨界漏洞陣圖內(nèi)。
盛冬甲被鯨吞海飲的氣機驚醒,轉(zhuǎn)頭看向夏勉。
廚子此刻頭頂一道血氣漩渦,流轉(zhuǎn)不止,竟有擴大趨勢,想要吸干此處所有異獸氣血。
夏勉悠悠睜眼,十五也作罷,細(xì)細(xì)感知,陣圖內(nèi)氣血稀薄到難以感知。
盛冬甲眼神復(fù)雜,問道:“末法末期,靈氣復(fù)蘇之初,無師門傳承,便有了十都境界的實力,天縱奇才啊。”
夏勉扭頭看向四周,指著自己鼻子問:“我啊?”
盛冬甲收回剛才的感慨。
十五也是無語,你也是瞎,這貨還天縱奇才,比老東西差上好幾線呢。
夏勉問道:“盛隊長,你沒事吧?!?p> 盛冬甲拍拍胸前的殘破甲胄,笑顏道:“問題不大?!?p> “我還沒你呢,你怎么來了?”
夏勉將和阮青的交易,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而后伸手,“東西呢?”
盛冬甲無奈笑笑,取出玉瓶交給,夏勉,“沒多少,差不多十粒?!?p> 夏勉腹誹,嫌棄太少,十五說道:“別不知足了嗎,這個時代的人世間還能拿出品質(zhì)補差的丹藥,可見底蘊深厚。”
夏勉轉(zhuǎn)念一想,也是。
便順理成章的收起來,想多套點消息,“盛隊長,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一個人在這,沒完沒了的,對面一旦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肯定不惜一切代價堆死你?!?p> 盛冬甲眼神凌厲,說道:“我也知道,但不能離開。”
夏勉佩服盛冬甲的決心,但現(xiàn)實的殘酷不是決心能抹平的。
正要勸走盛冬甲,十五突然說道:“廚子,左閃!”
夏勉下意識作出反應(yīng),但還是慢了一步,胸前衣服被劃開一道大口子,有鮮血滲出。
尖尾軌跡不變,依舊刺向夏勉下巴,自上而下穿顱而過。
近在咫尺之際,盛冬甲招來橫刀;刀輪一閃,如御飛劍,逼得異蛇拉開身位。
橫刀護在夏勉身前,盛冬甲轉(zhuǎn)動黑鐵鎖鏈,纏住拳頭,欺身上前,直取異蛇七寸。
異蛇吐露蛇芯,迷亂似舞,見盛冬甲起身,毫不慌亂,時機、距離合適,豎瞳陡立,一道毒霧噴涂盛冬甲面門。
這個距離,這個凡人不可能躲過,正歪嘴笑,盛冬甲身前亮起一道符箓,化作光盾,虎兕為面,擋住毒霧,頭上的當(dāng)代軍盔落下面罩,抵御毒障。
一旁看著的夏勉,握拳一甩,“大人,食帶便了!”
十五也看愣眼,訥訥道:“造物之術(shù)較之于老東西那個時代,似乎精細(xì)不少,好想嘗嘗……”
盛冬甲無傷突破,重拳砸在異蛇七寸之上,細(xì)密骨裂聲傳出,橫刀也接踵而至,一刀梟首。
異蛇死的徹徹底底。
夏勉抬頭看去,那跨界漏洞疑似還有山海異獸降臨。
“盛隊長,頭頂!”
盛冬甲握緊刀把,準(zhǔn)備殊死一戰(zhàn)。
廚子取下兵工鏟,苦笑傳音:“玉爺,看來咱倆只能走到這了。”
泥丸宮內(nèi)的十五跳起打廚子膝蓋……不是腦袋。
“少廢話,聽我的……”
夏勉按照十五的指示,去獸尸京觀上尋找各種獸骨。
頭頂跨界漏洞又?jǐn)U大不少,腳下的陣圖也吱吱作響,有崩壞的趨勢。
夏勉趕快招呼盛冬甲一起尋找獸骨。
“盛隊長,認(rèn)識各種異獸嗎?”
盛冬甲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點點頭。
夏勉繼續(xù)說道:“這樣,我說什么,你就找什么?!?p> 又補充一句,“來不及解釋了,等活下來,知無不言?!?p> 盛冬甲也不含糊,抄著橫刀,走到自己親手筑起的京觀。
“類的頭骨!”
“找到!”盛冬甲橫刀剔除頭骨上碎肉。
“數(shù)斯的翅骨!”
“等等!”
“我找到了!”夏勉扯下還算完整的數(shù)斯翅骨。
“三青馬的腿骨!”
“有!”
“青鴍(wén)的胸骨!”
“鸀(zhuò)鳥的六個頭!”
“麈(zhǔ)的角!”
……
兩人行動迅速,按照十五的授意,將獸骨放在駮(bo)皮上。
盛冬甲打碎僅剩的五塊靈石,按照伏羲八卦的方位,讓靈氣在各個方位流轉(zhuǎn),融為一體后,取出一把黑土散在陣圖中央。
夏勉將陣圖托起,對盛冬甲說道:“盛隊長,勞煩靈氣化火,點燃中間的黑土?!?p> 盛冬甲滿腔疑竇,還是照做。
黑土像火藥引線一般,快速燃起。
夏勉心中有個大致時間,說道:“盛隊長,稍后我進入山海界,將漏洞炸掉,破壞時空交接點,這個漏洞也會對面消失。但也會自動修復(fù),下次再開啟,您得做好準(zhǔn)備了,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盛冬甲聞言,臉色一變,要從夏勉手中奪過陣圖,讓他前去。
夏勉笑道:“您知道怎么開啟陣圖嗎?”
“您還有守土衛(wèi)國的職責(zé),我就一廚子,走了就走了,您不一樣?!?p> 盛冬甲手一頓,無所適從,握緊刀柄,憤恨不已。
“你救了整座城市,卻連個名字都不能留下,我還有什么用!”
夏勉一愣,而后笑笑,望穿時空,好像看到了百年前舍生忘死的革命先輩。
喃喃道:“他們有些人也沒是‘無名之輩’……”
而后敬了久違的軍禮。
轉(zhuǎn)頭看向右手,我也曾用這只手保衛(wèi)過國家!
“小子……”盛冬甲重重拍夏勉肩膀,豎起拇指,“好樣的,沒給當(dāng)兵的丟臉!”
夏勉嘿嘿一笑。
盛冬甲虎目柔情,問道:“還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幫你完成!”
夏勉心中暗喜,正等著呢,做出壯士去兮不復(fù)還的樣子。
說道:“我怕有意外,靈石還有嗎?”
盛冬甲搜遍全身,遺憾說道:“人世間靈石也不多……”
陰險的廚子有些遺憾。
盛冬甲繼續(xù)說道:“不過,我從一只異獸身上搜到了這些東西,你看有沒有用?!?p> 說著便將青鸞羽和燭龍鱗拿了出來。
十五眼前一亮,緊聲道:“小子,要了?”
“有啥用?”夏勉斜晲,有些嫌棄。
十五邦邦敲他腦袋,“你懂個屁!山海冊被毀了之后,部分畫卷徹底毀壞,想要修復(fù),就得重新制作卷張,這青鸞羽和燭龍鱗就是主要材料。”
夏勉來了興趣,趕忙收起,連連道謝:“有用,有用?!?p> 轉(zhuǎn)身離開時,又說道:“對了,盛隊長,我那飯館幫忙照看一下,之前說請那群人免費吃飯,看來做不到,您幫幫忙?!?p> “還有,飯館隔壁的賀家姐妹,勞煩抹去她們關(guān)于我的記憶?!?p> 盛冬甲一一答應(yīng)。
狡詐廚子演到最后,自己都快信了,扭頭看向陣法外的故國,第一次覺得離開她,心里空落落的。
這份情感是真的。
慢慢索索交代完“遺言”,讓盛冬甲給個助力。
盛冬甲敬軍禮,而后助力將夏勉丟向跨界漏洞。
夏勉升空,高舉陣圖,眼淚嘩嘩的流。
“哭啥?”
“第一次離開祖國,舍不得……”夏勉擦干眼淚。
“瓜娃子……”
夏勉按照十五的提示,引動陣圖,獸骨吱呀作響。
廚子有些心虛,牙齒發(fā)抖,“玉爺,真炸不到我?”
“廢話真多!”說完,玉墜散發(fā)瑩瑩白光,籠罩夏勉全身。
廚子稍稍安心,抬頭看向跨界漏洞,不是很大,缸粗大小,有點像黑洞,但更像一面黑色的鏡子。
夏勉沒入其中,濺起微微波瀾。
進入跨界漏洞的一瞬間,廚子丟出陣圖。
夏勉像是進入失重空間,沒有方位,沒有上下,籠罩全身的微光好像氣泡。
十五則破天荒的飛出夏勉泥丸宮,牽引夏勉周身的氣泡朝一個方位飄去。
剛飄沒幾分鐘,身后的陣圖爆炸,一股亂流襲來。
夏勉像是被重重打在后背,猛地甩出去。
十五盡力穩(wěn)定氣泡,夏勉還是摔得七葷八素。
爆炸余波漸漸消散。
盛冬甲看著跨界漏洞緩慢崩塌萎縮,滿臉悲戚。
這個耿直的漢子被廚子騙的不輕。
他收起陣圖,抬頭望去已是午夜,蟾桂高懸,皎皎熒輝。
異獸京觀矗立在崖頭。
旺盛血氣直沖霄漢,遮掩玉盤。
即便被十五吸取大半,但還是觸目驚心。
沖天血氣引來津城無數(shù)人駐足看去。
進駐東風(fēng)快遞內(nèi)的京城眾人,感知到后無不大驚失色。
黃墨森安撫眾人,掐指演算,臉色一變,癱坐在椅上,這位置還沒坐熱,就得換人了。
他不由苦笑,喃喃道:“半步五老……郭區(qū)長也要挪位置了。”
黃墨森腦筋轉(zhuǎn)得飛快,想辦法和郭區(qū)長脫離關(guān)系。
阮青見狀按照預(yù)案,布置相關(guān)任務(wù),而后帶領(lǐng)津門小隊趕往事發(fā)地。
他們趕到后,看著盛冬甲的后背不由低頭。
盛冬甲身后有五方五星流轉(zhuǎn),須臾間又化作五岳圣帝高坐虛影,岳峙淵渟,海涵地負(fù)。
山海界一側(cè),敖岸山。
看守臨界之墟的異獸突然被炸死,臨界之墟也在蠕動,伸出黑須觸手,空中亂舞。
而后后一陣陣心跳傳來,一聲跳動,臨界之墟便擴大一分。
站在遠(yuǎn)處的諸犍面露驚恐。
突然黑須觸手縮回,圓盾一般的臨界之墟,像面鏡子,光潔如滑。
跳動聲也消失。
就在山海界異獸異人驚恐方定之際,臨界之墟快速擴張,吞噬周圍的一切。
距離最近的異獸異人瞬間被吞噬。
駐扎附近的十萬大軍驚慌失措,競相逃竄,踩踏不斷,慘叫不止。
諸犍見此慘狀,施展天賦神通,戰(zhàn)爭號角。
“嗚嗚”號角聲,音波回蕩在天地間。
慌亂的大軍開始令行禁止,有序撤退。
但臨界之墟沒有停止的跡象。
諸犍一面指揮,一面讓傳令官稟告山神熏池和泰逢。
消息傳到兩位山神耳中,祂們無可奈何,又上報此界官銜最大的青要山,神武羅。
神熏池啟動敖岸山,逃離此地。
至于泰逢,跑的比熏池還快。
諸犍見狀,暗罵一聲,收攏殘兵,追了上去。
十萬大軍還未動兵,已死傷八九成,此事傳出,中央第三列山系,萯山山系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夏勉扶著一根木柱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