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仁和二十五年初夏,國都長安。
仁和帝即位二十五年了,整個大魏帝國卻越發(fā)的風雨飄搖。各地節(jié)度使擁兵自重,朝堂之上,權宦與外戚斗得如火如荼。萬幸的是,這些年風調(diào)雨順,底層的百姓們還能在地里刨一點吃食,不至于餓死。
荊南道,衡州酃縣九峰山。
主峰鐵劍峰與青牛峰交匯的低谷里,有兩間茅屋,一塊菜地,還有一些木樁。
西門九正在打坐,坐在山峰邊緣,放眼望去,一覽眾山小。
西門九自六歲起就被師父帶上了山,寒來暑往,已經(jīng)在山上修行了六十多個春秋。
忽然,西門九睜開了眼睛,抬起一只手開始掐算起來。
片刻之后,西門九緩緩站了起來,年近古稀的西門九依舊身形挺拔,回到屋里,提起一柄鐵劍,就往山下走去。
下山之后,一路向北,專挑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奔跑起來,宛如出膛的炮彈。
出荊南道,過河西道,僅僅兩日,就到了河北道雁北關,日行千里!
雁北關里,只有三百邊軍,三百被世人遺忘的兵卒。西門九進了關,直接跑到了城關之上,靠著墻垛子就開始打坐。
一個走路都不太方便的老卒遠遠地看著西門九,喃喃自語:“都多少年了,終于又有修行者來我雁北關了?!崩献涞纳袂橛幸恍┘?,雖然修行者相對于他們這種普通軍卒要顯得高貴的多。
在大魏,修行者的地位超然,因為能力強大,而且大多數(shù)都與勛貴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
西門九周身靈元滾滾,濃郁的靈元形成肉眼可見的霧氣一樣,以西門九為中心,化作一個漩渦,旋轉(zhuǎn)不止。
老卒看著西門九打坐的陣勢,目瞪口呆,轉(zhuǎn)而臉上堆滿了笑容,活了這么多年,可沒見過打坐能有這么大動靜的修行者。
老卒抬起頭,望向北方。北方,那是突厥人的牧場,還有一望無際的大漠。突然,老卒的瞳孔放大,只見遠方有三道狼煙滾滾而起。
突厥人南下了!
該死的突厥人,這才消停幾年,又要來了。老卒連忙爬了起來,大聲呼喊:“狼煙起了,狼煙起了!”起身時,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wěn)。
西門九對老卒的動靜沒有反應,只是那靈元暴動的程度越發(fā)的激烈了。
整個雁北關已經(jīng)行動起來,他們多是年過半百的老卒,但是他們守衛(wèi)家園的決心依舊是那么的堅定。他們準備著守城的物資,雖然只有三百人,但是他們擁有著與城關共存亡的決心。
一夜時間,匆匆而過,天空翻起了魚肚白。
西門九睜開雙眼,看了看天色,隨后提起長劍,翻身下了城關,面向北方,面向狼煙的方向,站在了城關以北一里之外。
這里是進入雁北關關口之地,北面是一片荒漠,一馬平川,一覽無余。西門九在關口的地上,用劍鞘劃了一條直線,他自己就站在線內(nèi)。
西門九屏息以待。
大地突然震動了起來,轟隆隆的聲音,由細不可聞,逐漸增大,直至奔雷之勢。北方飛沙滾滾,一道黑線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天邊。
突厥的騎兵停在了五里開外,游騎早已慢慢向著西門九摸了過來。
當游騎斥候來到西門九身前的之時,西門九冷冷地道:“越線者死!”
游騎斥候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一個人大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左腿剛剛跨過地上的線,只有一道寒光閃過,然后那個斥候的左腿就飛了出去。
三個呼吸之后,那個斥候的哀嚎才響了起來,然后整個人倒在地上,空氣中翻騰著塵土。
游騎斥候被激怒了,他們沖了上去,然后就變成尸體。
過了良久,一個突厥修行者來到了西門九對面。二人沉默著,對峙了片刻,突厥修行者抽出腰間的彎刀,在靈元的加持之下,突厥修行者的速度很快。
刀鋒反射著陽光,光芒一閃而過,突厥修行者也同時被砍下了頭顱。西門九仿佛一動未動,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一顆顆突厥修行者的頭顱落下,西門九的靈元也隨之逐漸枯竭,而這就意味著,他將要倒下了。
突厥人總以為,下一個修行者倒下之后,這個該死的中原修行者也會倒下。直到第一百零八個突厥修行者成為了無頭尸體,西門九卻依舊站在那里,只是拄著長劍,搖搖晃晃。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一般,西門九看見了早已仙逝的恩師。那一年,恩師在死人堆里將年幼的西門九抱了起來。當西門九拔劍十萬次之后,恩師對他說:“我輩修行之士,當為國為民。今日,你劍術小成,為師贈你四句,望你牢記?!?p> 恩師提劍而起,劍芒一閃,長劍指天,道:“為天地立心?!?p> 然后,大風突起。靈元在空中形成一個又一個漩渦,那些不可見的靈元,如今都凝聚成了實質(zhì)。
恩師手中的長劍狠狠一劈,接著道:“為生民立命。”
那些靈元漩渦攪動天地風云,瞬間,天空中烏云密布,電閃雷鳴!靈元漩渦慢慢地都聚集在了劍鋒之上,隨著長劍劃過,一道道粗如手臂的雷電,劈了下來。
恩師在扛了三道雷電之后,又開口道:“為往圣繼絕學!”
此時的恩師,已經(jīng)懸空而起,身上騰起一縷縷黑煙,模樣格外的狼狽,但是雙眼之中透露著堅決。
九道雷電劈過之后,恩師在云端之上,拄著長劍而立。靈元變得越來越暴躁,風雨都被吸入,形成一個巨大的龍卷。
當龍卷從恩師的身邊刮過,那一柄滿身裂紋的長劍再度指天,恩師一字一字地道:“為萬世開太平!”
直到恩師最后一個話音落下,天地之間瞬間恢復一片清明。恩師也在那一瞬間,咧開嘴笑了,然后西門九就眼睜睜地看著恩師,慢慢地往天上飛去,越來越高,直至不見。
那震蕩天地的四句話,在一瞬間給西門九注入無邊的力量。西門九將提起,身形站得筆挺,嘴里自言自語道:“恩師教誨,劣徒終于醒悟!”
驀然間,天地間的靈元滾滾而來,朝著西門九的身上匯聚而去。
西門九向前踏出一步,長劍被他直直地舉著,劍尖之上,一個靈元漩渦正在慢慢變大,所卷起來的風沙也越來越大。
“雖千萬人,吾往矣?!蔽鏖T九的聲音很平和,那原本蒼老的身軀,在靈元的暴力洗滌之下,正在緩緩地變得年輕。
西門九右手舉著劍,左手做劍指豎于胸前:“世間縱有千般苦,唯我一劍耀九州!借來中原十萬劍,勢破千軍斬敵酋。劍!來!”
西門九一聲爆喝,平地驚雷起。只見天空之下,雷霆之間,突然涌現(xiàn)密密麻麻的劍。
西門九御劍而起,身后是十萬柄中原之劍,劍氣紛飛。十萬突厥大軍,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在眨眼之間,化作齏粉。
雷云已經(jīng)匯聚,這是恩師渡劫時的景象,西門九立于長劍之上,看著頭頂?shù)睦自啤?耧L吹起他的衣擺,此時的西門九,已是少年模樣。
長劍之下,是滔天血海。長劍之上,是滾滾雷霆。
西門九只扛了六道天雷,雷云就緩緩消散了??高^一道,西門九就蒼老十歲,六道之后,西門九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模樣。
西門九落在那一條直線之內(nèi),地上的鮮血,都不敢越過那一條直線。
“散?!蔽鏖T九劍指一揮,那十萬柄劍就慢慢隱退了蹤跡。西門九繞過了雁北關,一路向東,那里是星辰大海,也是恩師的指引。
雁北關的守軍,自始至終都沒見到過突厥的一兵一卒,除了之前示警的狼煙,仿佛根本無事發(fā)生。知道他們看到那一條直線,那一百零八顆散落在地的突厥首級,那條直線外已經(jīng)鮮紅的大地。
半年后,西門九的雕像就立在了那條直線邊上,仙風道骨的模樣,注視著北方。
雁北關也換了一個名字:一劍關。
有好事者賦詩一首,刻在了雕像旁的絕壁之上。詩曰:西門一劍九峰來,十萬胡甲關未開。雁北關外顱滿地,突厥自此盡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