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府雖因玄宗打壓,逐漸沒落。到了今時今日,變成了賈母口中的神都城里的二等人家。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榮國府的大管家,賴大這廝也不至于求到他徐穆秋頭上吧?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的底細(xì),但徐穆秋清楚得很。
賴大的母親賴嬤嬤,可是他家跟腳所在。這賴嬤嬤平日里,在榮國府里輕易不顯露山水。但的確是府中第一等人物,只因她乃是已故榮國府太夫人的貼身丫頭,地位照比賈母身邊的金鴛鴦。
賈母年輕時又與賴嬤嬤關(guān)系極好,這份交情就讓賴嬤嬤就成了賈母面前第一等體面人。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賴嬤嬤在賈府的地位,可比榮國府小字輩主子王熙鳳等人,還要略高一籌。
她兒子賴大就成了榮國府大管家,侄子賴升則是寧國府大管家。
賴大家世如此,什么事不能求他的主子去辦?何必舍近求遠(yuǎn)呢?
紅樓中的金陵“四大家族”,在這天子腳下或許不算什么,但榮國府可還有開國一系“元從派”的關(guān)系在身。
雖因這些年,玄宗皇帝厭棄賈家,“四王八公”等元從功臣在明面上,有意與賈家疏遠(yuǎn),但不代表賈家的人脈斷了根。
從紅樓中賈家姻親王氏子騰后來官經(jīng)京營節(jié)度使,后擢升九省統(tǒng)制之職,就可以看出,賈家是出了大力的。
要知道前兩任京營節(jié)度使可分別是老寧國賈源和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京營向來是賈家的自留地。更別說后來“四王八公”為秦氏可卿送殯的排場了。
盡管榮國府照比平北侯府這樣握著實權(quán)的人家,確實只能算做二等。但徐穆秋并不認(rèn)為,榮國府一個小小的管家,會遇到什么連賈家都擺不平、辦不了的事。
想到此節(jié),徐穆秋開口對賴大說道:“賴管家,真是說笑了。有什么事情是賈府辦不了的?還要求到我的頭上?”
“明人不說暗話,剛才和你所說盡是些托詞,遇事那人正是徐某。但想來賈府辦不成的事,吾也未必可以。
“現(xiàn)下,既無法應(yīng)下賴管家的托請,那徐某也不好做下無功受祿之事,就此別過?!?p> 賴大原以為徐穆秋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又正巧為情所困。便認(rèn)為徐穆秋同賈府中的爺們一樣,想來必是貪花好色的主,那可好辦,一女解千愁。
想起前些時日,在人市中買來的婢子,計上心頭。那婢子長得極美,只是性子有些烈。本是要調(diào)教些時日,再孝敬給老娘,討得他老人家的歡心。哄老娘再去賈母那討些情面,好把那事辦成。
賴大正邊走邊想,細(xì)細(xì)琢磨此事。迎面就看到,面帶苦色的徐穆秋從他身旁經(jīng)過,靈機(jī)一動,趕忙上前搭話。
徐穆秋與賴大一通訴苦后,賴大驚喜的想,真是天助我也,我兒的事應(yīng)該是成了。
此時賴家,賴大一聽徐穆秋竟然要走,頓時覺得如意算盤可能要落空,也顧不得許多,拉過身旁那女子,推向徐穆秋身前。
徐穆秋說完,起身要走。突然見那堂中女子倒向自己,連忙伸手去扶。
定睛一看,這女子果真與黛玉有三、四分相似。心想賴家竟有如此好看的婢女,應(yīng)是那個烈婢晴雯吧。唉,今日之事無法應(yīng)承,這晴雯怕還是要便宜賈寶玉,可惜了。
他看向賴大,皺著眉說道:“賴管家,這是何意?”
賴大滿臉堆起諂媚,笑著對他說道:“小侯爺,莫急著走啊,美人難得,一走了之豈不惜哉?”
徐穆秋聽后面露難色,冷漠地看著賴大,他極討厭這樣的小人。
賴大見狀,暗道不好,緊忙轉(zhuǎn)變了口氣,懇求道:“小侯爺,小人并非是那不識趣的,還請爺聽小人把所求之事道出,再下決斷不遲?!?p> 賴大見徐穆秋沒有動彈,緊忙接著說了了下去。
“當(dāng)然,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這婢子都?xì)w爺所有,就當(dāng)小人與爺結(jié)個善緣?!?p> 雖然徐穆秋厭惡賴大行徑,但不得不說他想要晴雯。
倒不是為了大千功德鏡給的善功,而是每每讀到晴雯含冤病去,徐穆秋就在想,心比天高的她,到底是命比紙薄。她一生要強(qiáng)卻寥寥收場,而他現(xiàn)下卻有為晴雯逆天改命的機(jī)會。
他無比心動,不想因個人喜惡而錯過。哪怕面前的晴雯并不清楚她今后的命運(yùn),但徐穆秋知道,如果不做,他往后余生,良心實在難安。
想到這,徐穆秋對賴大輕輕點頭,示意讓他說下去。
賴大見徐穆秋似有意動,心中大喜,忙開口說道。
“謝小侯爺開恩,至于,所托之事,請容小人從頭到來?!?p> 原來賴大今日所托之事,與他獨子賴尚榮有關(guān)。這賴尚榮是賴家三代,今年二十有五。本就是個家生子的命,但全賴家兩輩人,六七十載的不懈努力,終于換得了主人賈家給的體面。
這體面就落在了,賴家孫輩,賴尚榮身上。他一落娘胎,就被放出府來,脫去了奴籍。照道理說高門大戶的世奴,能脫籍恢復(fù)平民身份,已算是主家天大的恩典。
但這賴尚榮可能算得上是祖墳冒起了青煙。榮國府不止給他脫了籍,在他將將弱冠之時,賴嬤嬤還通過賈家?guī)退鑲€前程,讓他有了出身??梢哉f,這滿神都城大戶人家?guī)纵呑拥氖榔投妓闵?,如他這般也挑不出來一二。
但就是這般,令所有世家仆從都要艷羨不已的出身,賴家仍不知足。這賴尚榮乃捐官出身,雖有了官身,卻沒有官位,這原因正出在了朝廷身上。
大慶一朝可謂是武功赫赫,威震四方。只是連年征戰(zhàn),邊患卻還像野草一般,燒都燒不盡。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打仗就要白花花的銀子,就算是玄宗皇帝也難為無米之炊。但異族、邊患可不會管你有沒有軍餉,這仗還是要打的。
軍情如火,沒有錢糧就要想出辦法弄來,這辦法就應(yīng)在了捐官身上。玄宗皇帝也是無可奈何,只能點頭同意,僅在京兆一地就捐納出各級官員兩萬有余,可想而知整個大慶朝到底有多少。朝廷上下,官位有限,捐官就得等候?qū)嵢笨障?,才能走馬上任。
這種情況用一句僧多粥少都無法完全形容,就是明搶都未必?fù)尩玫?。不管你家世如何雄厚,也總有比你還要厚實的。
賴尚榮就是這般情況,捐官候補(bǔ),一候就是五年,卻還未補(bǔ)得一官半職。賴家眾人皆視賴尚榮為全族前程所在,心中怎會不急??删退阗噵邒吆裰夏?,央求了賈母無數(shù)回,卻仍是半點動靜不見。
其實這也只能算是平常,光憑他家武勛的身份,就不會受到文官清流的待見,何況還是吏部那等手握重權(quán)的要害部門。更何況榮國府已非鼎盛之相,大不如從前,誰還會給一個不受皇帝信重的二等人家面子呢?
沒看見,榮國嫡長孫輩賈璉、璉二爺,捐了個五品同知的官,照樣在哪老實待著,等待補(bǔ)缺嗎?這賈府正牌主子都沒補(bǔ)上,哪里還管得了一仆人之子?可見賈府不是不愿,實是不能。
以賴家賴嬤嬤為首幾人,有哪個不是人精?央求幾次未果后,便已看出了賈府的虛實。
可主家不幫忙,這做仆人的更加是無能為力,只能陪著賴尚榮苦苦等待實缺的到來!
賈府眾多主人做夢都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件事,原本在仆人眼中如同參天巨樹般的形象轟然倒塌。最了解你的往往是自己人,賴家人已看出賈家繁華背后的腐朽,這富貴怕是長久不了。
從此,賴家?guī)兹烁铀翢o忌憚的利用手中的權(quán)利,攫取屬于賈府的財富,以備自家后路。如果從紅樓中賴家的結(jié)局看,他們此時的決定是極有遠(yuǎn)見且成功的。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小人物亦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當(dāng)然這是后話,話要說回來。
賴大為了兒子賴尚榮找上徐穆秋,自然是對他有所了解的。作為榮國府大管家,掃聽府中賓客各種消息,可是基本功。而十幾年如一日的,在這公府里迎來送往,又讓他得了雙鷹一般眼睛。
今日對賴大來講,可是夢寐以求的機(jī)緣,他主動與徐穆秋搭線,有兩層目的。一是為了與他交好,二才是找他辦事,他可不會如此短視,只要徐穆秋能青眼于他,這事還重要嗎?
據(jù)他所知,平北侯府乃這神都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所謂位不在高,有權(quán)則重。徐穆秋祖父徐淶更是且高且重之人,父徐德、叔徐昭也皆為權(quán)重之人。
這也還算了,徐府姻親之家亦非凡俗。先說徐穆秋母親金氏、叔母王氏兩家。
金氏乃長安府總鎮(zhèn),開國“三十六侯”之一,安鄉(xiāng)侯金大釗嫡長女,金氏一門本為西北地方大族,樹大根深。立國后,太祖賜安鄉(xiāng)二字,命金氏永鎮(zhèn)西北,與國同休。
王氏乃太原世家名門王氏三房獨女,其父王行健,清流出身,因敬佩平北侯徐淶為國戍邊幾十載,主動嫁女徐氏。官至吏部左侍郎,吏部尚書年事已高,有望晉升。
而平北侯府三代除兩房嫡子穆秋、穆沖,兩個尚且年幼的庶出弟妹外,還有三位長姐。因幾人年歲相差頗多,已出嫁多年,許配之人也算的上年輕有為,先不提及。
賴大正是對這些一清二楚,才急著攀附徐穆秋,欲獻(xiàn)美人,這也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東西。
但在賴大看來此事十拿九穩(wěn),畢竟男慕女愛乃人之天性,古有妲己、褒姒,近有飛燕、玉環(huán)。帝王尚且看不穿,他徐穆秋也逃不過。
他所托之事皆應(yīng)在徐穆秋叔母王氏身上,王父身居吏部要職。他兒尚榮補(bǔ)缺之事,想來就是徐穆秋一句話的事。
“總而言之,小人之子尚榮補(bǔ)官缺的事,對爺來說不過是那芝麻大小,還望爺成全?!?p> “如若玉成此事,爺?shù)拇蠖鞔蟮?,小人一家,必?dāng)銘記在心、銜草以報?!辟嚧髮π炷虑镏v完前此事的前因后果,當(dāng)即滿口承諾道。
說完便跪倒在地,徐穆秋心中有些糾結(jié),照理來說,他厭惡這種托關(guān)系走后門的事情。這忙他不應(yīng)幫。
徐穆秋看了在一旁直立的晴雯一眼。
只見她此刻面上不悲不喜,頭微微抬起,就這么直直的站在那賴大旁邊,而賴大此時雙膝彎曲,伏跪在地。
這一刻,在徐穆秋看來有些莫名的荒誕,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兩人的身份本就該對調(diào)。賴大是仆,晴雯是主;亦如此刻,賴大跪著,晴雯站著。
所以從情來說,賴大為兒子求官之事,徐穆秋要幫。對他來講卻是芝麻大小、不值一提的事,他幫這忙,不是為了成全賴尚榮、也不是為了成全賴大、更不是為了成全賴家,只為了此時此刻直直站著的晴雯。
徐穆秋與晴雯就在這時視線交匯,他看到了晴雯眼中深藏的那一抹驕傲的倔強(qiáng),只是身如浮萍,又怎能有選擇?所以晴雯藏起了她如酒一般的烈性。
當(dāng)她聽見堂下兩個男人在討論她的如今與將來。晴雯明白這談話能決定自己一生的命運(yùn),她卻無權(quán)干涉半點,更是無力反抗。她選擇了一聲不吭,直直地站著,這是她無聲的抗?fàn)帯?p> 晴雯也看到了徐穆秋,她想,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眸?并不像以往見過的男人那樣充滿了貪婪。怎么看起來有那么多的憐憫,是在可憐我嗎?他或者是個好人吧。
這對視或許只存在了一秒,但眼睛是心靈的門戶,徐穆秋和晴雯都讀懂了彼此心中所想。
徐穆秋回過神來,盯著伏跪在地的賴大,此刻回想起他在太慶殿前的一跪,如今換成了別人跪他。
徐穆秋想起了那天他對權(quán)力的渴望,凝望深淵,必有回響。今日他也成為了玩弄權(quán)利之人,但為了不讓直直站著地晴雯跪下,他心甘情愿。
只見徐穆秋神色驟然變冷,淡淡開口對賴大說道:“為你親子求官之事,吾準(zhǔn)了!”
不等賴大謝恩,他又說道。
“這女人,我要了!”
云仙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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