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拎著散發(fā)惡臭,不斷滴落黏液與血水的盒子,穿過一條陰暗潮濕走廊,順便踩扁了一只拖動硬殼走路的蝸牛,留下一灘綠色腐敗的血肉。
到了盡頭轉(zhuǎn)個彎,他抬頭看了一眼前頭金字黑底的牌匾,那寫著飄逸‘藥房’二字的腐朽木頭,已生出大小不一,如坨坨腫瘤般的黑木耳。
木耳滴下黑色汁水,落于地面,引來幾只蟲子顧涌著飽餐。
他用力將腳踩在上面,擰了兩下,推門而入。
門內(nèi)各種腐爛與腥臭的味道交雜在一起,灌入他的鼻腔,讓他腸胃本能地抽搐幾下。
藥房很大,他需要爬上移動的梯子才能拿到需要的藥材,有同門弟子走過來幫他推梯子。
抽屜很大,每次來抓藥都會讓他想到棺材。
“庚九?!彼f了一個方位。
同門便移動梯子去到橫向?qū)懼抛值奈恢谩?p> 蘇合用鉤子拉開標注著茯苓的藥棺材,挽起袖子把手掏了下去,隨即挖起一顆腐爛卻跳動的心臟,黑紅色血水不斷滴落下去。
實在厭惡透了這種活兒,他思緒飄飛起來,想到了自己穿越那天。
舍友說:“本命年,你穿紅褲·頭兒沒?”
他說:“我穿了啊!”
就真穿了。
……
“蘇師兄,你沒事吧?”下方的同門見他神情異常,問了一句。
蘇合看一眼在掌中跳動的腐爛心臟,習以為常地將其浸泡在盒子里的粘液中,淡淡回應(yīng)一句:“沒事?!?p> “那您快些吧,小心師傅責罰?!蓖T提醒道。
這是善意的提醒,在春仁堂的人都知道,耽誤了師傅的事情,就一定會受到懲罰。
蘇合向下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并讓同門移動梯子,推到其他抽屜前。
然后在標注著蟲草的抽屜里,抓出三根勾動的干癟手指,在標注著昆布的抽屜里,抓出一截蠕動的腸子……
這是蘇合在春仁堂里的職責,師傅給人診病結(jié)束,會派人傳來方子,他就負責抓藥。
再將藥送去搗藥房,讓其他同門砸爛包好。
離開藥房之前,他趁著同門不注意,偷著在最下層位置,標注著鶴頂紅的抽屜里,雙指夾出半截猩紅的舌頭。
離開藥房。
到了一處更加潮濕的房間,門頭有著‘搗藥房’三個字。
屋子里點著昏黃油燈,因為蘇合開門的動作,火焰變得搖曳不定。
密閉房間內(nèi),有五個正在用石杵搗藥和推動藥碾的病弱少年,雖然看不清他們面色,但他們體格瘦弱,動作吃力,還有人不斷咳嗽,充分說明他們病得不輕。
有人咳出了血,噴在藥罐子里,但并沒有停止動作,依然機械地搗藥。
“把這些藥搗碎,混在一起?!碧K合語氣聽不出情緒,就像這屋子里冰冷的墻壁。
他朝屋子里面看了一眼,黑暗的角落里有個瘦弱的少年站起身來,邊咳嗽邊搖晃地走過來,恭敬地接過藥箱:“蘇師兄,這藥我來搗?!?p> “烏頭,這個給你,對肺癆有幫助,”蘇合貼近耳朵小聲說話,謹慎遞過去一粒成型丹藥:“白天從其他人那里換來的?!?p> 那少年聞言瞪大眼睛,想說點什么,卻被蘇合示意禁聲,少年的眼中便有淚水打轉(zhuǎn)。
蘇合離開屋子,回頭看了一眼搗藥房,想到里面那些病秧子,倘若哪天站不起來,就必然會被當成藥材煉了。
自己的命運跟他們也沒什么兩樣。
在春仁堂里度過了兩年漫長的痛苦日子,骯臟怪異的環(huán)境,惡心重復(fù)的勞作,在一個具有現(xiàn)代思維的人眼里,簡直不可理喻。
最近那將疾病視作珍寶的老頭兒開始給他吃昂貴的藥膳,這不是什么好兆頭,去年十五圓月夜的時候,吃過昂貴藥膳的師兄消失了。
所以,他必須在圓月到來時候做點什么。
首先他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烏頭算一個。
事關(guān)生死,沒必要一個人去抗,多一個人多一分生存希望。
其次就是自己的力量提升,根據(jù)兩年的觀察與同門的了解,師傅醫(yī)法詭譎,殺人如捏螻蟻,但有個弱點,就是味覺有問題,嘗不出酸甜苦辣,每次用膳都會讓人試毒。
所以下毒是他最佳選擇,也是以弱勝強的關(guān)鍵所在,但如何下毒瞞過師傅,用什么樣的毒丹,就需要精細的打算。
蘇合想到這里,找到一個僻靜角落,將偷來的鶴頂紅塞進口中,艱難地咽下那黏滑軟爛的半截舌頭。
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毒藥好似洪水猛獸般,沖擊他全身的命脈。
他七竅流血,蜷縮在地上抖得像個篩子。
目光開始迷離,周圍的環(huán)境開始變化,整個人浸泡在緩緩流動的血海之中,周圍飄著無數(shù)面目猙獰的尸體,殘缺,腐爛。
低沉的暗語,痛苦的哀鳴,不甘的吶喊,遠遠近近地傳入耳中。
遠處有朦朧的光,如同燈塔般讓他不得不留意,那暗啞的光色里,涌動著莫名的影子,卻無法看得清晰。
沙啞的風刮過耳邊,他能感知到,是那些巨大無比的影子在召喚他。
他很好奇朦朧光色里,那些生物是誰,他想過去,但卻遙不可及。
血水要沒過他的口鼻,他連忙掙扎游動起來,可黏稠的血水阻礙了他揮臂速度,他見到不遠處有一條骸骨之舟,便用盡全身力氣游去,可終究還是沉入血肉之海里。
窒息讓他清醒過來,回到了現(xiàn)實中。
他一邊擦去五官上血跡,一邊大口喘氣,最后從地上站起來,臉色似乎更滋潤了點。
這是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蘇合感到荒謬,想回到從前,便尋到自己知道的毒藥鶴頂紅,含淚吃了,認為只要自己死去就能回去。
結(jié)果除了能夠感受到痛楚之外,并沒有死去,還進入了無名血海,見到無盡的尸骨,駭人的血肉,聞到了腥膩的風,還望見遠方未知的巨大身影。
后來又嘗試了麻風綠果,草烏等劇毒食物,仍舊只是經(jīng)歷難言痛苦,生命卻依然在。
最重要的是,無論他感染了任何疾病,哪怕是重風寒,都能在短時間內(nèi)愈合,同時也能感覺身體因為吞噬毒藥與疾病而帶來的變化。
那種微乎其微的變化雖然小,可還是能夠證明,那讓他的體質(zhì)變得好了一點。
他將這種情況稱為:吞噬疾病。
總結(jié)之后發(fā)現(xiàn),凡是吞下能殺死人的毒藥,他都會進入無名血海,毒藥藥性越大,他停留在血海的時間越長。
尋常疾病則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但是他依然能夠?qū)⒓膊⊥淌傻簟?p> 從那時候開始,他便間歇偷取毒藥吞噬,不斷增強自己體質(zhì)。
兩年時間,共吞噬了致命毒藥七十八次,可始終無法登上骸骨之舟,好在距離越來越近,已在眼前。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現(xiàn)在力量還不夠,知道自己跟師傅的差距有多遠,如果下毒失敗,他如今的體魄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師傅可是修行著《九醫(yī)經(jīng)》的道醫(yī)。
如果成功殺掉師傅,他想瞧瞧《九醫(yī)經(jīng)》到底寫了些什么,怎么會讓師傅煉成一個怪物。
必然是師傅悟性不足,走火入邪修偏了。
同門都說那經(jīng)書是道醫(yī)修行經(jīng)典,卻沒有一個人見過內(nèi)容,師傅也從來不給他們看。
可既然來到這世上,入了道醫(yī)之門,就是緣分,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不修行說不過去。
“要修行,還是得先殺師傅??!”蘇合嘆息一聲。
二兩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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