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拖拉機上的歌
“小翠，你爺爺呢？”
陸安南將竹簍放在門口，往屋里探了探頭沒在床上看到老人，便轉(zhuǎn)頭對著正在廚房忙活的小翠問道。
小翠扎著一條麻花辮，看起來約莫十歲，見到陸安南后臉色露出歡喜，她丟下鍋鏟，從小凳子上跳下直奔他而去。
“爺爺在編竹簍呢?！?p> 到了近前后，小翠看到陸安南身旁光鮮靚麗的卞卿，下意識抹了抹臟兮兮的臉，脆生生地回道。
“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們說的卞老師。”
與面對陸安南時的隨意不同，小翠看了卞卿有些拘謹，雙手緊握在身前，小聲問候道：“卞老師好。”
卞卿覺得小女孩可愛，便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野桃遞了過去。
陸安南則抓住藥簍里的野兔耳朵將其放在地上，笑道：“這只兔子是你卞老師送的見面禮?！?p> 小翠眼睛一亮，接住小兔的同時開心道：“謝謝卞老師?！?p> 在小翠的帶領(lǐng)下，陸安南在不遠處找到正坐在小凳子上編制竹簍的老人家。
見了陸安南后，老人用手撐著凳子想要站起來，同時用土話恭敬道：“陸老師來啦?！?p> 卞卿聽不太懂，只得杵在一旁，保持微笑。
“別亂動，不然還得再多養(yǎng)半月?！?p> 陸安南按住小翠爺?shù)募绨?，不讓他亂動，蹲下身子觀察了一番他的右膝蓋后輕輕用手捏了捏幾處部位，同時問道：“這里還疼嗎？”
“有一點?！?p> 陸安南思忖了片刻后，從藥簍里掏出一個石缽與杵臼遞給身旁的卞卿。
“幫我把這幾顆草藥混在一起搗碎?！?p> 卞卿嗯嗯兩聲，為自己能幫上忙而有些興奮。
她在搗藥的同時看到陸安南從懷里掏出一個針袋，片刻后老人的膝蓋四周便扎滿了細針。
等她將藥搗好，就見陸安南信手將針拔出，又拿出一張干凈的布將藥汁與藥渣包裹，隨后小心翼翼地蓋在小翠爺爺?shù)南ドw上。
“你還懂中醫(yī)？”
忙好之后，卞卿好奇地問道。
“略通一二?！?p> “那你會把脈嗎？”
陸安南看了她一眼，伸出手。
卞卿反應(yīng)了一會后將手腕遞了上去。
“最近多喝點熱水?！?p> 卞卿臉色一紅，低著頭不再言語。
中午兩人在小翠家吃了個簡餐，飯后陸安南檢查了一下小翠的功課，見其沒有偷懶后夸贊了幾句，隨后便走出門外拉起板車，將堆積的竹簍疊放碼好后準備下山。
“你去哪？”
“集市。”
“就用這個車拉著過去，得多久？”
“先下山，再找人借輛拖拉機?！?p> 卞卿說道：“我也一起去吧。”
“行。”
雖然都是下坡，但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加上卞卿早上已經(jīng)勞動了一上午，中午也沒怎么休息，剛走沒兩步便彎著腰喘息起來。
“休息一會行嗎？”
陸安南搖頭拒絕，卞卿便咬著牙起身，可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提溜著放到了板車上。
“路上比較顛，你坐上面剛好可以扶著竹簍，別讓它們掉了?！?p> 望山跑死馬，山里道路崎嶇，看著山也不高，但陸安南拉著卞卿走到山腳時也花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山下的路就好走了些，卞卿坐在板車上甚至打了個瞌睡。
等她醒來時便看到陸安南正與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交談些什么，與草帽男類似，這人看著陸安南的目光也帶著幾許畏懼。
“謝了?！?p> 陸安南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嚇得他一個縮脖。
“下車，換一輛?！?p> 拖拉機的速度比板車快了很多，卞卿先是坐在車斗里，隨后起身趴在護欄上，感受著風吹，突然心情大好，唱起歌來。
“好聽嗎？”
一曲完畢，她有些得意的問道。
“挺好聽的?！?p> 卞卿拍了拍陸安南的肩膀，不滿道：“就只是挺好聽嗎？”
雖然她的名聲壞了，但只論唱功，在當今流行音樂圈子里，卞卿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陸安南屈服淫威，說道：“非常好聽?！?p> 卞卿輕哼一聲，問道：“你會唱歌嗎？”
“一點點?！?p> “那你唱給我聽吧?！?p> 陸安南笑道：“可以啊，不過我唱歌比較一般?！?p> 卞卿笑道：“自信點，放開嗓門唱，我做好心理準備了?！?p> 陸安南清了清嗓子，開始唱道：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
風雨里追趕霧里分不清影蹤
......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卞卿臉上的表情隨著陸安南開嗓便凝固，她是懂粵語的，但即便不懂，她也能感受到歌聲中包含的力量。
“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海闊天空》”
“能再唱一遍嗎？”
“太累了，晚上吧。”
陸安南揉了揉喉嚨，大聲道：“拖拉機的聲音太大，我得扯著喉嚨你才能聽得到。”
卞卿不再強求，而是在腦海中不斷回味。
她是歌手出身，自然能明白這首歌的質(zhì)量。
但此時更令她在意的是，對方為什么要選擇這么一首歌。
他已經(jīng)認出自己了嗎？
卞卿望著陸安南的后背，神情復雜。
先是一首《飲酒》，如今又是一首《海闊天空》。
“你已經(jīng)認出我了對吧？”
思索再三后，卞卿拍了拍陸安南的肩膀決定攤牌。
“什么？”
“你知道我就是卞卿對不對？”
“我當然知道你是卞卿，你是不是蛇毒入腦了？”
卞卿一陣語塞，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陸安南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了七年，七年前自己還沒出道呢，不認識也很正常，況且現(xiàn)實生活中的她與熒幕上差距有點大，不是熟人很難認出。
想到這里，她放下心來。
拖拉機開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到了集市。
這里雖然比不過任何一座城市，但已遠比山村要熱鬧。
陸安南將拖拉機停在街外的路旁，用擔子將竹簍挑在肩上，帶著卞卿往街上走去。
街面人頭攢動，有推著自行車賣糖葫蘆的大爺，也有坐在地上鋪張布片售賣小玩偶的，至于沿街賣雞鴨魚肉野雞野兔的就更多了。
卞卿雖然穿的樸素，也沒化妝，但她天生麗質(zhì)，在人群中天生就是最為吸睛的存在，惹得許多人故意往她身邊擠。
若非陸安南就在身邊護著，她已不知被揩了多少次油。
“我們也要擺攤嗎？”
卞卿湊在陸安南耳旁問道。
“不用?！?p> 陸安南拉著卞卿一路朝前，直到一家店面前停下腳步，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周老板人呢？”
他問旁邊的商鋪老板。
“老周閨女發(fā)燒，去了市里的醫(yī)院，今天應(yīng)該是不回來了?！?p> 卞卿小聲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現(xiàn)在幾點了？”
“三點半?！?p> 這個時間點如果直接回去應(yīng)該能趕在天黑前到學校，但這樣一來，明天還得再來一趟。
“走，帶你擺攤?cè)ァ！?p> 陸安南領(lǐng)著卞卿找了處空地，問旁邊的攤位借了塊破布攤在地上充當坐墊，他將竹簍放在面前依次排開，吆喝起來。
“竹簍怎么賣的？”
不多時一位戴著草帽的阿姨過來詢價。
“二十塊錢一個。”
“太貴了，十五?！?p> “十五賣你兩個。”
“行。”
阿姨掂量了幾下，付了三十，挑了兩個離開。
卞卿看得新奇，開始主動攬客。
“賣竹簍咯，二十塊錢一個，手工竹簍，先到先得。”
你別說，卞卿一開口，圍在攤面前的人真的變多了，但絕大多數(shù)都是男的，圍成一圈，羅里吧嗦半天就為了多看幾眼。
但不管怎么樣，賣出去的效率變高了，等到晚上五六點的時候，二十多個竹簍全部賣了出去，賺得420塊錢。
卞卿一遍遍數(shù)著手里的零錢，開心的不得了。
此時雖然天還是亮著的，但顯然來不及返回學校，便只得在鎮(zhèn)上住下。
然而他們接連找了好幾家賓館都已經(jīng)滿客。
見卞卿不解，陸安南解釋道：“這里毗鄰大山，有很多藥販子會來收購藥材，旅游的人也會途徑這里，所以外來人員比較多。當然，像今天這樣全部住滿的情況也是比較罕見?！?p> 兩人又找了一會，終于遇到一家不是滿客的，但也只剩下一間房。
“標間，有身份證100，沒身份證150，押金100?！?p> 陸安南將身份證遞了上去。
收好錢后，前臺將一張破舊的門禁卡遞給陸安南，補充道：“感應(yīng)有點不靈敏，多靠一會，實在打不開用點力氣也能推開?！?p> 卞卿小聲道：“這樣也太不安全了?！?p> 女前臺看著她戲謔一笑。
“走吧，有我呢?！?p> 陸安南帶頭沿著樓梯上去，因為通道狹窄逼仄，他只能低著頭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三樓，通道燈不是很亮，卞卿只能用手機打光才能找到房間號。
308，位于走廊的最里面。
門禁卡果然不管用，陸安南稍微一用力，便將大門推開。
進門后有一股濃郁的霉味，地板泛黃，床單雖然鋪放整齊，但上面沾有奇怪的痕跡。
卞卿原以為村里的居住環(huán)境就夠差了，沒想到這里更甚一籌。
好歹村里是干凈的，這里的床她都不敢碰。
“會得病嗎？”
“晚上不要脫衣服，躺在上面將就著睡吧。”
卞卿點點頭，可等她洗完臉坐在床上時犯了難。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倒是相信陸安南的人品，但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guān)。
猶豫了一會后，她拍了拍隔壁床，問道：“白天那首歌你能再唱一遍嗎？”
“嗯?！?p> “我能錄音嗎？”
“沒關(guān)系?！?p> 唱完之后，陸安南翻了個身，背對著卞卿。
卞卿回味了一番后，打開微博，剛準備將錄音上傳，便發(fā)現(xiàn)昨天的那條微博爆了。
更確切的說，是那首《飲酒》爆了。
無數(shù)人表達了對詩的喜愛，即便它有可能出自惡名昭彰的卞卿之手。
“竟然是原創(chuàng)！”
卞卿微微一驚，看著側(cè)身呼呼大睡的陸安南，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
如果《飲酒》是原創(chuàng)，那么這首《海闊天空》呢？
卞卿的心緒亂了，難以想象擁有如此才華的人會藏身在大山深處，甘心當一名貧苦的老師。
真的有人能看破紅塵？
她懷著復雜的心情，在微博上先是澄清道：
“很高興大家對這首《飲酒》的喜愛，但它其實并非我的作品，而是出自我的一位友人?！?p> 猶豫了片刻后，她切換賬號，將錄制的音頻用小號上傳。
“推薦一首友人的《海闊天空》，希望各位在生活中不管經(jīng)歷多少挫折，多少困苦，都要勇往直前，在追逐自己夢想的路上，不要怕跌倒，不要怕嘲弄，加油?。。。。ㄒ驗槭鞘謾C錄制的，音質(zhì)有些渣渣，望見諒！）”
因為是私密的小號，平日里用來吐槽用的，所以并沒有多少粉絲。
故此哪怕是在卞卿看來都質(zhì)量極佳的《海闊天空》段時間內(nèi)也并沒有引起什么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