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生活區(qū)內(nèi)的路燈散發(fā)出昏黃的光芒,它們靜靜地守護著這個夏末。在角落里,偶爾可以聽到夜行動物的叫聲,它們的存在提醒著人們,無論多么渺小的生命,依然頑強地生存著。草叢中的昆蟲也開始了它們的夜間音樂會,它們的鳴叫聲與機器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
舒小舍正邊走邊想,卻聽見有人在輕聲喚著自己,借著夜色仔細一看,正是消失許久的李德福,他鬼鬼祟祟的躲在水泵房后喊著自己。
“你搞什么鬼?”舒小舍是又驚又喜,喝問道,“這些天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去南方廣市了?!?p> 李德福左顧右盼,四周打量著,忙拉過舒小舍:“小點聲!走,我們到后圍墻那邊慢慢說?!?p> 舒小舍狐疑的跟著李德福走去生活區(qū)的后圍墻,夜空中,星星點點,它們靜靜地注視著這片土地,仿佛是無數(shù)只眼睛在看著徑自潛行的兩個人。
“你到底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笔嫘∩峒泵ψ穯栔畹赂!?p> 生活區(qū)要比圍墻外高的多,從里面伸頭就能探出看到外面圍墻外的一片片農(nóng)田,那里有著一片蛙鳴。此刻月亮從云層中鉆了出來,懸掛在天際,它的清輝灑在圍墻外的蒼茫大地上,帶來一絲溫柔和寧靜。
李德??粗髧鷫ν猓坪跣睦镆舶捕诵?,神情卻心有余悸的樣子,嘴角微微抽搐,臉上表情僵硬,顯然努力的在保持鎮(zhèn)定。好一會才顫顫的說:“舒小舍,你知道嗎?出大事了!”
出大事?能有什么大事?這月明星朗的!外星人入侵地球嗎?舒小舍暗暗覺得好笑,卻突然想起張維的事,于是問道:“你是說張維出事了嗎?那個事我知道,確實不算小事?!?p> “張維?什么事?”李德福訝異的問了一句,轉(zhuǎn)而又說,“不是張維,我是說趙勇,他死了,人沒了。”
趙勇死了?怎么可能?李德福說話一向半真半假,可他怎么可能這個時候來跟自己撒這么個大謊。舒小舍搖搖頭:“你胡說什么?!?p> “真的?!崩畹赂:薏荒苜€咒發(fā)誓,滿臉的嚴肅表明他這次不是開玩笑,“我剛從他家回來,他家都亂成一鍋粥。就今晚出的事,聽講是他開著那輛老破車晚上送客人去礦上。你知道去礦上那條路,有的下坡又長又陡,非常不好走。白天還好,這晚上不就容易出事。他送人去的時候還好,一個人回來的路上翻車掉下懸崖了,聽講是當(dāng)場死亡。”
趙勇真的死了?舒小舍簡直難以置信。死亡對于他們來說,好似的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話題。盡管電視劇里那些人,好好的可能突然間就死了,不是車禍,就是癌癥,可那只是電視劇?。?p> 舒小舍還記得昨天傍晚在大門口,還看到趙勇和陳濱在說話。趙勇照舊在那邊扯的口沫橫飛,說大明明偷了他那輛破儀征車上的什么板子。還說那車買來時,很多東西都沒有,給人偷了不少東西。陳濱則在一旁笑話他那車開起來像坦克一樣。
這才多久,人就沒了?生命如此脆弱,好好的一個人,突然間就再也回不到這人世間,這個意外讓舒小舍感到一陣沮喪。卻聽見李德福仍自顧自在說:“我早就說那破車不安全,何況還大半夜跑山路。趙勇真是要錢不要命了,他那不但是黑頭車,他還沒駕照呢,這下好了,一分錢都沒得賠。”
舒小舍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卻又聽見李德福突然問:“你剛才說張維怎么了?”
“張維給省城的警車帶走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笔嫘∩岚涯翘斓那闆r大略說了一下,但沒有提到廠里的那些傳言。
“肯定有鬼!”李德福聽罷一拍大腿,卻又緊張的四下望了望,小聲的對舒小舍說:“你知道我這些天干嘛去了?”
舒小舍說:“我正想問你呢,張雨博說你跟凳子他們混一起?!?p> 李德福接著說:“就是這樣,凳子喊我一起去鄰縣,說有個大老板去那邊一個場子玩,找他一起陪著,凳子叫我過去一起幫幾天忙。我就想著反正張雨博走了,就當(dāng)出去玩幾天。開始幾天還挺有意思,吃的很好,還有好煙抽。天天很有些大老板去那里下注玩牌。我們那個老板也贏了不少錢,后來凳子叫我?guī)痛罄习宄鋫€人數(shù),做個結(jié)子贏別人錢,輸了算他的,贏了分我兩成?!?p> “??!”舒小舍驚訝的說,“你去賭錢了?十賭九輸,你肯定輸了錢吧?!?p> 李德??嘈σ宦暎骸拔夷睦锒裁?,我也沒想贏錢,就想著給凳子哥幫個忙,以后街面上好混。誰知道后來稀里糊涂的欠了那么多,我根本搞不清什么情況?!?p> “搞不清你還敢下場?”舒小舍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你肯定是被人下套了,后來怎么樣?”
“他們就讓我在場子里簽字拿錢嘛,說輸了也不要緊,只要保證大老板贏了就行?!闭f到這里李德福一臉沮喪,“誰知道后來那個什么大老板突然不見了,場子里就找我要錢,一共簽了兩萬多塊錢啊!賣了我也給不起?!?p> “那凳子呢?他也跑了?”舒小舍問。
李德福嘆了口氣:“凳子哥他沒跑,他說這事他對不住我,但這個場子是大混混罩著的,他也搞不定。我一看他也指望不上,當(dāng)然要找機會跑了。幸好我機靈,趁人不注意溜出來,攔了輛拉煤的大貨車回來了?!?p> “這樣也行?你也真算可以!”李德福這點機靈舒小舍還是挺佩服的。
“怎么就不行?我雖然身上沒錢,但幸好揣著半包好煙,甩給司機了搭個順風(fēng)車嘛!”說到這里李德福又露出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我就想著家里肯定不能回去,我去趙勇家住一晚對付下,明天趕緊跑南方廣市去避避風(fēng)頭,那樣誰也找不到我!但誰知道一去趙勇家就遇到這么大的事,我只好又跑回來?!?p> “真是禍不單行。最近這都是怎么了?出了這么多事?!笔嫘∩嵊行┟悦?。
“要我說,就是有鬼?!崩畹赂S诌@樣說,“記得我們上次去鏡山玩嗎?那天是七月半,鬼節(jié)呢,高盛不去是對的,現(xiàn)在張維趙勇和我都出了事,你看他就沒啥事?!?p> 舒小舍看李德福神神叨叨,反駁道:“別胡說八道,說那些封建迷信的。你們的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p> 李德福聽的急了:“真的,自從那次回來后,我就覺得干什么都不順,有幾次我明明摸了幾把好牌,最后莫名其妙的輸了。我們就不該七月半鬼節(jié)那天去山里。而且我們還去照了那神鏡,把影子都留在上面,這下跑都跑不掉,我們?nèi)齻€都出了事,肯定是被什么小鬼盯上了,你和張雨博也得注意點。”說畢,還念念叨叨幾句“大吉大利逢兇化吉”。
舒小舍被他說的哭笑不得,他才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天張維出事時,他母親陳姨那哭嚎悲痛的樣子,不由的想起張維提起的那個傳說,兒子失足犯錯受苦,母親連累的悲傷欲絕。還是那句話,其實哪有什么神鏡,照射出來只是人心罷了。張維不犯錯,警察會抓他嗎?李德福不去賭錢,會被人追著要債?至于趙勇,開著輛要報廢的破車,還半夜去跑山路,那就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其實一切不過是作繭自縛,何必去怨恨別人。
李德福繼續(xù)一個人自說自話:“趙勇他還在石鏡后面撒了泡尿,他就是個傻子,大大咧咧,啥破事都干。幸好我沒干什么壞事,只是一點小災(zāi)難,沒事沒事。對了舒小舍,今晚我能不能去你家睡?明天一早我找我爸拿點錢就去南方。我實在不敢回家,趙勇家我也去不了,剛才我都躲在我家房子后面,就怕外面有人來,結(jié)果正好看到你。我要是被凳子他們堵住就麻煩了,我爸知道了這件事會打死我的?!?p> 舒小舍奇道:“你怎么不去高盛家?高盛又不會出賣你。”
李德福卻說:“凳子是知道高盛家在哪兒的。我可不敢去,不然我當(dāng)時就直接去了,還用得著去趙勇家嘛!唉,你就做做好人吧,我今天真的是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