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這張臉長得還行到底有什么好的？”綠衣少女掐著沐子衿的下巴，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你真想知道的話，我就說給你聽聽?！便遄玉瓶粗辆ЬУ难劬φf道，“首先，我心胸比你寬廣?！?p> “胡說！”綠衣少女把她的臉甩到一邊，忿忿說道，“我聽說你是因為不滿皇帝納妃，出于妒忌才離宮出走的！”
“先不說事實如何，就算真的是這樣，難道這就說明我心胸不寬廣？”沐子衿大咧咧地說，“我出走是因為我高興這樣，我沒有因為自己不爽就去折磨皇帝和他未來的嬪妃們吧？”
綠衣少女面露困惑，似乎不知該如何反駁才好。沐子衿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其次，我武功也比你強。”
“哼，”少女忽然目露兇光，“雖然我年紀比你小，但殺的人可比你多多了?！?p> “殺的人多和武功高沒有必然聯(lián)系。而且我的話并非空口無憑，”沐子衿略一停頓，見少女的注意力已被吸引過來，慢悠悠說道，“否則為何要用這么多鏈子綁著我？還不是怕你打不過我？”
“豈有此理！”綠衣少女臉頰氣得通紅，“好！反正留你一條命就夠了，缺胳膊少條腿應(yīng)該也沒關(guān)系?！闭f著，她親手幫沐子衿解開了鎖鏈。
砰地一聲，綠衣少女倒在地上。一把小巧的飛劍飛回沐子衿腰間。
這是她從岳當空那里借來的一柄飛劍，名叫山扶蘇。由于劍刃柔鈍，不適合殺人，所以只能用來點穴。
沐子衿拿走了少女的腰牌，朝門口走去。就在這時，門開了。
“這么急著走嗎？”
擋在她面前的人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夢里。有時，他在她身邊跟她一起感受竹林里拂面的微風，有時，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手中握著一顆跳動的心臟。但這些都不是他的本來面目。
“我沒有留在這里的理由。”沐子衿冷冷說道，“你留我在這里，是想用我要挾林煜嗎？”
“本來我是這么想的?！?p> 沐子衿輕蔑一笑，“那我死了不就行了？他可不會傻到被一具尸體騙……”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她已被他抱進懷里。他的臂彎并不像她夢里那樣冰冷，在他溫熱的胸膛中，有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第一次見你時，你對我說過一句話?！睏钇鉃t的聲音低沉，“你說，‘就算是龍?zhí)痘⒀幉艿馗乙矔?，只要你在那兒’。?p> 沐子衿想起了他們兩人在水坊酒樓的初遇，“我喝醉了，認錯了人。”
“我知道。你把我認成了他?！睏钇鉃t語氣中有一絲笑意，“可在我從小到大聽到的成千上萬個謊言之中，這是我第二次把一件事當真?！?p> 忽然，他的動作僵住了。一柄狀如鱗片的飛劍抵在他的脖子上。
沐子衿退后一步，對他說道：“它叫飛龍鱗，只要我意念一動，它就會割破你的喉嚨，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p> 楊柒瀟放下手臂，低頭看著她，“那你為什么不現(xiàn)在動手？”
“因為，”飛龍鱗隨著沐子衿的思緒微微顫抖，在楊柒瀟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當你有機會殺死我時，你沒有動手?！?p> “說我沒有動手，并不準確?！睏钇鉃t微微一笑，“因為我把你的血注入了丹朱劍，而丹朱認主，不會傷害與其歃血為誓的主人。所以就算我想殺你，也不能用丹朱劍來殺?！?p> 沐子衿想起離開揚州前她手臂上曾出現(xiàn)的那條莫名其妙的傷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知道未來有一天，我不得不面臨必須殺死你的決定。我想攔住自己，更想攔住他們?！?p> “他們？”
楊柒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像是在跟小孩子解釋一個簡單的道理，“你該不會以為所有這些事都是靠我一個人做到的吧？某種意義上說，我也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傀儡。不過話說回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被利用的價值，所以我很珍惜這個機會?！?p>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終于開始關(guān)心我了嗎？”楊柒瀟看起來很開心，正要走近一步。沐子衿用飛龍鱗抵在他剛剛的傷口上，血滴從他的脖子流下。
“這件事我本來就沒打算隱瞞?！彼Ｔ谠兀粗难劬Γ拔业恼婷衅蒎?，是林煜十歲前禹文帝用來頂替他在皇宮里生活的‘太子’。”
沐子衿心頭一緊。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她覺得他沒有撒謊，“先帝為什么要那么做？”
“自然是因為一百年前那位大羅金仙的讖言：‘大禹的第三任皇帝將是‘帝辛再世’，在十歲之前會遇到降世妖妃，繼而葬送大禹的基業(yè)?！癁榱瞬蛔屗龅矫械摹Ъ骸砦牡蹚男【桶阉卦谒聫R里。只是沒想到，他偏偏就在那里遇見了她?！闭f罷楊柒瀟，不，是戚逍，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
“他們所說的妖妃妲己就是我咯？”沐子衿對此嗤之以鼻，“那你為何不怕？”
“我從小在武當山上長大，對天道和命理多少有些了解。就像行船一樣，要想到達目的地就要順著風和水的方向，而不是以力相搏。但越是能看得遠的人，就越是想要逆天改命。我?guī)煾负退麕熜志褪沁@樣，明明懂得那么多，所做之事卻愚蠢至極?！逼蒎械拖骂^去，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所以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順應(yīng)天意。我不是帝辛，只是一個上天用后即棄的普通人，只有在巨浪里不停尋找才能抓住下一個活下去的機會?！?p> 他的身影仿佛變回了那個十歲的孩子。當他突然被告知自己從小到大的身份是假的、父母是假的、他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時，該如何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不，那些東西并不是假的，而是另一個人的。而所謂命運的安排，不過是人的捉弄。
“我接受了新的命運，并且發(fā)現(xiàn)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反抗的機會?！彼麑λ诡佉恍?，“你也是一樣，如果你愿意讓‘妲己’死去，就能擺脫命運的束縛，從此作為一個自由的人重新做出選擇?！?p> 仿佛一陣清風拂過，沐子衿眼前的戚逍又變成那個瀟灑飄逸的青衣道士。
“我想要自由，但也有不能割舍的東西。”沐子衿抬頭看著他，“雖然你說自己只是在隨波逐流，但你有太多的恨不愿放下，所以你和我一樣，永遠都無法真正自由。”
戚逍臉上的笑意消失，眼神變得熾熱。他正要說些什么，一個士官急匆匆進屋稟報：
“報告陛下，篡位者率五千精騎已到達城門口！”
沐子衿正要操縱飛劍，卻見飛龍鱗已被戚逍拿在手中。
等士官出去后，他對她說：“幾日前我已知道他秘密來到萼州，所以故意沒有抹去你和吳樾打斗的痕跡，讓他猜出你在我這里。”
沐子衿知道岳當空會來萼州找她，所以她在銀杏林里給他留下了重要線索，但是發(fā)現(xiàn)那些信息的人竟是林煜？“你如何知道林煜來到萼州？”
戚逍輕輕一笑，“他那些神奇的功法確實精妙，但那些典籍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
林煜身邊難道有叛徒？可是聽岳當空說林煜已找出潛藏在宮里的叛徒……沐子衿不禁皺眉。
“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想去見見他嗎？”戚逍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沐子衿跟他一起來到萼州城的城門之上。城下是浩浩蕩蕩的五千騎兵和萬匹駿馬，馬蹄踩踏起塵土飛揚，仿佛能踏平擋在前方的一切。
“楊柒瀟，你若棄城投降，朕或可留你一條生路。但你若執(zhí)迷不悟、負隅頑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比鐐餮灾幸粯樱朱系陌装l(fā)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不覺眼睛酸疼。
戚逍做了個手勢，城門緩緩打開，“今日是孤的生日，這十幾年來你一直假借孤的名義在這一天慶祝壽辰。但真龍已經(jīng)歸位，今年的生日你怕是過不上了?！?p> 神甲軍排著整齊的隊列不斷涌出城門，一個個鐵皮包裹的龐大身軀反射著太陽刺眼的光芒，就連土地也因為它們沉重的步伐而戰(zhàn)栗不已。龍驤軍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馬雖然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沖鋒，但不知為何見到這些機甲傀儡后卻紛紛向后退去。
戚逍側(cè)過臉來，在她耳邊說道，“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個方法能讓我放下對他的恨，”他看著她的臉，說道，“那就是徹底變成他。”
隨著他的手勢，神甲軍一邊前進，一邊不斷散開。從每一個神甲兵體內(nèi)伸出一柄利刃繞著身體開始旋轉(zhuǎn)。起初利刃轉(zhuǎn)得還不是很快，但沒過多久隨著速度加快，人眼已很難分辨那把刀究竟在何處，只能看見圍繞在神甲兵周圍的一圈圈寒光。
一匹馬不小心進入一個神甲兵的攻擊范圍，瞬間馬腿和馬身分離，隨著一聲凄厲的嘶鳴，馬腿飛了出去，灑下一路血雨。其他戰(zhàn)馬見此情景慌張地想要逃離，它們不顧騎兵的指揮，馬腿相絞，亂成一團。而與此同時，神甲軍則依然整齊劃一地步步逼近龍驤軍。
正在這時，林煜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一個翻身在一個神甲兵頭頂用手一撐，將一個火折子似的東西塞進它打開的兵器槽中。
那個神甲兵威力絲毫不見減弱，但行進速度開始變慢，隨著機甲傀儡本來毫無破綻的方針出現(xiàn)一個缺口，它終于被后面的傀儡趕上。兩個神甲兵的利刃同時旋轉(zhuǎn)，割在對方的鐵皮之上火星四射。沒過一會兒，這兩個神甲兵就都被劃破了軀殼，一同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看來林煜發(fā)現(xiàn)了那個蜂巢，知道神甲軍是通過蜜蜂來控制的。
“他大概以為只要用煙熏，就能把神甲軍消滅?！逼蒎凶旖且还矗肿隽肆硪粋€手勢。
神甲軍旋轉(zhuǎn)的利刃隨之停下，全部收回體內(nèi)，剛剛打開的兵器槽也全部關(guān)閉。緊接著，神甲兵舉起一只狀如長矛的手臂，指向前方。很快，長矛開始旋轉(zhuǎn)。
一個龍驤軍騎兵向前沖去，他的長槍在碰到長矛的一刻開始彎曲，斷成兩截。沒了武器的騎士還沒來得及抽出長刀，就被長矛的尖端碰到了他的胸甲。隨著長矛不斷插入，他的血肉開始飛濺，很快他的身體就被挖出一個頭顱大小的空洞。
沐子衿在人群中尋找著林煜的身影，但那顯眼的白發(fā)此刻卻不知所蹤。她朝下望了最后一眼，耳中的喧囂逐漸被心中的空白淹沒。
她轉(zhuǎn)身看向她的朋友，那個曾經(jīng)一身青衣的道士，“吳樾雖然厲害，但他現(xiàn)在其實打不過我?！闭f著，她雙手環(huán)繞他脖頸，將他緊緊抱住。
戚逍先是一愣，接著意識到不對。他體內(nèi)騰起一股強大的真氣，卻無論如何也推她不開。
沐子衿笑了，“李老頭兒最后留給我的東西，我終于學(xué)會了?！痹捯粑绰洌е纳眢w縱身一躍，從城墻之上倒頭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