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秀才的遺信
蘇臨面無表情，緩慢地抽出刀刃，將蘇靈雨護(hù)在身后。
“小臨在嗎？”蒼老的聲音從外室傳來，一個獨(dú)臂老頭單手掀開幕簾，看到蘇臨持刀而立，嚇了一個激靈，“小臨你這是干嘛，你爺爺?shù)牡叮蛣e隨便拿出來玩了！”
“原來是李爺，您有事嗎？”蘇臨強(qiáng)裝鎮(zhèn)定，臉上露出笑容，卻并不放松警惕。
李爺是蘇臨爺爺?shù)膽?zhàn)友，曾在抗擊東瀛賊的戰(zhàn)役中失去了左臂，現(xiàn)在每月在各村之間往來，為人傳信送物。
背著木箱的李爺手中拎著一個布包袱，神情緊張地望著蘇臨。
“王秀才上吊前，讓我把這個帶給你，我給你放這了?！崩顮敺畔掳?，“小臨，這刀你在家里耍耍也就罷了，可千萬別拿出去，要被官府抓起來的?！?p> “當(dāng)然，當(dāng)然。”蘇臨笑答道。
李爺看了蘇臨一眼，轉(zhuǎn)身離開，等外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蘇臨方才收刀回鞘。
他撿起地上的包裹解開，里面放著一封信，還有一件染血的絲綢羅裙。
【蘇兄敬啟：
蘇兄，時隔多年不見，你可安好？
在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魂歸九泉之下，在寫下這封信前，我左思右想，終覺在我諸多親友之中，也只有你可能相信我，雖然你曾經(jīng)說過你是無神論者，但你也曾跟我說過名為“科學(xué)”之物。
我想，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相信我。
阿雪是我?guī)熥鸬恼粕厦髦椋液退鄳俣嗄?，雖未成親，卻已將她視作愛妻。
就在去年，我和她已經(jīng)許親，但在七天前，我卻親眼看到她死于枯木林中，被人活活剖去內(nèi)臟，割去頭顱，置于澤岸，我將此事報之官府，縣衙捕快卻對尸體視而不見。
我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因為不光是他們，連我?guī)熥鹨餐瑯尤绱恕?p> 所有人都忘了阿雪，他們看不見阿雪的尸體，也無法認(rèn)出師尊家中有一處小姐居住的閨房，那顯然是女子的居室，卻被他們說成客房！
此類事種種，至今我依舊無法理解。
我的神思一片混亂，思緒萬千，然而我斷定，龍園縣有妖魔作祟！
這并非我信口胡謅，而是怪事種種，不得不令人往此處遐想。
當(dāng)時我痛失愛妻，悲痛欲絕，但在阿雪死后沒多久，當(dāng)?shù)乩顔T外家的少爺也不見了，他是我同窗好友，我多日不見他，于是登門拜訪，卻聽到李員外自稱膝下無子，唯有一女。
我還保留著好友的詩稿詞賦，將之拿給他父親看，對方卻不見紙上字跡。
就在昨天，鄭屠夫也沒來早集，我三番打聽，縣上的人都已忘了有鄭屠此人。
沒幾天，鄭屠夫的老婆孩子也不見了，我想也是被妖魔所害了罷。
我最近隱約感覺，總有一道令人不安的視線跟隨著我，在我獨(dú)處時這道視線尤甚，所以除了夜晚我都盡量避免獨(dú)處。
我想妖魔已經(jīng)找上了我，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被妖魔所殺，那時世上之人都會忘記有王霄風(fēng)其人，那時即使我留下絕筆，想必也不會有人替我送出罷。
近來我輾轉(zhuǎn)難眠，寢食難安，覺得不論如何，都要將此事告知與你！
蘇兄啊蘇兄！你乃我知音，應(yīng)知王某絕非軟弱之人，此去陰曹絕非殉情，只為你能收到此信，包裹內(nèi)附亡妻死時衣物，不知你能否看見……】
此后，又是洋洋灑灑數(shù)萬字，說盡了這些日子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可謂是事無巨細(xì)，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在信紙最后的末尾，幾滴淚痕清晰可見。
【言盡于此，愿君之勿忘也。紙短情長，伏惟珍重。——王霄風(fēng)，絕筆?！?p> 蘇臨輕輕疊起信紙，嘆息道：“王兄，一路走好?！?p> 王霄風(fēng)用自己的死，讓自己得以收到這封絕筆信，而這封信所包含的價值，絕非簡單揭露了妖魔的存在。
他讓蘇臨知道，妖魔并非鬼魂一樣縹緲不可知的東西。
在王霄風(fēng)察覺到阿雪死后，他明顯已經(jīng)被妖魔盯上了，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被妖魔所殺。
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是妖魔沒有人類的智慧，其二，是妖魔當(dāng)時沒有辦法殺他。
從王霄風(fēng)屢次感受到詭異的視線來看，妖魔應(yīng)該是在伺機(jī)而動，但無法殺他。
如果蘇臨猜的沒錯，妖魔想要?dú)⑷?，必然需要達(dá)成一些條件！
蘇臨拉著蘇靈雨的手，走出了家門，蘇小娥的尸體還躺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距他不過三丈之遙。
剛才情況緊急，他一直沒來得及處理。
蘇臨在尸體前蹲下，頭埋在雙手間，無聲地哭泣，他的指甲嵌入頭皮，血絲從皮下沁出。
蘇臨早就見慣了死亡，當(dāng)年他和爺爺在龍灘之役上相遇，和爺爺一同出生入死，見慣了離別，像他年紀(jì)這么大的孩子被東瀛賊生生刺死，幾個村的人被活活屠光。
軍隊為了不讓瘟疫蔓延，幾百幾千具尸體壘堆成山，一焚而盡。
從那時，蘇臨就對死亡感到了麻木。
但這一次……是他妹妹沒了。
“小娥，哥對不起你?！?p> 蘇臨擦干眼淚，在尸體前蹲下。
蘇臨輕輕翻過小娥的身體，雙目血紅，神情猶如鐵鑄。
“不管是什么妖魔，我都會讓你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