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大海、煙花與你

　　“Surprise！”梟北辰笑著將我們讓進屋。

　　只見她、雪村、梟哥和姐姐全部在場，眾人圍長桌而坐，中間是一大片等比縮小的全息藍光山脈圖，嶙峋連綿，廣袤無限，不少地方還懸著標注。

　　“莫昱，藥蘺，文雨，遲，你們辛苦了！”灑脫有力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仰頭一看，說話者正緩步走下螺旋扶梯——一個銀須銀發(fā)的西裝男人，刀削般的面孔加上一對炯炯有神的冰藍色眼睛，像極了動漫里熱血的老紳士。

　　突然，門鈴響了，梟北辰出去一瞅，拎回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校長，你外賣到了！”

　　“校，校長？”這邊，面對老紳士的我吃驚不小，見老紳士微微一笑才反應過來，慌忙一躬到地，還不忘按下藥蘺和山鬼的腦袋，“校長好！”

　　“免禮免禮！”校長笑著拍過我們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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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加拉哈德·達·托里諾，這里的校長，”校長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用銀匙攪拌，“抱歉這么久才露面，前些日子實在太忙?！?p>　　“沒關(guān)系，校長也辛苦了?！彼幪y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輕抿一口，抬眼道，“錫蘭紅茶么，味道不賴！”

　　“蘺?！睏n哥皺眉。

　　校長倒不介意，大笑出聲，不無自豪地說：“沒錯，之前去斯里蘭卡拜訪老友，在棋盤上贏的！”

　　“二位風雅。”我邊咀嚼邊如實評價，只是相比紅茶，我更喜歡手里的鵝肝壽司。

　　大袋子里除了壽司，還有熱狗、烤串兒和布丁，北辰和雪村也已經(jīng)品嘗起來，并且贊不絕口。

　　“對了校長，我和小昱的事……”藥蘺斂神，“謝謝您?！?p>　　“不客氣，很高興你們能夠相信學院?！毙ｉL正了正領(lǐng)帶，隨后雙手交叉于臉前，“話說回來，你們有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我咽下嘴里的東西，和藥蘺對視一眼，他一挑眉毛，不等我反應，便從遲那里拿來怪琴遞過去：“校長大人認得這個么？”

　　校長接過，仔細端詳一陣方才開口：“西夏奚琴?！?p>　　然后，他竟“噌！”地抽出斷匕首，皺眉辨認：“莫已寒步，果然……”

　　“什么？”我和藥蘺吃驚不小。

　　在座皆正色望來。

　　校長閉上眼，思忖片刻，抬眼，表情嚴肅：“我既有能力讓你們恢復前世記憶，便可以隨時探訪你們有關(guān)前世的夢境，如勝和天啟把情況告訴我之后，為了獲取更直觀的信息，小昱——”

　　他轉(zhuǎn)向我，我心頭一緊：“我探訪了你的夢境?！?p>　　我怔了怔，長長舒出一口氣，低下頭去，攥緊雙手……

　　“結(jié)果怎樣？”藥蘺瞇眼。

　　“你們到來以前，我們已經(jīng)整理出不少有關(guān)黨項羌的資料?！毙ｉL放下怪琴，抿了一口茶，“但是鑒于小昱現(xiàn)在的情況，加上一些秘史本身有待考證，我們打算安排一趟銀川之行，那里曾經(jīng)是西夏王朝的首都興慶府。按計劃，如勝將先行一步，去賀蘭山下實地考察，篩選出有用的線索再通知學院?！?p>　　“這些秘史，我可以看么？”藥蘺問。

　　“在我這里。”梟天啟望向他，“到時候會給你看?！?p>　　藥蘺沒有回答，兀自抓起烤串狠狠咬了一口。

　　“姐姐一個人去？”我不免擔心。

　　“哈，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啦！”姐姐擠眼一笑。

　　“主要是如勝姐能力太強，能和她搭檔的只有我哥！”梟北辰說罷，又小聲加上一句，“不過現(xiàn)在，我哥被讓給你們了……”

　　“小北！”梟哥一臉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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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長說，姐姐明天出發(fā)，我們后天開始接受特訓，得趕在接到姐姐的通知前提升能力，好為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一切做準備。

　　“第二波被派出的——將是特訓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的人?！毙ｉL如是說。

　　“那我一定會加倍努力！”梟北辰握拳。

　　“雖然和莫昱沒什么交情，但我對競爭倒是蠻感興趣?！毖┐謇淅涮а?。

　　“大家……”我忽然鼻頭發(fā)酸。

　　“喂，進了斯芬克斯坦就是家人啦！”梟北辰攬過我的肩，笑得瀟灑，“家人之間就應該這樣相互幫助，不離不棄！”

　　“就是啊笨狗，”藥蘺也湊近我耳邊，“別什么都想著自己扛。”

　　我耳朵一燙，趕忙低下頭，擦了擦眼睛：“知道了?！?p>　　-------------

　　那一晚剩下的時間，我們各自回到寢室，由于太累，我一沾床就睡著了，次日正午，是被食物香味弄醒的。

　　睜開眼就看見藥蘺穿了一件黑襯衫，坐在床尾，背對著我小心翼翼地拆餐具……

　　我來了精神，一腳蹬在他腰上：“吃什么？”

　　“麻辣燙，抹茶曲奇，Rio，”他舔了舔唇，回頭一笑，“抱歉沒你的份兒?！?p>　　我一怔，隨后撓幾下亂發(fā)，兀自披上外套，穿好拖鞋下了床。

　　洗漱完畢，我見他吃得稀里嘩啦，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來，可是看那紅通通的湯料便知道挺辣，我一向吃不慣辣。

　　“饞啦？”藥蘺抬眼，“再給你點一份么？或者……”

　　他把桌上的抹茶曲奇往我面前推了推：“吃這個？”

　　“不必了。”我不再看他，快步走向門口，狠狠拉開門，剛邁開步卻定在原地，這是什么？

　　餐車上，一個美到驚人的海藍色蛋糕，頂層是立體精致的鱗狀浪花和巧克力塑成的高山與燈塔，四周以深藍為底色，畫著大大小小綻放的煙花，繽紛的小糖球點綴其上，放肆浪漫的調(diào)色無處不在，整個蛋糕就如同一件帶著蓬勃情意的藝術(shù)品，就連標簽上手寫的斜體“Happy birthday”都讓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笨狗，”果然，藥蘺來到身后，“Buon compleanno!”

　　聽不懂。

　　可是一種綿密又詭異的情緒涌上心尖刺激著頭皮，我提起蛋糕，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先關(guān)上門，再把他按在墻上：“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因為小狗的表情藏不住一點事呢！”藥蘺高舉雙手，笑瞇瞇。

　　我想起昨夜，臨上樓時，姐姐將我拉到一邊?！靶￡牛魈炀投畾q啦，姐姐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噢！”說著，她從口袋里取出禮品盒，“來，打開看看！”

　　盒子里，是一只半個巴掌大小的水晶牧羊犬，雙眼烏黑，耳朵筆挺，四肢修長，流線型脊背，是小跑的姿態(tài)，漂亮又神氣！

　　“希望小昱今后都可以和這只小狗一樣自信——”

　　不等姐姐說完，我已撲上去緊緊抱住她。

　　“小昱，你，”姐姐也抱緊我，“一直是姐姐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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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贏了?！蔽宜砷_藥蘺，轉(zhuǎn)身放下蛋糕。

　　“拜托，好歹是我絞盡腦汁親手為你制作的，一點表示都沒有？”藥蘺拽住我。

　　“閉上眼睛?！蔽倚表?。

　　藥蘺眨眨眼。

　　“閉上?。　蔽也荒蜔?。

　　藥蘺嘴角上揚，理了理張揚的劉海，抬起下巴閉上眼。

　　我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臉頰，近到額頭被細碎長發(fā)掃過，近到被淡淡的紅豆雪糕香撩燙了臉，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一個笨拙、虔誠、輕飄飄的吻。

　　藥蘺瞬間飛紅了臉，眼沒睜開，嘴角卻越翹越高，他捂住嘴，控制不住一般笑彎了腰，兩肩抖個不停。

　　“瘋子?！蔽也[起眼，逃跑似的轉(zhuǎn)身，被一把抓住。

　　他就這樣盯著我，表情雀躍又克制，嘴唇動了動，忽然又展開雙眉，揚起嘴角：“為什么？”

　　這時，門響了。

　　“篤、篤、篤?！?p>　　“請進！”藥蘺應道，仍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是梟哥和山鬼。

　　兩人對視一眼，山鬼率先走上前——

　　“生日快樂，昱?！彼f給我一本棕紅色復古密碼本，“試試這個，或許比零散的稿紙好用！”

　　“謝謝鬼哥！”我抽回手，雙手接過。

　　“生日快樂?！睏n哥將一個較大的禮物盒放下。

　　我迫不及待地拆開，里面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機械猛禽：帶鉤的喙和爪長而銳利，眉骨突出，兩眼緊閉，頸部優(yōu)雅彎曲，層疊的金屬長羽覆蓋雙翼和脊背，胸脯與腿部健碩豪華。

　　“這是……”我捧著這沉重漂亮的家伙，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我剛剛研制出的游隼2035，不知道效果如何?！睏n哥說著，從盒子里取出一桿折疊鐵站架，“蘺，把這個打開?！?p>　　藥蘺漫聲應下：“這不會也是你用那玩意兒的殘肢做的吧？”

　　“嗯?！睏n哥點頭，嫻熟地將機械游隼放在站架上固定，使它的雙爪箍住橫杠。

　　“來，”梟哥在游隼背上一摸，游隼睜眼，是熒熒藍光，“錄入主人的信息和它的名字。”

　　“怎，怎么錄入？”我表現(xiàn)生疏。

　　話音落處，游隼的眼睛從上轉(zhuǎn)到下，一陣柔光掃描過我的臉，接著，游隼體內(nèi)發(fā)出滴滴聲。

　　“現(xiàn)在，喊一聲你為它取的名字，別用問句?！睏n哥很有耐心。

　　我摸著下巴想了想，正色道：“冬青！”

　　出乎意料的，冬青忽然隆起肩長啼一聲，雖然有些嘶啞，但毫不失氣勢，它甚至還抖擻金屬羽片，預熱般振翅踱爪。

　　“現(xiàn)在，可以發(fā)出指示了?！睏n哥按住我的肩，帶我后退，同時托起我的手臂。

　　“停上來，冬青！”我十分配合，心里激動又期待。

　　“豁啦啦啦啦——”機械游隼展翅而起，在半空撲打雙翼，短暫地遮住窗外陽光后，又準又穩(wěn)地落在我的手臂上。正沉醉于酷炫場景的我險些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彎胳膊，還好梟哥一直扶著，我立刻調(diào)整重心。

　　梟哥慢慢收手，就這樣，我做到了獨自用胳膊托起冬青。

　　冬青歪過腦袋看我，它眼中的藍已經(jīng)暗了，成了深邃的藏青，褪去了夸張，變得更加逼真銳利。

　　“羨慕了，”藥蘺揣著手湊上前，斜眼看梟哥，“什么時候給我一個？”

　　“你不是更喜歡毛茸茸的么？”梟哥面無表情。

　　山鬼聞言，“噗”一聲笑出來，捂嘴挑眉：“可不能貪得無厭哦！”

　　“喂！”藥蘺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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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認真地思考過生命和宇宙么？思考我們?yōu)槭裁炊鴣?，又該如何離開，思考如何在生命之火熄滅時，延續(xù)自己的精神與魂靈？當丟卸了肉身形體，失去了世俗的干柴，你我……還會繼續(xù)燃燒么？”

　　黑暗洞穴中，一個長著狼頭和鹿角的少女面對一堆燃得正旺的篝火喃喃自語，火光里，她的影子被捏塑得很高很大，她的面孔和身后嶙峋的洞壁，都是橘紅的。

　　其實，那是一副兩側(cè)懸掛火紅流蘇的斑斕面具，象征樹木、溪水和日月的奔放圖案在野性又俊俏的狼臉和瑰麗又高貴的鹿角上呈對稱狀蔓延舒展，完美地融入毛發(fā)走向，自然又流暢，仿佛是一場生命的歡宴。

　　只有細長的眼眶里，匍匐著迷惘的黑：“不回答的話，就進入正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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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

　　拉上窗簾，隔絕了所有光的房間里，生日蛋糕上的銀色曲線蠟燭被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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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伸出纖纖玉手，緩慢揭開面具，露出前額蓬亂的黑發(fā)，一對濃眉，一雙妖異明艷的紅瞳：

　　“真好奇是為誰準備的禮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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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對蠟燭閉上眼，雙手交叉相握，表情虔誠。

　　許久，默念出愿望的我深吸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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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云涌，兩百多公里外的密林中，一大群飛鳥被驚起，撲棱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