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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塔系列

第十八章、涼州詞

問塔系列 塞北寒峙 4427 2024-08-27 21:26:46

  是山鬼。

  那柔和的氣質(zhì),睥睨的目光,不會錯!

  “可惜?!毖砸聿[起眼,從我的脖頸看到我的雙眼,意味深長。

  “什么?”

  “黑山城最終難逃被屠的命運,蒙古人殺進城,你的母親為了掩護你出城,慘死在他們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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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阿媽……”我聽見自己在猶豫,不等說完,只感覺胸口一震,好像被誰一掌推了出去,緊接著便是墜落——

  更驚險的是,接住我的東西一下子沖出去,我下意識地翻過身抓住什么,調(diào)整坐姿一看,這竟是一匹馬!

  “你們就是大夏的希望!”

  身后傳來女子的暴喝,我回頭,就見屋頂上的她將長劍掄出一道弧光,追來的幾個士兵身首異處,鮮血飆濺,人頭重重掉落。

  滾滾濃煙,燃燒的城池,餓狼般的士兵,女子一襲紫衣,旋轉(zhuǎn)、跳躍,劍舞如飛。

  “放心,阿媽死不了!”

  話音落處,天旋地轉(zhuǎn),火海、尸堆、女子和士兵迅速融成一團虛無,感官再度清晰時,我已在草原上策馬疾馳。

  這是一匹白底紅斑的駿馬,雪白的鬃毛隨風(fēng)飄揚,陽光在它一隆一隆的肌肉和光滑的毛發(fā)上流轉(zhuǎn),地平線不斷后退,終于看見蒙軍大營,花馬拐了個彎,繞開守衛(wèi)向山坡上奔去,我的脊背突然又涼又麻,恍惚感覺無數(shù)的羽箭正從背后射來,下一秒就要將我扎成刺猬……

  恐慌、憤怒、擔(dān)憂,所有這些情緒一股腦涌上來,洪水猛獸般沖散了此刻的畫面。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擅自行動,也許洛姐就不會……”

  “阿媽早就知道你的身份?!?p>  不知哪來的風(fēng),裹挾著硝煙氣息吹亮了四周,只見滿目瘡痍,黑煙從房子的殘骸中升起,尸體一堆又一堆,鮮血匯聚成河,穿城而過,到處是人們的哭聲慘叫,還有動物的哀鳴。

  如同野火席卷草原,剎那間悲憤和仇恨席卷了我,焚燒著曾經(jīng)的歡笑和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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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哭什么?”言翼捏起我的下巴,戲謔鄙夷,“凡人的淚就是廉價?!?p>  我紅著眼眶,咬牙粗喘。剛才閃過腦海的記憶真實得可怕,一次次不由自主地共情讓我?guī)缀醣罎ⅲ路鹆硪粋€靈魂侵入了我的身體,想要將我變成他。

  多希望藥蘺和梟哥能醒過來,我已經(jīng)……快精疲力竭了。

  “說完了么?”我甩開他的手,低下頭。

  “當(dāng)然沒有?!彼⑽⒁恍?,“寧明一直不知道那天阻止他的人是我,所以黑山失守后,他又和我見了面。”

  我抿了抿唇,強忍著情緒。

  “他說他見過太多戰(zhàn)爭,一直會同情,會憤怒,也會冒著生命危險游說、救人,可很多情緒早已難達(dá)心底,唯獨黑山之戰(zhàn)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毖砸黹]上眼,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能夠冷眼旁觀朝代更迭,但我做不到。我曾在興慶府的田野中教書,在河西道上經(jīng)商,在亦集乃城的綠洲中駐守,在涼州的高樓上起舞……我的門生們大多當(dāng)了官,兄弟換了一茬又一茬,可我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喜好,每次看望都不會空著手,當(dāng)初為了聽我的戲排長隊的姑娘們早已嫁了人白了發(fā),我偶然聽到其中一個的命運,特地帶了她最愛的甜點和花去尋她,走了一天一夜,直到看見布滿雜草的荒冢,忍不住懷念起她挽著我的胳膊請我吃糖葫蘆時那青春明媚的笑容,我永遠(yuǎn)忘不掉。還有寒步,我曾經(jīng)和他在桃花下對酒,我知道,他也終會成為過去,但將來每次看見大漠的桃花林,我都會想起他!所以,如果有人毀了這片土地,那就是掏空了我的心,侮辱了我在意的一切,抹殺了我唯一可以扎根懷念的地方,我決不允許!’

  “這是寧明和我說的?!毖砸肀犙郏抗饨器?,“我記得太清楚了,因為在我看來,所有情感都是有限生命帶來的狹隘,是人類和我們之間無法逾越的思想鴻溝,他想要輕松地活下去,就必須拋棄那些?!?p>  “不是這樣的。”我盯住他的眼睛,“沒有情感,長生又有什么意義!”

  “聽聽接下來的再說吧,”言翼不以為然地從湖底撈出一根骨頭,端詳片刻,把玩起來,“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見面?!笙耐隽恕?,他丟下這一句,便自顧自地開始喝酒,一壇接一壇,醉意濃了才繼續(xù)講下去,所以盡管他說了很多,我聽明白的也只是大概。

  “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他很佩服你。黑山淪陷后,你們誰也沒放棄,你們獻計守城,奈何將領(lǐng)和皇帝都目光短淺,你們試圖在民間聚集有識之士,可誰都看得出來,大夏已是強弩之末。漸漸的,你開始研究一些奇怪的東西,有一天,你突然失蹤了,他很擔(dān)心,為了找你差點闖禍,結(jié)果意外得知成吉思汗遇刺身亡,半年后你又回來了,他問你失蹤那么久干嘛去了,你絕口不提,他告訴你成吉思汗遇刺的事,你一點也不驚訝。可惜,成吉思汗的死并沒能挽救大夏。他最后醉得搖搖晃晃,一直說大白高國不在了,你心中的理想也被仇恨取代,他還說,與其讓你變成他不喜歡的樣子——”言翼把骨頭高高拋起,“啪”地接住,“還不如親手殺了你?!?p>  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幾百年前的一句醉話,能證明什么?”言翼不急不忙,“不能,因為我還有更有力的證據(jù)。和寧明斷了聯(lián)系后,我依然不斷根據(jù)時代變化維持著自己的生活,被封印之前,也就是不用和已經(jīng)扎了根的本體一起困在這池子里的時候,我可是自由的。

  “三年前,我終于當(dāng)上了一個大公司的中上層管理者,老板是個意大利人,有一次他說要出去學(xué)習(xí),公司交給我管理,出于好奇,我悄悄地打探了一下,你知道,我們妖精嘛,眼線還是很多的,很快就聽說他在一個異瞳妖貓少年帶領(lǐng)的組織里,看到那個少年的照片,我一眼就認(rèn)出是寧明,而那個組織,正是十惡不赦的「百鬼剎」!”

  “百鬼剎?”我重復(fù)道,顯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沒聽說過?”言翼略顯失望地扔了骨頭,耷拉著眼皮轉(zhuǎn)望昏迷中的藥蘺和梟哥,“沒關(guān)系,你會知道的,當(dāng)年重創(chuàng)七大家族的就是百鬼剎。”

  我一驚,陡然想起姐姐說過斯芬克斯坦的由來。

  “我看,你過去確實被保護得太好了,以至于都沒發(fā)現(xiàn)身邊人的陰謀呢!”言翼說著,伸手抓向我的腰,我想躲閃,然而動彈不得,只見自己腰間突然亮起一束金光,言翼的手就要覆上去……

  “嘩!”

  什么東西一下子冒出水面,不等水花落下,已將一把生銹的大刀橫在言翼脖子前。

  “妖道路修篁,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藥蘺朗聲怒喝,和梟哥同時落地。

  “嗒、嗒、嗒、嗒——”就看湖底的白骨正在有序且迅速地匯聚拼合,一個接一個骷髏冒出水面,有的身上掛著沒被腐蝕的珠寶,有的提著不知屬于哪個朝代的生銹兵器,一個人形骷髏發(fā)現(xiàn)一把長矛卡在動物骷髏的肋骨中,立刻“噌”地將它拔出來握在手里。

  我眼睜睜看著它們向藥蘺和梟哥聚攏,在兩人左右抵御試圖靠近的藤蔓,而橫刀控制言翼的,也是一具骷髏。

  言翼先是一驚,隨即張開眉毛,抬起下巴,嘴角幾乎咧到耳后根,露出夸張瘋狂的笑容:“好熟悉的名字,路修篁是誰?”

  “少給我裝!我說過,我所掌握的足夠應(yīng)付這里,剛才裝睡,不過是想聽聽你能說出什么有用的線索罷了?!彼幪y冷冷走上前,指著我目露兇光,“給他解蠱!”

  “呵哈哈哈哈哈……”不料言翼放聲大笑,長而卷的劉海倏地垂下遮住半邊臉,他鬼魅般瞪大眼睛直勾勾盯住藥蘺,“不好意思,已經(jīng)遲了?!?p>  “什么?”藥蘺大吼,掄起拳頭就要打,被梟哥一把攔下:“傷了他,就等于傷了胡楊的根,到時候整個洞坍塌,我們同歸于盡,正中他的下懷?!?p>  “沒錯,不過和你們同歸于盡么……我有的是辦法,”言翼眉毛一挑,斜睨我們,“就是現(xiàn)在還沒玩兒夠。”

  話音未落,藥蘺蹲下來環(huán)過我的腰,一把將我從水中抱出來!

  “做什么?”我看著他把我放在地上,抽出骨刀,對著自己的胳膊劃下去,慌忙掙扎,“藥蘺!”

  “二叔說過,我不能學(xué)蠱術(shù),因為龍血克蠱?!彼幪y不由分說捏住我的下巴,胳膊伸過來,鮮血迅速泌出,向下匯成一滴,落進我的嘴里。

  我伸出舌頭,一滴一滴接住,艱難咽下,燙燙的,滑過食道時突然一陣刺痛,我劇烈咳嗽起來,他的血好像在我的胸腔變多了,順著脈管擴散到全身,我的整個身體也開始發(fā)燙,胃中一陣翻江倒海,只覺一個滑溜溜的東西猛地沖到喉管處被卡住了,我感到窒息,拼了命地又咳又嘔,摸索掙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動了。

  “呵呵,我的蠱,他吐不出來!”言翼冷笑。

  “你小看龍血了!”見我一直摳撓地面,藥蘺趕忙伸出手臂讓我抓,“小昱,放松,我的血會融化它,馬上。”

  梟哥微微蹙眉,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不等反應(yīng),堵住我喉管的東西突然變得很燙,隨后一輕,好像爆開了,一大包又腥又苦的液體涌上來,我“哇”一聲吐了。

  “噼里啪啦——”黑紅色的血沖著不知什么蟲的殘肢落在地上,還濺我一臉,弄得我又一陣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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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身體,歸我了?!?p>  什么?

  我突然感覺不到自己了,眼前是粉紅的天空和浩瀚無邊的綠草,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向遠(yuǎn)處走。

  “放心,用完就還你?!?p>  那人回頭,微笑,額前一縷黑長卷發(fā)被風(fēng)吹動,金色眸子里映出我的神色。

  他,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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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睜眼,赫然一對金眸。

  “小昱,你……”藥蘺驚異地抓住少年雙肩。

  “那是我養(yǎng)來給自己守墓的蠱,只有你能殺死它,它的血融入這副身體,就會召出我來,這才是那個妖道的目的,”少年輕輕推開藥蘺,站起身,“可惜,他誤判了一件事?!?p>  “你是……”藥蘺隨后起身,眼睛始終不離開少年,“喬?”

  “嗯。”少年回望他,神情復(fù)雜卻笑得釋然,“好久不見?!?p>  “小昱呢?”藥蘺皺眉。

  “放心,”喬斂了神色,轉(zhuǎn)向言翼,目光驟變,“收拾完這里的爛攤子,就把他還你?!?p>  “你不是惡魔么?”眼瞅著喬步步逼近,言翼突然抬手抓住架在脖子上的刀狠狠往外拽,頸部青筋暴起,鮮血從手底滲出,浸染了鐵銹。他取出笛子開始吹奏,緊張詭譎的笛聲里,整個洞穴開始震顫,裂紋四下蔓延,塵土撲簌簌掉落,眨眼樹冠就變了色,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藤蔓破水而出,涌向三人——

  “大膽干,洞塌了我解決!”喬取出匕首浪烈高高舉起,將刀鞘上亮著耀眼金光的梵文對準(zhǔn)一旁因坍塌而堵塞的洞口。

  于是,骷髏大軍開始與藤蔓纏斗,藥蘺手持雙刀,躍上虬枝健步如飛,一條接一條藤蔓被劈落,混著塵泥的金色葉雨中,一枚枚紙人從梟哥手中飛出,被紙人附著的藤蔓像遭馬蜂蟄了一般掙扎不已。

  各種傷口出現(xiàn)在言翼身上,笛聲愈加急促——

  更多根須被驚動,地面拱起、開裂,池水從裂縫漫出,許多藤蔓破出地面!

  碎石從天而降,藥蘺側(cè)身躲閃,一條藤蔓趁機纏住他的手,又一條繞緊他的腰,梟哥及時趕到,揮刀斬斷他手上那條,藥蘺也探身劈落準(zhǔn)備偷襲梟哥的藤蔓,吸在藥蘺腰上的藤蔓一個勁兒拽他,被一頭爬上樹的猛獸骷髏一口咬斷。

  這時,被梵文照耀的洞中傳出由遠(yuǎn)即近的轟鳴,接著大片黑氣涌出洞口,擠得坍塌后的殘骸統(tǒng)統(tǒng)爆出,大小石塊“咕嚕?!睗L出好遠(yuǎn)——

  藥蘺倒吸一口氣:“是黑眚!”

  言翼冷笑,轉(zhuǎn)身緊盯黑眚,笛聲陡然尖厲。

  梟哥沒有驚詫,倒是默默收回了掌心的紙人,像是早有預(yù)料。

  “噌——”喬抽出匕首,一部分黑眚“簌簌”鉆入刀身,血紅的刀瞬間被侵染成黑色,一部分向洞穴的四面八方擴散,填補了裂縫,托住即將下墜的石塊,一部分纏上堅持吹笛的言翼,包住他的四肢。

  “什么?”言翼大驚,攥緊了笛子,“這不可能!你對黑眚做了什么!”

  可無論他怎樣掙扎都已無法擺脫。

  喬沒有說話,歪頭一笑。

  “你瘋了么?你我同為妖,為什么幫他們?”言翼絕望大吼,全身上下接觸了黑眚的傷口瞬間泡起并向外冒著黃色膿水。

  “妖也罷,魔也罷,”喬走向他,“不過是世人的偏見,若為此丟了本心,才是真正的可悲!”

  “呵,你以為你多大能耐?”膿水滲入言翼的眼睛,眼球瞬間鼓脹,滑膩膩的凸著血絲,直勾勾瞪著人,幾乎要擠破眼眶彈出來,丑陋可怖,“若沒有那個娘們兒的封印,我不可能被……”

  “噗!”

  不等言翼說完,喬已一刀捅進他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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