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丈夫為醫(yī)
何教諭被仲韜再三刺激，已經(jīng)被氣得顧不上儀態(tài)了：“你這朽木糞土，習醫(yī)之人怎能如此信口雌黃，真是敗德辱行至極，不配為醫(yī)！”
仲韜一聽氣笑了，這還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
見這人直接將此事上升到德行層面，米尹直接打斷他：“何教諭，你雖然是老前輩，但也不可如此辱沒學生，是不是信口雌黃，等仲韜說完自有定論?！?p> 薛韻看向仲韜：“你說你已有辦法，到底是什么辦法？”
仲韜也不回答，徑直去旁邊的桌子上拿了紙筆，不假思索地動起筆來。
薛韻一愣，這不是在說斷骨整復嗎，怎么突然揮毫潑墨起來。
而米尹，在那日見過仲韜油紙治病后，便覺得眼前這一幕也不奇怪了，這人行事似乎總有些出人意料。
片刻之后，仲韜放下了筆，拿起紙又仔細端詳了片刻，看他表情，似乎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
然后走過來將完成的方案放到薛韻幾人面前的桌面上。
“這就是學生的辦法，請薛主管和米教諭過目?！?p> 薛韻和米尹湊過頭去一看，紙上是一幅畫，畫著一個人，腿上綁著一個裝置。
人當然就是指代患者了，而這個裝置，是一個類似繩索滑輪的物件。
一端是個皮套子，綁在病人患肢大腿的下部，中間部分連著繩索，繩索與床面及小腿平行，另一端經(jīng)過滑輪改變方向，垂直向地面，端頭上還綁著秤砣模樣的重物。
了了幾筆，雖然人是畫得丑了點，但這滑輪裝置，卻是簡單形象。
仲韜說道：“這就是學生提到的方法。雖然就像何教諭說的那樣，持續(xù)穩(wěn)定且力量適度的拔伸沒有人能做到，但是人做不到，不代表機械也做不到！這個裝置，叫牽引裝置?！?p> 其實仲韜畫的這個繩索滑輪裝置，就是現(xiàn)代骨科里用的牽引裝置，只不過稍微簡化，只保留了最主要的功能部件。
牽引是現(xiàn)代一種常規(guī)骨科治療手段，適用于因各種原因無法手術(shù)治療，而需要保守治療的骨折病人。
想當年仲韜在骨科實習的時候，這牽引可是每天的必修功課，不知做了多少例病人，做到反胃。
只不過，成人大腿股骨骨折，理應(yīng)對患者進行骨牽引，所謂骨牽引，就是往股骨下端的骨頭里打入不銹鋼牽引針，牽引針須與股骨縱軸垂直，穿透股骨內(nèi)外兩側(cè)。
牽引針兩端均露在皮膚外，然后就在這牽引針兩端上安裝牽引弓，進行牽引。
但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下，沒有麻醉藥物，沒有骨鉆，更沒有不銹鋼牽引針。
仲韜總不能叫鐵匠打一根鐵針，掄起大錘把鐵針釘進骨頭里吧，那樣就真的變治病為害命了。
于是，他只能選擇另一種方式，那就是皮牽引。
皮牽引，故名就是膠布或皮套等包裹拉住患肢進行牽引，這種方法原本只適應(yīng)于肌肉力量較弱的幼兒骨折患者。
雖然比起骨牽引，皮牽引能加載的牽引力量相對較小，牽引的時間相對較長，而且緊緊勒住患者皮膚的膠布或皮套，也可能會造成皮膚過敏，瘙癢破潰等問題。
不過，仲韜覺得，比起無法整骨復位而落下殘疾，這些問題根本算不上問題。
米尹何等聰明，看著紙上的圖，立刻就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不僅喜出望外，沒問題，這個裝置肯定能成。
她又抬頭看了看仲韜，心中暗道：這人為何如此的機智，短短時間就能構(gòu)造出如此巧妙的裝置。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毖嵰菜查g明白，不禁低聲喃喃道。
薛韻將手中的紙遞給何、秦二人，兩人看后，對視一眼，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這兩人雖然不認可仲韜，但也都是精通傷科，有底子在身的資深大夫，哪里又看不出其中的門道，卻也是只能死鴨子嘴硬，死扛著不再出聲。
“仲韜，你多少時間能夠把這個裝置從圖紙變?yōu)閷嵨??！毖嵾@樣問，便是已經(jīng)同意使用仲韜的方案。
仲韜轉(zhuǎn)頭求助米尹，詢問這圖紙上涉及的材料，醫(yī)術(shù)院內(nèi)是否都有儲備。
米尹告訴他這些東西基本都有現(xiàn)成的，只是這滑輪，需要請授業(yè)營專門負責工具制造的奇技工坊準備，自己現(xiàn)在立馬遣人送圖紙過去，應(yīng)該最快兩個時辰便可準備好。
“好，那就定下仲韜這個方案?！毖嵀h(huán)視大家，一錘定音，最后目光眼落到米尹和仲韜身上，語氣淡然，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
“此外，我想對各位說，行醫(yī)之人，但憑一身手藝與膽識，不要想那和醫(yī)術(shù)無關(guān)之事，膽大心細，放手去做，后續(xù)如生波瀾，自有老夫一力擔當?！?p> 薛韻一席話聽得仲韜心中熱血激蕩。
這才是為人師表！這才是大醫(yī)精誠！
心中回想起當年自己莊重地背出醫(yī)學誓言的情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yī)術(shù)的圣潔和榮譽?！?p> 大丈夫為醫(yī)，心細如發(fā)，胸闊似海！手下有神機，肩上有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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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后，在米尹的協(xié)助下，仲韜完成了牽引裝置其他部件的制作。
這時奇技工坊也將加急趕制的滑輪送到，萬事俱備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你要受苦了。”仲韜一邊將做好的牽引裝置各部件組裝起來，一邊給躺在病床上的廉都尉打著預防針。
對大腿股骨骨折的病人進行牽引、復位倒是不用多長時間，但是再加上后續(xù)固定，差不多一月時間都得躺在病榻上，吃喝拉撒都不能下床，不可謂不痛苦。
“只要能走路，什么苦都不怕的?！绷嘉旧n白的臉上透出激動。
受傷這幾天來，他內(nèi)心是惶恐不安的。
這腿傷有多嚴重自己心里是有數(shù)的，在軍中這幾年，馬背上跌落摔傷的，被馬車轱轆碾傷的，見了太多太多。
但凡和自己這腿情況差不多的，傷愈后就沒有還能正常行走的，好一點也是個瘸子。
軍中數(shù)位大夫都告訴自己沒辦法醫(yī)治，因此這才請托了上面的大人，加急送自己回到都城。
沒想到來到這醫(yī)術(shù)院，最初兩位年老的傷科大夫，也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難道真的就注定成為一個殘廢了嗎？
就在自己快要絕望之時，只有面前這兩位大夫，一男一女，雖然看著年輕，愿意站出來為自己這傷腿放手一搏。
廉都尉看著面前兩人，暗自發(fā)誓，如果自己真的能重新站起來，正常行走，將來無論如何，都要報答這份恩情。
這時仲韜已經(jīng)做完準備工作，和米尹對視一眼，又轉(zhuǎn)頭望向薛韻。
在得到薛主管點頭示意后，仲韜兩手插入床和傷腿之間，托著廉都尉大腿上部和中部，緩緩用力抬起。
“嘶嘶……啊”
而這位正在心懷感激，內(nèi)心激蕩的廉都尉，忍不住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