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如飄絮的雪花在道路兩旁昏黃燈光的照射下夢幻而寂寥。
馬蹄和車轱轆的交替聲響在深巷中回蕩。
聞聲抬頭的黑貓立在腐臭的垃圾堆上。樹頭枝丫上,驚醒的貓頭鷹試圖抖落身上的積雪。難以注視到的角落里,流浪漢裹著破布再度瞇上惺忪的睡眼。
城市此時陷入了沉睡。
仿佛外界只剩下了風(fēng)雪聲和馬車聲。
春莉莎掀開簾子,望向外面的街道。
突然雪花變得嫣紅,馬車著起了火,無數(shù)的亡魂從四面八方現(xiàn)身追趕著燃燒的馬車。
少女被嚇到臉色慘白,懷里的白貓被她緊緊抱住。
“貴……叔,外面怎么了?”
沒有人回答春莉莎的呼喚,她看向馬車的駕駛位上,一只巨大而丑陋的蛤蟆轉(zhuǎn)過臃腫的軀體對她露出詭異的笑容。
…………
馬車在街道上疾馳,戴著獨眼面具的神秘之人不停揮舞著馬鞭。
車廂里,雙目無神的春莉莎靜靜地坐在角落,偶爾會掙扎著動彈一下手指。她的懷里沒有白貓,那只嘗試護(hù)主的白貓被獨眼面具掐著后脖丟在了路上。
獨眼面具,“世界之樹”刺客,感應(yīng)系魔導(dǎo)士,擅長改變他人視聽感應(yīng)。
從“貴叔”進(jìn)入大殿開始,無論是費(fèi)耶還是春莉莎等眾人都陷入了幻覺,認(rèn)為眼前的男人是貴叔。
而春莉莎由于自身精神世界里原因,在這場幻境中越陷越深,以至于她剛上車時,看到明明閃耀著雪地白光的十字架會覺得黯淡無光。
獨眼面具的任務(wù)是活捉或者帶回春莉莎的尸體,兩者的賞金自然大不相同?,F(xiàn)在,他正帶著春莉莎趕在約定時間里前往任務(wù)完成點。
…………
狹斐爾順著王城的大理石板路往前走,幸好今夜的雪很大,如果有馬車沖出道路,地面上的積雪會清晰的印出車轍。
大理石板路上的車轍密密麻麻,狹斐爾嘗試著去找出對應(yīng)的馬車,隨即就放棄了,畢竟他根本沒有記住這些多余的東西。
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沿著道路往前探索,也許帶走春莉莎的人會不小心留下些線索。
一道空間縫隙在紫袍少年的身畔不遠(yuǎn)處打開。
“王座,雪勢更大了,需不需要我替您撐把傘?”
伊普西龍有些疲憊的聲音從中傳出,圍著寬大圍巾的男人從紫霧漫延的空間縫隙中走出,他促狹的笑著,一邊用精致的手帕擦拭著手上的血漬。
狹斐爾冷冷瞅著他,說道。
“春莉莎被另一名世界之樹帶走了”
伊普西龍聞聲皺眉,隨即沉聲道。
“原來是兩組,難怪我過去之后,找到了狙擊手,半途中又出現(xiàn)一名世界之樹。兩人把我拖延住了”
狹斐爾繼續(xù)沿著馬路前進(jìn),問道。
“留活口了嗎?”
伊普西龍撇了撇嘴道?!巴踝皇钦f每次檢索都如鈍刀銼顱嗎?”
“咦惹,看來挺在乎那女孩?”
“嘻嘻,我們的小狹斐爾不會戀愛了吧?確實你們還蠻般配的”
“一個商貿(mào)小國的公主和流放的黑月鐵騎之主”
伊普西龍嬉皮笑臉的喋喋不休著,平時他性情懶散,不愛說話,可一旦他打開了話匣,那么他就能滔滔不絕的說著他感興趣的內(nèi)容。
看到狹斐爾側(cè)臉的表情逐漸森寒,伊普西龍及時閉嘴,就像過去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那些年里一樣。
狹斐爾討厭別人在他無感的領(lǐng)域里一直廢話,這點,伊普西龍不能說很擅長,只能說極其拿手。
伊普西龍捏碎最后一粒葡萄石,男人灰白的發(fā)絲被魔力振動飛舞,他抬手劃開一道空間裂縫,伸手從里面尋找。
片刻后,伊普西龍從裂縫中拖出一名重傷昏迷的世界之樹刺客。
接近致命的割喉一擊讓這位毛發(fā)濃密的刺客呼吸都帶著血沫,他的瞳孔已經(jīng)開始渙散。
狹斐爾把手扣在虛弱男人的頭頂,他再度變成湛藍(lán)豎瞳的模樣。
伊普西龍面無波動的看著這一幕,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每每對視上這雙詭異的豎瞳,他總能感受到一陣陣的悸動。
狹斐爾片刻后疲倦的走開。他從這名世界之樹的腦海里只找到模糊的學(xué)院印象,此次目標(biāo)任務(wù)二選其一,春莉莎和埃德隆,優(yōu)先活捉。只不過負(fù)責(zé)押送人物的是另一名感應(yīng)系的隊友。
伊普西龍見狀轉(zhuǎn)身再度鉆入裂縫中摸索。“應(yīng)該還剩一發(fā)”
伊普西龍把等身高的黯銀長槍拋給狹斐爾,狹斐爾拿到手里掂了掂重量。
“威力蠻大的,小心點,畢竟……”
伊普西龍止住話語,他原本想說“畢竟你現(xiàn)在沒有穿著伊卡洛斯”。
狹斐爾拎著長槍走出去一段路,回頭一看伊普西龍懶撒的靠在滿是積雪的柏樹下。
“不跟我一起去嗎?”
“沒興趣,我的歌舞已經(jīng)謝幕了”
伊普西龍扯起嘴角,繼續(xù)淡淡說道?!鞍柗〞斫犹嫖遥@次回去估計就要上戰(zhàn)場了”
狹斐爾不再理睬他,對著從世界之樹記憶里檢索到的任務(wù)地點的方向一個跳躍,他的身影沒入雪夜下的森林。
身后卻傳來伊普西龍略顯鄭重的說話聲。
“小狹斐爾,希望下次見面,我們不會站在對立面”
狹斐爾怔了一下,他看著腳下松軟的雪地,因為在樹林的遮蔽下,積雪沒有多少,所以稍微一掀起,就可以看到下面的枯葉和嫩綠的草尖。
也許吧,希望吧,隨意吧。連狹斐爾自己也不清楚,未來的路程該怎么安排。脫離了洛普蘭,脫下壓抑的軍帽,取下沉重的勛章和軍銜。
窒息的水下生活讓魚忘記了腮也可以在空氣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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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苑帝都街道深處的一間屋子里。
蘭丁霍文往壁爐里添了些木柴,他把煮好的藥湯盛進(jìn)小碗里,等藥湯變溫了再端去給母親服下。
憔悴的女人望著窗外紛揚(yáng)的飛雪,她的病最近好了很多,壁爐里窸窸窣窣的火焰聽起來也輕快了許多??墒呛⒆由砩嫌侄喑隽诵﹤麆?,這讓女人十分心疼。
女人常常嘆息,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自己能夠給予小蘭丁和蘭丁霍文的妹妹格蕾的實在是太少了。
蘭丁霍文把藥湯給母親喂完后,坐在壁爐前借著火光讀書。
自從父親在戰(zhàn)場上陣亡,家里的只能靠母親當(dāng)家教來掙取些收入。妹妹已經(jīng)睡熟了,蘭丁霍文還在看著書本上那些吸引他的知識。
他還不能睡,壁爐的火需要他來維持,夜里再加一次就差不多夠了。深夜里,蘭丁霍文揉了揉眼眶,他看著添完木柴又重新活躍的火苗喃喃自語。
“好想快快長大啊”
“這樣我就能替媽媽分擔(dān)了”
今天在學(xué)校里,住在他家隔壁的女孩對他說,她早上出門時看到有個人影在他家門前佇立許久。
蘭丁霍文通過女孩描述那人寬大圍巾的穿戴,猜到那人的身份,應(yīng)該就是小巷里救了自己的大叔。
大叔提出的承諾對小蘭丁來說的確很有吸引力,他確實很想變強(qiáng),然后把自己的規(guī)矩教給那些壞心眼的貴族。
只是,現(xiàn)實不可以,也不可能。他只會是個普通人,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正當(dāng)蘭丁霍文腦袋空白的呆坐之時,門外的巷里傳來了奇怪的響動,像是拖曳著鐵塊的聲音。
蘭丁霍文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往外看去,一個貴族裝束打扮少年拖著一條長長的黯銀匣子正在巷子里四處張望。
正是前去營救春莉莎的狹斐爾,他恰好路過此處,想起巷尾貌似就是蘭丁霍文的家,于是他循著白天蹲著的包子鋪往前走。
蘭丁霍文推開屋門,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狹斐爾的服飾,再看了看狹斐爾那標(biāo)志性的紅繩長發(fā)?!澳銖木掷锩嫣映鰜淼膯??趕緊進(jìn)來!”
蘭丁霍文瞟了瞟外面的巷子,帶上了門。
“不過警局里的囚服都這么華麗的嗎?”
狹斐爾撓了撓頭,說道。“沒有,我是被別人帶走去參與了一場宴會”
蘭丁霍文難以置信的繞著狹斐爾轉(zhuǎn)圈,片刻后他站定,看向狹斐爾。
狹斐爾想了想,問道?!疤m丁,我知道你在帝都學(xué)宮內(nèi)學(xué)習(xí),麻煩告訴我學(xué)宮的具體位置”
蘭丁霍文眨了眨眼,他看了看外面濃稠的夜色,疑惑道?!艾F(xiàn)在是夜里十點鐘,你想上學(xué)的話,應(yīng)該明天七點來找我……”
狹斐爾舔了一下嘴唇,說道?!拔业囊晃弧笥驯蝗藥チ藢W(xué)宮,我現(xiàn)在要去找她,很急”
蘭丁霍文愈發(fā)不解,但他還是仔細(xì)的替狹斐爾比劃了從這里到學(xué)宮的路線。
昏黃的爐火前,兩個少年蹲在地上竊竊私語,以帷帳隔開的另一半房間里,小蘭丁的母親抱著妹妹沉沉入睡,床頭放著一把殘留有溫?zé)岬募舻丁?p> 雪花飄飄,狹斐爾告別了今天才認(rèn)識的蘭丁霍文,少年拖著黯銀匣子在茫茫的雪夜里按照說好的路徑往學(xué)宮走去。
狹斐爾離去不久,蘭丁霍文往壁爐里添完今夜所需的木柴,拴好門栓。忙完這些,鼻青臉腫的小蘭丁很快也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許久,少年的母親撥開簾子出來,替小蘭丁蓋好被子,掖上被角。她看著壁爐前的地面上歪歪扭扭的刻痕略顯輕松的笑了。
午夜已至,原本漆黑的夜里涌現(xiàn)出許許多多的光亮,就像是一片漆黑的海里浮出大片熒光。全副武裝的騎兵手持火把從四面八方奔赴王城。
棕紅的旗幟在雪中鼓動,斐溟家族的圖案無比刺眼。
狹斐爾靠在深巷的陰影中,一隊隊騎兵從一旁的道路上沖過。
一位騎馬的身影引起了狹斐爾的注意,那是今夜宴會上和王侯貴族談笑的特帕里克賈,騎士們把他簇?fù)碓谥虚g,斐溟家族的徽章從四處照到他的身上。
嗒嗒的馬蹄聲吵醒了王城里的燈火。
居民們從睡夢中醒來,他們看著這種規(guī)模的陣仗,以為是夜間的騎士在游行。
王城很快就陷入了數(shù)千斐溟家族騎士的包圍中,雪熱帶著費(fèi)耶、塔洛斯和被擒獲的“世界之樹”刺客登上王城高墻,他們身后跟著數(shù)百名王城禁衛(wèi)軍。
埃德隆在王后的攙扶下緩緩上前。男人一邊咳嗽,一邊掃視城墻下一圈圈的騎兵。
夜色里,數(shù)千名騎著戰(zhàn)馬的斐溟戰(zhàn)士齊齊淋著大雪,他們目光灼灼的仰視著站在城墻上的埃德隆,仿佛那個男人的頭顱上掛著搖搖欲墜的財富和權(quán)勢。
雪熱看著下方從眾騎包圍里微笑著走出來的特帕里克賈·斐溟。
這個相貌儒雅的年輕人眼里的光芒和煦而又溫暖,整個人的氣質(zhì)與周圍金鐵鏗鏘的騎兵格格不入。
“晚好,親愛的陛下,以及雪熱前輩”
特帕里克賈頷胸致意,卻無人回應(yīng)。但特帕里克賈不以為意,他點了點頭,朝身后勾了勾手。
雪熱瞇起狹長的眼眸,看清楚斐溟騎兵之中,有一名灰袍人也騎著戰(zhàn)馬。松塌的灰袍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皮膚上枯藍(lán)色的紋路。
只見那灰袍人得到特帕里克賈的指示后從懷里取出一個拇指大小、樣式古樸的瓶子。
瓶子里是一滴緩緩流動的血液,不同于人類的血液,這顆血珠呈冰藍(lán)色。
他目光虔誠且小心的取下瓶塞,接觸空氣的瞬間,這顆冰藍(lán)血珠化作絲絲縷縷的藍(lán)絲朝瓶外蔓延,隨后消蝕在空氣里。
雪熱皺緊眉頭,他不清楚這一舉動的意義何在。而在眾人看來,仿佛是在觀看一場街頭戲法。
只是下一刻,夜色變得濃稠,如同被更深暗的黑夜籠罩。破風(fēng)聲從天邊悠悠傳來。
城墻上的眾人抬頭看去,目光窮極之處的天穹下,一條灰色的巨龍從漆黑的烏云里振翅鉆出,聞到了藍(lán)血的鮮味的它此刻已經(jīng)急不可耐。
正是它那豁然展開的雙翼遮蓋了原本就昏暗的夜色以及王城的上空。
雪花都被巨龍的雙翼擋下,于是數(shù)千人的頭頂上已經(jīng)不再飄雪。
雪熱一手砸在城垛上,抓起上面的積雪往自己臉上涂抹。然后再睜開眼睛看向那條仍在王城上空盤旋的灰龍。
塔洛斯迅速取出一件物品,朝天空射出一道絢麗的流光,那流光帶著響徹四野的尖嘯消散在漆黑的夜空中。
可隨之而來的一聲極具威壓的龍嘯徹底擊碎了城墻上眾多禁衛(wèi)軍的心理防線。
“是是……是龍是…龍!”
“魔龍!!”
驚恐的聲喊此起彼伏。埃德隆眼皮跳動的看向那頭只出現(xiàn)在古老預(yù)言里的魔物。
許多年前的年代里沒有稀奇古怪的魔導(dǎo)士,沒有蘊(yùn)含巨大能量的葡萄石,更不會有嗜血兇殘的魔種。
人類在這些出現(xiàn)之前利用蒸汽機(jī)制造便用的工具,而不是揮舞兩米長重劍的機(jī)動甲胄。
直到天啟石門里泄漏的紫霧污染了礦脈的晶石,人類開采這些致命的珍寶,無意間放出了異世的來客。
“背信棄義的王與惡龍共舞,人世將輪轉(zhuǎn)于灰塵之中”
巨龍陰影下的年輕人笑容和煦,他撣了撣肩膀上薄薄一層積雪,笑著道。
“那么就到此為止吧,蘇氏的執(zhí)權(quán)會由斐溟家族接任”
“至于白苑的王座大人,我,特帕里克賈·斐溟在此承諾愿意賦予你更高的殊榮”
“成為白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只要你愿意臣服于我,我可以考慮放過蘇氏家族的子嗣,比如,你那個嬌滴滴的妹妹,春莉莎·蘇”
雪熱面無表情。
埃德隆咳嗽的愈發(fā)猛烈,黑漆漆的血從他的指縫里流出。
“孤倦了,王后,扶孤回去吧”
查娜小心翼翼的挽起埃德隆的手臂,兩人在護(hù)衛(wèi)的護(hù)送下下了城頭。
雪熱將一具尸體從城頭扔下,是最后一名“世界之樹”。
特帕里克賈盯著雪熱的眼睛,氣氛愈發(fā)詭異。
旋即,這位斐溟家族的嫡長子低沉的笑了起來。
“王座大人,你的一意孤行我看到了。那就都?xì)⒘税伞?p> 得到指示的斐溟騎兵發(fā)起了沖鋒,王城的那扇巨門看似氣勢恢宏,實則無法抵御大量的進(jìn)攻。畢竟在修建城墻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帝都會被內(nèi)患圍攻。
戰(zhàn)馬的鐵蹄如同雜亂的戰(zhàn)槌,敲打在大地這般巨鼓之上。
巨龍噴出一口熾熱的龍息,恍如一道烈火的瀑布一樣籠罩在城墻上。
這樣下去,很快蘇氏的金色忍冬旗就會被換成斐溟的棕紅旗了。
禁軍在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一樣的死去。雪熱握緊了拳頭,他在等待。
一聲穿透帝都的汽笛聲吸引了特帕里克賈的注意,他摸了摸耳垂,看著從山腳下橫空出現(xiàn)的一線銀色鐵騎浪潮,年輕人嘆了口氣。
巨龍咧開腥臭的血盆大口,它的龍鱗在震顫,修長的尾巴在興奮的律動。它那詭異的豎瞳盯著在場的所有人類,渴望、貪婪的情緒呼之欲出。
如果不是那滴冰藍(lán)色王血里的契約在束縛著它,它恨不得把這些低等卻異常吸引著它的螻蟻們啃食殆盡,然后自由的掠奪這個新鮮的世界。
西風(fēng)騎士團(tuán)其實并未離開帝都太遠(yuǎn),他們也從未想過要在今夜離開。他們在帝都幾公里外就停了下來,并等待來自王城的信號。
帝都的形勢早就波瀾起伏,卡維啟城又陷入了魔種浪潮的糾纏之中,就像一個原本就乏力的旅行者在充滿危險的路途上瘸了一條腿。
白苑如果安心做一個連通西方與東方的貿(mào)易節(jié)點,或許就不會陷入此刻兩難的境地。
原本公平的翹板逐漸偏移了支點,那么總有一方會被迫下沉。
白苑在近世紀(jì)以來緩緩向大夏靠攏,以佛羅倫薩為首的教皇庭不會愿意看到這種局面,只是宣揚(yáng)上帝與和平的教皇庭不適合參與到這里面。
如果此刻有一條蠢蠢欲動的鬣狗,懶得狩獵的獅子會很開心。
…………
街道上的路燈閃爍不定,頭束黑發(fā)的少年從陰影中輕悄悄走過。
狹斐爾拖著黯銀匣子來到帝都學(xué)宮前,午夜的學(xué)宮里一片寂靜,樓前廣場上的噴泉池此刻由于沒有噴水而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花。
學(xué)宮敞開的雕花大門前停著一輛蘇氏的馬車,車廂里空空如也。
狹斐爾沿著雪地上的幾串腳印走進(jìn)了學(xué)宮,腳印略微有些模糊但是并不雜亂。
狹斐爾一邊在腦海里回憶之前從“世界之樹”那里取出的記憶碎片,一邊仔細(xì)分析當(dāng)下的狀況。
慢慢的他走到了學(xué)宮里的鐘樓前,一聲詭異的尖嘯從王城那里傳來,鐘樓頂上的銅鐘輕微晃動。
狹斐爾似有感應(yīng)的轉(zhuǎn)頭看向那里,灰色的龍遮蔽住了半個王城,無數(shù)的銀色鐵騎拖曳著重劍一涌而上,人類在其中顯得異常渺小。
而在魔龍面前兩者其實并無太大差別,一種是螻蟻,另一種是可以刺傷它的螻蟻。
從未見過這種龐然大物的人應(yīng)該感到對未知的畏怖,可是狹斐爾卻從那魔龍身上捕捉到一絲親切感,就好像是,親人?亦或者是仆人?
正當(dāng)狹斐爾出神之時,鐘樓的木制大門被人沉沉拉開。
身著群青長袍的老人不急不緩的把門栓取下,輕輕擱放到一旁,老人身后跟著佩戴有獨眼面具的“世界之樹,一襲白襖藍(lán)裙的春莉莎低著頭乖巧的站在旁邊。
老人蒼白的發(fā)絲如枯槁的麻線在幽風(fēng)中搖擺,就好像無數(shù)點串起來的雪花。
在忙完這些后,老人理了理長袍,慈祥和藹的笑著面對門外大雪中的紫袍少年。
狹斐爾把黯銀長槍豎在地上,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鐘樓里的三個人。
老人一邊微笑一邊輕身行禮,蒼老的聲線就如同尋常百姓家里的百歲老爺爺。
“尊敬的騎士王殿下,很榮幸能在如此寒冷的白苑見到您”
少年的臉上并無太大變化,他淡淡道?!拔宜坪醪⒉徽J(rèn)識你”
“您的回答看來是默認(rèn)了”
老人呵呵笑道?!皼]想到鄙人能在臨死前,見到您這位已經(jīng)死去的黑月鐵騎之主”
狹斐爾食指輕敲槍身,老人剛剛無意間套出了他的話。
“如果按照陣營來看,殿下和我才應(yīng)該是一伙的”
狹斐爾挑眉,雪花落在他單薄的肩膀上,頭上的紅繩在晃動。
“喔?我記得我站在雪熱·利薩克身后,而你應(yīng)該是和今夜反叛的特帕里克賈·斐溟一起出行才對”
老人絲毫不在意的往樓內(nèi)走去,春莉莎他們緊隨其后。
“斐溟的所有選擇都是他自己決定的,他要的是這個小國度,我不是”
“我從不在乎權(quán)勢,我想要的白苑給不了,洛普蘭卻可以”
狹斐爾踏進(jìn)了鐘樓,他撣了撣肩頭的薄雪,手里的狙擊長槍在先前就已經(jīng)被上過了膛,只要解鎖蒸汽閥門,扣動扳機(jī),小型蒸汽核心就會運(yùn)轉(zhuǎn),最后一發(fā)子彈就會打出。
少年看了眼王城方向,再轉(zhuǎn)過頭問道。
“所以他的生死你也不在乎嗎?”
老人優(yōu)雅的抬手,笑道。
“請便…”
狹斐爾托起沉重的合金槍身,把槍口靠在立柱上,用肩膀頂住槍托,他低頭看向狙擊鏡,一邊尋找王城的方向。蒸汽閥一道道打開,蒸汽呼哧的排排噴射而出。
狹斐爾沒有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笑容和煦的年輕人,而是把槍口對準(zhǔn)了噴吐龍息的灰龍。
就在他扣動扳機(jī)那一剎,灰龍轉(zhuǎn)過長長的脖子,狹斐爾看到那雙深藍(lán)的豎瞳從狙擊鏡里凝視著他。
“砰!!!”
強(qiáng)大的后坐力將狹斐爾推向身后幾米,震耳欲聾的槍響讓在場眾人雙耳暫時失聰。
一條和先前刺殺雪熱如出一轍的紫線破空而去,帶起層層音波直穿茫茫大雪。
灰龍被洞穿了半個腦袋,斷裂的龍角帶著腦殼和血肉模糊的龍鱗重重的掉落在地面上。
凄慘的龍嚎頓時響徹整座帝都,騎士們見狀紛紛加緊攻勢,已經(jīng)無心再戰(zhàn)的灰龍頓時身上多出數(shù)道深深的傷口,它掙扎著揮翼飛起,不顧灰袍人的阻攔迅速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老人鼓掌,夸贊道。
“精準(zhǔn)的槍法!可惜了,一個聽任擺布的同盟國”
狹斐爾丟下發(fā)燙的長槍,迫使自己忘掉那雙奇異的龍瞳,他問道?!办充闀耘褔锾幰詷O刑,那劫持一國公主的你呢?”
狹斐爾繼續(xù)說道?!斑€有一點你錯了,我已經(jīng)不再是洛普蘭人了”
“至于你口中的‘殿下’,我承受不起”
老人無動于衷,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減少?!敖俪执豪蛏氖鞘澜缰畼?,就算斐溟今夜死了,明日的我依然是白苑的大賢者”
老人的眼睛渾濁不清,讓人難以看到他的真實想法,他無所謂的揮了揮衣袖。
狹斐爾沉默不語,片刻后,他抬頭看著老人風(fēng)燭殘年的面容,冷冷道。
“春莉莎我要帶走,開出你的條件吧”
老人雙手負(fù)后爽朗大笑。這個名叫摩薩德的老人今夜不再是平日里學(xué)宮弟子面前儒雅的大賢者,此刻更像是一位握著砝碼的商人,在這商貿(mào)之城里。
“殿下如此豪爽,那就請殿下和您的下屬不要再過問蘭丁霍文的事情了”
老人的眼里浮現(xiàn)出些許寒光,仿佛蘭丁霍文是他不可觸碰的禁區(qū)。
狹斐爾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居然能從大賢者牽扯到蘭丁霍文身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紫袍少年一時間再度陷入不言不語,良久,他朝著摩薩德點了點頭。
摩薩德把春莉莎引上前,此刻他才像是一位年老的長輩,他笑著拍了拍春莉莎的肩膀,于是春莉莎呆滯的走向不遠(yuǎn)處面色凝重的狹斐爾。
一直站在老人身后戴著獨眼面具的最后一名“世界之樹”走上前和摩薩德并肩而立。
“想要解除她身上的幻覺,只能靠你幫她引渡”
狹斐爾看著步履輕盈走來的春莉莎,她半抬雪白的柔夷,滿眼空洞的望著他,像是一位童話里斷線的絕美人偶。
少年只覺得頭顱僵澀而沉重,他難以控制的低斂眼眸,伸出手去握住那只緩緩靠近的手掌。
可下一刻,那只明明已經(jīng)握住的手掌卻如風(fēng)中集聚的花瓣一般一觸即潰。
而他的胸膛里傳來一陣陣心臟愈發(fā)強(qiáng)烈的跳動聲,如戰(zhàn)鼓一般。
四周的建筑飛快的剝落,羅馬柱從腰部斷裂,墻壁在坍塌。樓頂巨大的黃銅鐘轟然砸下,時鐘加速倒退。
世界變得一片漆黑,狹斐爾的腳下如鏡面一般光滑,而在他身前,各自又站著兩位模樣有些出入的“狹斐爾”。
左邊的還是個十歲大的男孩,他烏黑的頭發(fā)下是明亮藍(lán)色的雙眸。
右邊則是一位同齡人,可他卻有著詭異的湛藍(lán)豎瞳。
三個人在黯淡的鏡面世界里對立,無數(shù)的往事和被遺忘的畫面紛沓而至,破碎再重圓。
胸膛里的“戰(zhàn)鼓”已經(jīng)接近癲狂。
狹斐爾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顫抖。
消失的過往、短暫的人生、血肉與麻木、無法忘卻的憎恨……
漆黑烈火之森里倒在血泊中的老人、明媚陽光照射下的尋常家院、慌亂之路上狂舞的黑月……
白北戰(zhàn)役里無數(shù)個倒在他劍鋒下的亡魂,齊齊念著他的名字。
年少的歡喜與懵懂翻折成哪一位衣裙上的褶皺?
刺穿胸膛的剔透晶矛,又是誰把他護(hù)在懷里?
那些人的面孔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他發(fā)現(xiàn)他根本看不清楚。
“不、不、不!”
他常常夢到夢里的他滾爬在蒸汽甲胄提劍跨步而來陰影里,他在這場荒誕的夢里被惡魔支配。而醒來的他,卻能輕易的把刀劍送入別人的胸口,明明他才是支配他人的惡魔。
記憶片段像是滾滾而來的洪流,狹斐爾孤獨地坐在盆地里,而春莉莎就像是那一葉扁舟。
“For my dear son .Charphil”小小的男孩這樣說道。
湛藍(lán)豎瞳的少年咧嘴而笑,他的身體披上了甲胄,猙獰的面具瞬間合閉,全身甲片開合,蒸汽呼嘯噴出。
“我到底是你還是你!?”
崩碎的世界開始邁向崩毀。
正當(dāng)狹斐爾即將控制不住腦海里的記憶漩渦瘋狂加速旋轉(zhuǎn)時,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世界緩緩恢復(fù)到原樣,飛舞的花瓣重新變回春莉莎的模樣,崩碎的黃銅鐘也再度回到原位。
狹斐爾遲遲睜開雙眼,面對著的摩薩德攏袖而笑,那名世界之樹仍戴著獨眼面具,樓前的羅馬柱完好無損,樓頂?shù)狞S銅鐘仍在原位,近在咫尺的白襖藍(lán)裙少女逐漸清晰。
他握著春莉莎的手,春莉莎緊張的輕聲喚著那個假名“厄斐狹先生”。
可他只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跨越了好多年。
就叫芋圓貓
多讀書,多看報,少吃零食,多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