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思中的袁貴人突然感覺肩上一沉,一件紫紗披帛蓋在身上。
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向菱站在身側(cè),不知何時到的,自己連一丁點的腳步聲也未曾聽到。
“貴人,夜深了。奴婢扶您進(jìn)屋吧?!?p> “嗯,回屋去。我一個人難眠,你們也跟著受累?!痹F人說罷與向菱一同進(jìn)入屋內(nèi),并未去臥房,而是徑直走向一旁的書案坐下。
“你先去休息吧,這兒不用留人伺候了?!闭f話的同時順手拿起一卷悲華經(jīng)。
“奴婢退下了,壺里溫著紫蘇飲?!毕蛄馔顺鑫輧?nèi)。
燃燒的燈芯跳動著,袁貴人心頭萬千思緒也如同燭火般在心頭跳動。
屋內(nèi)的擺設(shè)變的模糊,眼中泛起晶瑩的淚光。肩頭抑制不住的抖動低聲抽噎,泣聲低沉如咽。
仿佛要將入宮多年埋藏在心中的委屈全部從這泉涌中噴泄而出。
喉頭壓抑的濁氣難以咽下,刺痛漲疼的感覺仿佛要撐破氣管。當(dāng)初的不得以如今確成了自己的軟肋,難道要生生世世煉獄般折磨方肯罷休!
馮昭儀賞賜韋陀菩薩另有所指,必定也掌握到一些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
可憐的愉兒被自己所連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待心中郁結(jié)得到釋放,袁貴人擦去眼角的淚痕,目光由悔恨、怯懦、轉(zhuǎn)變?yōu)槔淠约皬男念^涌起的深深恨意。
恨自己的家族恨父親把自己如棋子般丟棄在這魔窟般的后宮賺足了榮耀,恨宮里的所有人恨皇上同時也恨自己的懦弱、抑心難自強(qiáng)。
哭累了,也困乏了。
袁貴人走入臥房,燭光拉長了她單薄孤單的身影。
走到床榻前,躺入松軟的床榻上,蓋上青翠絲衾。長舒一口氣,將青翠絲衾緊緊的包裹住身體,以此獲得短暫的安全感。
昏暗的燭光被床帳阻隔,空氣也仿佛靜止了,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在大悲的情緒運(yùn)轉(zhuǎn)之后腦袋與身體變的無比沉重。
“秋嵐!袁秋嵐!”袁貴人只聽到陣陣呼喚卻尋不見來人。
“秋嵐!”聲音越發(fā)清晰洪亮,在袁貴人周圍環(huán)繞著。
“誰?”袁貴人問到,周遭的景物也從一片黑暗轉(zhuǎn)變?yōu)樽约簝簳r經(jīng)常玩耍的小溪邊,自己光著腳丫子踩在布滿青苔的鵝卵石上,手中提著被溪水打濕的裙擺,四下張望著…………
“秋嵐,來這兒?!边h(yuǎn)處的少年也跟自己一樣光腳踩在溪水中,手里拿著橢圓形的竹簍。
或許是距離太遠(yuǎn)難以看清少年的面容,只聽聲音非常熟悉親切。
袁貴人朝著少年所站的方向飛奔而去。
到了少年近前,還是看不清對面的人,只聽少年帶著歡快寵溺的語氣說道:“嵐兒,快看,我抓到這么大一條魚,我給你烤魚吃吧?”
少年打開竹簍,里面一條肥碩的鯉魚正在垂死掙扎。此刻的袁貴人感覺自己就像那條魚,既可憐又愚蠢,可憐魚本無罪,生了就是為人所殺,愚蠢的是把自己跟魚相比較。
?
“秋嵐,走!”少年說完伸出一只大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少年寬廣的背影如此熟悉……
“嵐兒,瞧我給你買了什么?”周圍的景物再次切換,這里變成了她的閨房,一匹華麗的錦緞平鋪在桌上。
“嵐兒,這是你最喜歡的煙紫色,我沒記錯吧?”少年已然變成了青年,身形偉岸看起來非常俊朗,還是看不清模糊的面容。
一雙臂膀緊緊的將她攬入懷中,熟悉的味道夾著汗水。
還沒細(xì)細(xì)體會,青年便已經(jīng)消失。
轉(zhuǎn)眼間一把沉甸甸的大鎖掛在朱紅色的大門上。
“父親,讓他走吧。孩兒再也不會出府門半步……父親!……”撕心裂肺沙啞的哭聲回蕩在院子的角角落落。
透過門和窗的縫隙,看見青年被仆人拖了出去,雙腿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拖出長長的血道看起來觸目驚心。
耳邊傳來父親威嚴(yán)的呵斥:“從今往后你不許再走出這個屋子半步。否則!下次死的就是你的母親!”
“娘親!”
嘴中喃喃道,那個可憐的女人。
一輩子伏低做小,那個自己從小看不起的女人,真可憐,連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都瞧不起處處鄙夷的女人。
“嵐兒,別難過,好好生活。為了我!好好活著,好嗎?”
青年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面容也逐漸清晰。
“清柏!”
她不驚大聲喊出……
青年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喚,轉(zhuǎn)身離去越走越遠(yuǎn)。
“沈清柏!站住!沈清柏……”在急促的呼喚中。
袁貴人猛然驚醒,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手中緊緊攥著的青翠絲衾已經(jīng)被扯開一個大口子。
嘴中還是繼續(xù)呼喚著清柏的名字,那個故去多年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