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廣義身高體胖,剛才上樓,加上進(jìn)屋收拾置物架上鞋盒,頭上汗一直沒停過。這會兒更直接從褲兜掏出塊簇新手絹來擦,說常出汗,有備無患。
他解釋,攝像頭確實是前租戶所裝,只是搬得急,忘了拆。不過當(dāng)晚就想起來了,因為忌憚“惡魔”才沒敢直接上門,而是想通過他拆走。
不巧麻廣義白天剛被岳父罵過,不僅把他孝敬的新手機(jī)砸了,還威脅說,下次再見面砸的就不是手機(jī),而是他的腦袋。他自討沒趣,自然不想攬事,便讓對方權(quán)當(dāng)丟了。還特地囑咐關(guān)刪攝像頭,免得以后麻煩。
對方既不敢惹老頭,只得聽他的算了。好在攝像頭不貴,沒讓他賠。
之后麻廣義主動幫忙聯(lián)系前住戶,證實他所說非虛。
到這,監(jiān)控算沒什么用了。
我轉(zhuǎn)頭瞧薛行,只見他仍舊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
倒是麻廣義不安提問:“老頭真是被人殺的?”
薛行問他:“是你嗎?”
一句話把麻廣義嚇得后退兩步,耳朵都白了,結(jié)果襯得臉和嘴唇更紅了,跟化了妝似的。
反應(yīng)過來后,主動上前解釋:“怎么可能?從把房子倒騰出來還給老頭,我就沒再來過,怎么殺他?薛警官你可別亂說,要命的!”
薛行問:“人死那天你在哪?”
麻廣義額上汗又出來了,這次卻顧不得擦,一心解釋:“他出事那天我在澡堂,連電話都是服務(wù)員喊我接的,我就是會飛也飛不回來殺人。這事可太大了,兩位一定查清楚再說,不然可冤枉死我了!再怎么樣他牢都坐了二十年了,我不至于……”
“但他死,你挺開心吧?”薛行打斷他說。
聽到這句,麻廣義反而放松了,掏出手絹,把額頭的汗一一擦過。之后才又開口,首先承認(rèn)自己確實不難過,然后強調(diào)談不上高興,而是解脫。
我忍不住問道:“怎么說?”
麻廣義笑了笑,先說:“要知道因為這個懷疑我,我肯定一進(jìn)門就跟你們說清楚。”
之后不等催,自己娓娓道出緣由。
他說,原以為二十年過去,老頭會對當(dāng)年的事有所愧疚。但沒想到,自己去接他當(dāng)天就被罵了回來,新買給他的手機(jī)也被砸了。
再之后就有些委屈,說老婆在精神病院一住二十年,他始終不離不棄。就沖這點,老頭也不該這么對他。還指責(zé)老頭固執(zhí)、沖動,不體諒他。
一番表白下來,有無奈,有委屈,唯獨沒有提到兒子。
我覺得奇怪:不是說死者殺了年僅兩歲的外孫嗎?照理來說,應(yīng)該是麻廣義厭惡、憎恨葛三明。為什么聽他的講述,完全反過來,葛三明有什么好理直氣壯的?麻廣義又為什么一直在他面前裝孫子?
這事不對。
正奇怪時,就聽薛行直接了當(dāng)?shù)靥岢觯骸坝H自接他出獄還給買新手機(jī),對殺子仇人這么好,你是菩薩嗎?還是說二十年前的案子有誤,老頭并沒殺人?”
麻廣義馬上擺手否認(rèn),說法官沒判錯,岳父確實殺了他兒子。
薛行問:“那你圖他什么?房子?”
不想麻廣義光速承認(rèn),還說否則也不會一個電話就巴巴趕來,因為心里所想就是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轉(zhuǎn)移問題。并坦誠這里的房子雖破,但一直傳言要拆,屆時就不只是翻倍,而是平地起飛……
這話我第一次聽時,還能一拳把薛行打哭呢,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傳言還只是傳言。
當(dāng)然,麻廣義這么想,雖然不要臉,但挺符合人性的。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能懷疑的也沒嫌疑了,我以為薛行會放麻廣義走。哪知道他竟面不改色,向?qū)Ψ綊伋鲂聠栴}:“二十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麻廣義一臉疑惑,不明白對方身為警察,為什么來問他。
薛行不解釋,只催道:“只管說你知道的?!?p> 麻廣義無奈,只得配合。
他說,二十年前,葛三明因為不滿他這個女婿,動輒打罵。他當(dāng)年就胖,又窮,自覺配不上葛麗,認(rèn)為妻子和他結(jié)婚是下嫁,所以從來順著岳父。
何況葛麗自幼喪母,多年來一直由父親辛苦撫養(yǎng),好不容易長大成人,還出奇地漂亮。葛三明因此對女兒期望甚高,當(dāng)然也就看不上麻廣義這個又丑又窮的胖小子。
麻廣義有自知自明,看在葛麗的面子上,對岳父一再忍讓,哪知道反而縱容了他。
一次,老頭以叫女兒帶外孫回娘家的名義支開她,自己摸到麻廣義家,趁他午睡,打開了煤氣。但剛好那天麻廣義做噩夢提前驚醒,雖然吸了些煤氣,但到底沒什么大事。
不幸的是,葛麗那天是自己走的,沒帶兒子。兩歲的兒子睡覺不老實,從床上掉到地上,后來又滾到床下。等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救不活了……
雖然葛三明說確認(rèn)過床上只有麻廣義一個人才開的煤氣,但外孫畢竟因他而死,且他有殺人的故意,所以最后還是以故意殺人罪判的無期。
至于老頭臥室發(fā)現(xiàn)的葛麗內(nèi)褲,麻廣義推說不知道。但從表情來看,似乎有不愿意對岳父癡戀自己妻子的事多做評論,因而刻意繞開的嫌疑。
不過,即便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因此懷疑麻廣義如何。
聽完這些,我再次望向薛行,卻聽他道:“死者原來就喜歡月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