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賊參天,計將安出
家父,蔡京!
李綱能夠從蔡鞗的聲音中聽出了無奈與糾結(jié),畢竟若是換做他是蔡鞗,又能會做何打算呢?
“文正,你也無需如此。太師其人功過皆有,畢竟都是不爭的事實,你所提出的居養(yǎng)院、安濟坊和漏澤園制度在太師的主持下為史上罕見,促成了這個天下救濟制度的完善。早年太師隨王相公推行新政,出使遼國,端的是個錚骨之人?!?p> “此外在崇寧興學(xué)期間,亦有難以比擬的功勛,其中縣、州、太三級相連學(xué)制系統(tǒng),起辟雍以興太學(xué),設(shè)書、畫、算等特定科目學(xué)院,罷科舉而學(xué)取之。不得不說太師舉措大膽,卻又不失一種取士手段,學(xué)而專從而得其用,甚是妙哉!如此說來,這天下學(xué)子可謂天子門生,卻也得益于太師之惠,可惜終究是走錯了路,如若太師當下仍不悔過,那他所做的這些,也會陸續(xù)成為他政治生涯的陪葬品啊!”
蔡鞗看著一臉惋惜的李綱,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方才沒有提及這崇寧興學(xué)的事情,就是想要看看這李綱的態(tài)度,見李綱此刻的一番言語,雖然像是因為他方才的一番話才有了現(xiàn)在的“崇寧興學(xué)”之事,卻也能夠從這里面聽得出李綱對于蔡京的作為雖然失望,卻也有著些許的希冀。
只不過這個希冀顯然對于他而言幾乎為零,畢竟當下一蔡京為首的一眾人,可是這朝堂上巨大的蛀蟲,不是什么人都能夠啄兩下的。
“文正說過,若要使大宋強盛起來,就要‘攘外必先安內(nèi)’之舉,猶如我朝開國之初所面臨的困局,昔日亦有開國名相趙忠獻公上書‘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nèi)’的舉措使得國家安定。今日再逢此語,倒是讓愚兄,心中頗為震驚,卻也極為認同,只是這六……六賊既然已出,外有強遼,內(nèi)有家賊,這內(nèi)如何安,外如何攘?”
蔡鞗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舉起酒杯,對著李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隨后二人飲下。
“這‘攘外必先安內(nèi)’最早可見于春秋時期的齊國,齊桓公雖是區(qū)區(qū)諸侯卻能夠挾持天子以伐不服,內(nèi)定屬國、外驅(qū)夷敵,在千古一相的獻策下奠定了他春秋霸主的地位,尊王攘夷流傳千年,想必兄長也是知曉的,內(nèi)者無外乎政治、經(jīng)濟、軍事、民生等,只有有了萬眾一心的民心、雄厚的物質(zhì)基礎(chǔ)以及軍事實力,那么在眾志成城之下,外夷如何強悍,不過就是浮云罷了!”
蔡鞗說完頓了頓,他知道李綱為什么會問自己,畢竟以李綱的才學(xué)與認知,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更何況能夠被從監(jiān)察御史受貶的嘴炮大王,還能夠不知道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
“先安內(nèi)而尊王,以威望而攘外,由此達到最終的目的,這是管仲的精妙之處,不過敢問賢弟,我朝現(xiàn)下局勢,可非春秋時期,這‘內(nèi)’枝繁葉茂,易傷自身,計將安出?”
李剛看了一眼蔡鞗,步步緊逼,似乎想要看出今夜的蔡鞗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亦或者這不過就是表象罷了。
“六賊勢大,已成事實,難以杜絕,現(xiàn)今唯有徐徐圖之,先斷枝丫,再去樹干,后拔其身,根斷樹倒,一害即除!”
蔡鞗說的簡單,但是做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哪怕將來是在他便宜老爹的背景下,依然是需要小心翼翼,畢竟別人能夠做到今日的成就,可不都是傻子。
“可樹以參天,想要連根拔起,豈是那般容易,賢弟之言怕是不知愚兄朝堂之苦,難,難,難,難于上青天!”
想要扳倒一個人,可不是說說那么簡單,作為監(jiān)察御史的他,可謂是深有感觸,別說枝丫了,就是葉子,你碰到了,都會被這棵大樹狠狠地鞭笞一番,倒霉的連命都能夠搭進去。
“自古以來想要成就大事,縱使刀山火海,也要去得,如若不思進取,任由隨波而流,三年、五年、亦或者七年之后,說不定我們大宋已經(jīng)淪為了北蠻階下之囚,屆時再改就未免后知后覺了,所以縱使萬難,我們也應(yīng)迎難而上,如管仲‘尊王攘夷’,如晁錯‘攘夷必先安內(nèi)’,無不先定內(nèi)后攘夷,由此取的關(guān)鍵性的勝利,奠定了天下興隆的基礎(chǔ)?!?p> “巨木雖可參天,卻難登九天之上,這是命數(shù)!既有命數(shù),便有破解之道,妄圖一舉伐之,恐遭反噬,故而需要步步為營,徐而圖之,賊視我為魚肉,我便視其為棋子,讓這天下為盤,也讓這老天明白什么樣的‘棋子’才是他想要的,只是這個棋手的腦袋也有可能會成為劊子手的練手之物,不知道兄長,可敢成為這棋手中的一員?!?p> 李綱停了蔡鞗的這一番話,嘴角一翹,親自為蔡鞗滿上一杯,然后自滿舉杯而起:“話已至此,愚兄這顆腦袋又算什么?干盡這杯酒,黃泉路上一起走!”
黃泉路上一起走?
啊呸,小爺還沒活夠了,這老小子也太晦氣了。
不過,李綱這文人血脈里的錚錚傲骨,倒是讓蔡鞗的內(nèi)心之處不由一震。
這古人果真是不怕死??!
“好,兄長既然愿為萬民請命而不惜性命,那我蔡鞗又豈會在乎這頭上太師之子光環(huán)。”蔡鞗撥開云霧見月明,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這蔡鞗會做如何猜想:“六賊之首為家父,小弟不做辯駁!”
李綱點了點頭,的確這事情是沒什么好說的。
蔡鞗于是又接著說了起來。
“二賊,梁師成,宦官出身,迎合上意,凡官家御書皆出其手,更有偽造上跡之舉,貪污受賄、賣官鬻職更甚于家父,兼官無數(shù),更是被家父忌憚?!?p> “三賊,童貫,同為宦官身,有復(fù)河湟四州之功,卻致劉法戰(zhàn)死而虛報功績,內(nèi)心貪婪無度,外有家父入相,與其關(guān)系甚大,互相扶持,才有今日成就?!?p> “四賊,朱勔,可謂家父干兒,花石綱一事可窺其本,江浙百姓深受其苦,卻又得官家歡喜,怕是江浙即將不安,若還不做安排,恐天下大亂?!?p> “五賊,李彥,西城所制度推行者楊戩得力干將,楊戩老邁不以為懼,也最為容易鉗制,所以最終得益之人便是此獠,據(jù)傳其所‘括’土地近萬頃,連廢堤、棄堰、荒山都勒令百姓耕作交租,百姓安居,天下怎會大亂?”
“六賊,王黼,金發(fā)金眼,一臉貪婪,阿諛奉承,有才而無學(xué),神似諂媚之犬,逼走許沖元,甘為梁賊子,如此父子,狼狽為奸,入相不過爾爾,或在歲后亦不可知。”
“如此六賊,剪除其五,獨留家父,唯有此舉可除枝干,可拔其根,家父老邁,不過宦官楊戩之末路,另有家兄已有與家父不睦,可為牽制。此外,還需三王趙楷協(xié)助,想必不日這皇城司便會有其接手,畢竟這位可是我朝乃至歷史上的第一名皇家狀元。”
趙楷?
皇家狀元,榜都沒放?
掌管皇城司,太子還在那等著了?
李綱沒有在意這個信息,畢竟這對于他而言,實在是過于荒謬,對于“去五留一”倒也有些想法,于是他看著憤憤而談的蔡鞗,忽然想到了什么,甚是惋惜地道:“可惜我朝早有祖制,皇親不得干政,只得閑散之職,愚兄替賢弟不公?。 ?p> 蔡鞗聞言一笑,猶如慷慨赴死一般悲壯:“駙馬雖光耀門楣,卻不是我這浪蕩之子所能享受,今日小弟與兄極為盡興,不如我等再去紅袖閣,不醉方休?”
李綱聞言,眉頭一皺,他不敢相信地道:“賢弟,你此舉……”
蔡鞗不待李綱說完,就站起了身子,對著李綱一拜道:“明日還請兄長助我一臂之力,是否能夠與兄長同為棋手,就看明日早朝了,告辭!”
鏟除五賊,獨留蔡京!
李綱看著蔡鞗離去的背景,陷入了沉思之中,突地大罵了起來。
“好你個蔡衙內(nèi),區(qū)區(qū)登徒子安能配得帝姬,明日我李綱便參你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