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元社區(qū)位于金市西南老城區(qū),社區(qū)北邊臨街的住戶紛紛把房子租了出去,一條街充斥著各種面食炒菜小吃店。剛剛經(jīng)歷了中午一波用餐高峰期,乒荒馬亂過后迎來了短暫的休息,陳繁正在擦最后一張桌子,蘇鐵梅從后廚走了出來。
“你別擦了,”蘇鐵梅一把搶過抹布,“我們忙得過來,你回家歇著吧?!?p> 陳繁也不讓,拽了一張紙擦了擦手,從包里拿出煙走了出去,蹲在路邊剛點著,背后傳來熟悉的男聲,“女人少抽點煙,對皮膚不好?!?p> 不抬頭也知道是旁邊包子鋪的老板李建軍,陳繁不愛搭理他,他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蹲在她的旁邊,“今天周末人挺多的吧,忙不忙?我正好回家,捎你一段回去歇歇?”
李建軍故意拿手臂碰了陳繁一下,她厭惡地看了一眼,“離我遠點?!?p> “呵呵呵,”李建軍笑了兩聲朝旁邊挪了幾公分,“都是鄰居你別總這么拒人千里之外,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能住在一起也是緣分。”
陳繁把煙頭按滅拿在手里起身往回走,李建軍在身后喊,“朋友送了我?guī)讉€本地西瓜特別甜,晚上我給你送兩個?!?p> “送什么送?一天到晚惦記著給別人送東西,回家!”馬桃花怒目圓瞪,已經(jīng)松弛的皮膚越發(fā)垮在臉上顯得老了許多,把電動車掉了個頭站在邊上等李建軍。
“走走走,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了?!崩罱ㄜ娪行阑稹?p> “我不嫌你丟人你還嫌棄我了?”
“別說了!”
路邊小吃店有三三兩兩的人看著他們夫婦二人拌嘴,見怪不怪地小聲交談著,“這包子李是碗里的也吃了,鍋里的也守著,還不知足?!薄拔夷翘炜匆娝鸵粋€女的開房去了,白白凈凈長得還蠻好看?!薄罢媸遣恢肋@些女人被灌了什么迷藥,就那五短身材肥頭圓耳的也下得去嘴?!薄疤}卜青菜各有所愛唄。”
過了十幾分鐘,陳繁估摸著李建軍他們已經(jīng)到家了,拎起包也準備回去,“嫂子,我走了?!?p> “嗯回吧,我們應付得過來,你沒事在家歇著,要不然和姚坤出去玩玩,店里有我呢你別操心。”蘇鐵梅說著送陳繁出了門,看著她無精打采的步子眼里盡是無奈和心疼。
唐久集團位于金市老開發(fā)區(qū),20層的集團大樓一度是金市最顯著的地標之一,16樓的一間豪華辦公室里,唐久集團的總經(jīng)理唐志澤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后面,一個女人仿佛沒有骨頭似的貼在他的身旁,附在他的耳邊軟聲軟語地說話。
“志澤,我可能懷孕了?!?p> “打掉就行了,你放心,我會給你補償?shù)??!蹦腥艘皇謹堉难皇謸崦拇笸取?p> “他可是一個小生命啊,就這么打掉太殘忍了?!芭税咽执钤谀腥说募缟希瑡舌恋卣f道。
“我已經(jīng)有兒子了,我媽也不會稀罕你的孩子,再說,你還這么年輕,這肚子上要是長了妊娠紋還怎么穿比基尼呢?“男人轉(zhuǎn)念想到了自己老婆的肚子,她是剖腹產(chǎn),肚子上只有非常淡的一個疤痕,幸好還看得過去。
“可是我舍不得啊,萬一我以后不能生了怎么辦?“
他正要開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沒等他同意門就開了,來人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也不吃驚,只簡短地說,“唐總,董事長來了,在電梯里。“
女人馬上起身低頭離開辦公室,回到外面屬于自己的工位,過了幾分鐘一行人腳步匆匆走了過來,為首的便是唐久集團董事長唐道文,他頭發(fā)略顯花白,戴一副銀邊眼鏡,精神矍鑠步伐矯健,女人留了半個頭在電腦屏幕外,偷偷的觀察這個傳說中雷厲風行手段強硬的首富,正當他走過女人工位的時候仿佛不經(jīng)意地瞥了她一眼,嚇得她馬上低頭,心里默念,沒有看到我沒有看到我。
“爸,您怎么來了?“唐志澤走到門口迎接。
“剛開完會,順便過來看看你在干什么?!疤频牢淖谏嘲l(fā)上,眼睛四處打量找空調(diào)出風口,“別總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這么低,過幾年都是毛病。“
“知道了爸,我先關了一會兒再調(diào)?!霸掃@么說,可他卻沒有行動,拖了個椅子坐在了唐道文對面。
“您開的什么會?“唐志澤把話題從空調(diào)轉(zhuǎn)移開。
“惠澤廣場改建。“
“那個項目不是定了廖叔嗎?前幾天廖磊還跟我說來著。“唐志澤有些不解。
“現(xiàn)在是我們的了,“唐道文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拿到這個項目究竟是喜是憂,“晚上我要請幾位領導吃飯,到時候你親自去接,記得備好禮物?!?p> 唐志澤急忙點頭,“放心吧爸,我一定辦好。“
唐道文起身要走,視線透過房門落到了外面,“你在這兒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多回家陪陪南星和糖豆,你媽一直念叨著想再要個孫子,三十幾歲的人了你也收收心,外面那個,讓她今天就走?!?p> 唐志澤沒想到父親連這個都知道,心里暗罵李南星,一定是她告的狀,臉上卻裝的溫順無辜,“爸您說什么呢?誰得罪您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
“在哪兒?”
“剛到家。”陳繁換上拖鞋摸了摸不高興的頭,不高興一臉嫌棄地躲開了,陳繁按了免提,把手機扔著茶幾上,把自己扔在了沙發(fā)上。
“下個月我同事要休產(chǎn)假,領導問我能不能改一下時間,要不我們這個月去?回來再領證?”
“嗯,我都可以。”
“行那我來安排,一會兒給你發(fā)個行程表。”
曾經(jīng)她很喜歡姚坤這種做事有計劃凡事有交代的性格,他也喜歡和她分享各種瑣碎小事,比如公司來了新人做事很干練,比如有個行政專員半夜給他發(fā)微信,比如他母親燉排骨忘了放鹽,他一直想帶她回到生活,回到煙火人間。
晚上姚坤來的時候帶了他做好的行程,“路線呢還是咱們之前商量好的甘肅青海這邊,今天是13號,”姚坤看了一眼手機,“下周二16號出發(fā),7號回來,趕8號去領證。”
陳繁隨意翻了翻點點頭,她注意到里面有一家婚紗攝影的資料。
姚坤注意到她的目光,握住她的手說,“你說一切從簡我沒意見,不過婚紗照還是要拍幾張,我記得你第一次去青海湖的時候發(fā)過一條朋友圈,說將來拍婚紗照一定要在那里拍,當時我還很遺憾不能實現(xiàn)你的愿望,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還是走到了一起?!?p> 他不知道陳繁已經(jīng)在青海湖拍過婚紗照了,想起來那又是一段不堪的記憶,人這一輩子究竟要有多少不堪。
“嗯聽你的。”
“那我先回去了,我媽說天天有點感冒,你早點休息別熬夜,”姚坤瞥了一眼茶幾上的酒瓶,“回頭我找人開點助眠的藥給你?!?p> 人聲鼎沸的酒吧里,廖磊正和孫紹晨、張鳴遠等一干游手好閑的富二代拼酒,穿了一件銀色短裙的吳心垚婀娜多姿地走了過來坐在廖磊旁邊。
孫紹晨把酒杯放下,沖著吳心垚說,“連個招呼都不打直奔磊少,你可有點偏心啊。“
“晨少真會說笑話,我哪里偏心了?“
“那你來坐這兒。“孫紹晨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的腿,廖磊不置可否,像是有心事一樣,吳心垚見他沒反應笑了笑坐在了孫紹晨腿上。
“還是這么騷,你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啊?!皩O紹晨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一雙雙色瞇瞇的眼睛都瞄準了吳心垚。孫紹晨拿起桌上的酒假意要給她喝,剛遞到嘴邊失手掉落,連杯子帶酒砸在了她身上,她也不惱,孫紹晨拿手輕撫一下殘余的酒,她笑著說道,“幾天不見,晨少這手又不老實了。“
“我總覺得是假的,每次看見都想驗一驗?!?p> “晨少,我從來不騙人的。“吳心垚嬌滴滴地說著。
聽到騙這個字,廖磊忽然來了精神,他直勾勾地盯著吳心垚。
“磊少,你這什么眼神兒啊?“孫紹晨疑惑。
“忽然想到件事,你跟我來一下?!皡切膱惵犜挼馗诹卫诤竺娉k公室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人以為他們?nèi)绱似炔患按娂姶悼谏谄鸷濉?p> 吳心垚也誤解了廖磊的意思,她背過身指著后面的拉鏈說,“磊少,幫個忙?!?p> 廖磊卻攬著她的肩膀,帶她到沙發(fā)上坐下,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著說,“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樣子,又清純又膽怯,甚至都不敢正眼看我?!?p> 吳心垚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回憶卻飄到了六年前,她那時正要讀大三,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憧憬,但絕不是現(xiàn)在這個墮落的樣子。
“磊少是嫌棄我了?“
“當然不是,我想讓你幫個忙?!傲卫谟檬直齿p撫吳心垚的臉頰。
吳心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同樣的話她曾經(jīng)聽到過,那時廖磊為了所謂的生意把自己送給一個大腹便便的地中海,他的皮膚早已失去了彈性,耷拉著像穿了一件不合體的衣服,他的身上有一種行將就木的腐朽味,甚至他滿口都是假牙,每晚親熱前他都要摘掉假牙,和一個牙床接吻的感覺讓人反胃。她陪著男人整整一周,卻讓她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惡心想吐。
“磊少,你不是說只有那一次嗎?“
“我有一個朋友,“廖磊并不接話,手卻從她的臉頰滑落到脖頸,“我把他當作我最好的朋友,可他,總有些事瞞著我。“
“磊少是想讓我做你的眼睛,你的耳朵?“
“你還是這么聰明,他會喜歡你的?!?p> 吳心垚有些反感,她不知道等著她的將會是什么,中年油膩大叔?猥瑣變態(tài)男?最好是個帥哥,至少,年輕些。
“兩百萬,如果你能拿到對我有用的東西?!?p> 兩百萬?吳心垚毫無懸念地心動了,“磊少,你可不能反悔?!?p> “你要是做得好我還可以再加,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廖磊的手又滑到她的后背,拉開了拉鏈,“不過我其實有點舍不得,這么多年除了難搞的老胡,我可從來沒讓別的男人睡你。”
吳心垚嫣然一笑,心道,你確實沒讓,但不等于別人就不會,但說出來的卻是,“磊少,我知道你對我好?!?p> 吳心垚走出酒吧,路邊蹲著一個男人,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手機,嘴里叼著煙半瞇著眼,吳心垚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么早,”男人瞄了眼手機,還不到十點,“我還準備去玩兩把呢?!?p> “回家吧,我有事跟你說?!?p> 狹**仄的房間充斥著熱浪,吳心垚進門便脫了衣服去洗澡,男人重重地躺在床上,聽見衛(wèi)生間傳來的水聲,有裂紋的天花板上仿佛飄著吳心垚和廖磊在一起時的場景,他越是克制不去想,那場景就越是香艷,他有時候甚至想讓吳心垚給他錄下來,實實在在的看到了,是不是就不用胡亂猜想了。
吳心垚站在淋浴下,沖洗著黏糊糊的汗,她一動不動地思索,兩百萬,一百萬可以買一套小一點的兩居室,奶奶的醫(yī)藥費也不用發(fā)愁,如果一切順利生活穩(wěn)定下來就可以要孩子了,她一想到能有他們的孩子,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歌。
還沒來得及擦干,汗已經(jīng)從后背流了下來,她胡亂甩了幾下毛巾走出浴室,拿起破舊桌子上的小風扇擺在窗臺上插好,吱吱扭扭的風扇響了起來,她側(cè)著身子躺下,拿后背對著風扇,終于感覺到一絲涼快。
“方仲,我們很快就有錢了?!眳切膱惖穆曇衾锿钢矏偂?p> 男人閉著眼睛一只手在她身上摩挲,上一次她說有錢是在她陪了一個老男人一周后,五十萬,被他兩天之間輸?shù)母筛蓛魞簦幌蚨歼@么糟蹋她拿回來的錢,“這次要走多久?”
“我也不知道,廖磊說事成之后會給我兩百萬,總之我們很快就有錢了,我們會有自己的家,有我們自己的生活?!?p> 男人睜開眼睛,感覺眼前的女人有幾分不真實,是不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兩百萬?”
“對,”吳心垚開心地爬到方仲身上,“你答應我別再賭了好嗎?等拿到錢我們就離開這里好好過日子,我要給你生個孩子,奶奶看到一定會高興的。”
兩個爛在泥里的人會有這么好的未來嗎?男人不愿再想,希望落空比絕望更讓人難以接受。
李南星氣喘吁吁地進了門,癱倒在沙發(fā)上,“陳繁你趕緊給我搬家,怎么不開空調(diào)?”
“心靜自然涼,”陳繁給她遞過去一瓶蘇打水,“我和姚坤下周出發(fā)?!?p> 李南星眼睛一亮,“我送你的結(jié)婚禮物,你看了沒?”
“沒有?!?p> “在哪兒呢?”李南星一邊問一邊自顧自去臥室衣柜里翻,不一會兒手里多一條紅艷奪目的裙子。
“帶上這個去拍照,沙漠里穿紅色拍照最好看?!?p> “太麻煩?!?p> “多帶一條裙子有多麻煩?這裙子可貴了,別不識抬舉?!崩钅闲悄闷鹱郎系奶K打水一口氣喝了半瓶,“把空調(diào)給我打開,我這冰肌玉骨的,受不了出汗?!?p> 不高興躡手躡腳地從衛(wèi)生間出來,在李南星腳邊聞了聞又跑開了,“你說這小畜生,明明是我送給你的,見著我就跟陌生人似的?!?p> “誰叫你罵他呢?”
“他又聽不懂?!?p> “他聽得懂?!?p> “行行行不跟你廢話,說正事,你們結(jié)了婚打算住哪兒?”
“先住我這兒?!?p> “你這兒?”李南星鄙夷地打量了一圈,“你看這墻皮黃的,你看那漏水的印兒,再看看這破沙發(fā)破茶幾,還有那破床,別的不說,那床肯定不禁折騰。”
“我覺得挺好?!?p> “我覺得不好就是不好,”李南星從包里摸出一串鑰匙,“姚坤這人干什么都給你計劃得好好的,買房的事他肯定心里有數(shù),眼下你們還是去金園住吧,那兒沒人住過,也省得我天天爬七樓?!?p> 陳繁懶得跟她爭辯,幽幽地點起一支煙,樓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敲門聲響起。
“在家呢?”李建軍諂媚地笑著,同時打量陳繁細白的脖頸,想象她寬大的T恤底下有沒有穿內(nèi)衣,“昨天說好的給你拿兩個西瓜?!彼鹗掷锏乃芰洗胍M門。
“謝謝,我不愛吃?!标惙闭驹陂T口,毫無讓他進門的意思。
“咱本地的瓜,特別甜,你嘗嘗就知道了?!?p> “不用了,你拿回去?!?p> 樓道里又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女人的大聲喘氣,陳繁瞄了眼樓道說,“你老婆來了?!?p>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兒,”馬桃花一邊喘一邊艱難地爬著樓梯,看到站在門口的陳繁下身穿了條極短的短褲,眼神里充滿了嫉妒和怨恨,“幸虧我跟來了,要不然你又多了一筆風流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