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氣壓低到了極點,趙君昊和汪海波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多呼出一些二氧化碳就會讓整個房間爆炸。馮宏偉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手里的照片,半晌沒說一個字。
汪海波和趙君昊交換了一下眼神,示意后者說點什么,可趙君昊也陷在一團迷霧中,他想不明白這中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你們覺得這是意外嗎?”
趙君昊低頭沉默不語,汪海波只好硬著頭皮說,“我覺得不是,那條巷子到了晚上走的人很少,江舒年好好的去那兒做什么?再說就是跟什么人突發(fā)口角肢體沖突,也不至于被打成這樣,這肯定是有預(yù)謀的,受害者的家屬?”
汪海波說完沒人接話,他只好繼續(xù)說,“還有一種可能,頂峰廠里還有我們沒查到的和王麗娜有關(guān)的人,他怕遭到報復(fù)所以前下手為強。”
“哼,”馮宏偉把照片用力地拍在桌子上,“你們找了半個多月的人,輕輕松松就被別人找到了。”
“他們可能之前就認識,也許江舒年找過他,這個,還得再查查?!?p> “從李建軍案發(fā)到現(xiàn)在快一個月了,你們查到什么了!證據(jù)在哪兒?你們讓我拿一具尸體去給上面交差嗎?”
馮宏偉的吼聲從辦公室里傳了出來,整個樓道都回蕩著他的憤怒。
“都給我出去?!?p> “好好的一個國慶假期,又廢了,”汪海波站在院子里想直視太陽,卻被晃得擠眉弄眼,“這一個月天天連軸轉(zhuǎn),多少人都沒日沒夜地查,到頭來竟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
“你別這么喪,馮局又不是罵你一個人。”
趙君昊點點頭,“尸檢報告出來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
“你干嘛去?”
“回家,睡覺?!壁w君昊從來沒有這么累過,從身體到精神,他覺得自己瀕臨崩潰了。
方仲呆呆地坐在小木凳上,眼前是兩個打開的行李箱,里面疊放著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
昨天晚上他把江舒年的車開出了巷子,經(jīng)過菜市場后就是一片棚戶改造區(qū),那里人員復(fù)雜,他四下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于是在車上翻找起來,他在扶手箱里找到了江舒年的身份證、一疊現(xiàn)金還有一部沒有插卡的手機,后座上凌亂地放著一個毯子和一些衣服,看起來他像是住在車上。他下車打開后備箱,下面放著兩個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上放著一個透明的塑料收納箱和一個紙箱。
他把收納箱打開,出現(xiàn)在他眼里的赫然是一把匕首,匕首用塑料袋裝著,他起了好奇心,把箱子搬下車一樣樣地看,有一件黑色外套,一雙白色勞保手套,一條麻繩,一個老舊的摩托羅拉手機,一張折疊整齊的紙。
紙箱里放著的都是白酒,不過都已經(jīng)開了封,他把紙箱搬開拉開行李箱的拉鏈,居然是錢,兩個行李箱里滿滿全都是錢,“我去,居然真的有錢?!?p> 方仲費盡力氣把兩個行李箱搬下車,他第一次知道錢的分量原來這么重,其他東西他原封不動地放回了車里,他興奮了幾秒后覺得哪里不對,又一次打開收納箱,把匕首拿了出來,果然,上面有血跡。他回頭看看兩個行李箱,內(nèi)心開始猶豫要不要報警,報警的話怎么解釋他開走了江舒年的車,出來兜風(fēng)么,其實他了解自己,當他考慮要不要報警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他壓根兒不會報警。
他蹲在路邊想了幾分鐘,決定毀尸滅跡。他把紙箱里的白酒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倒進車里,學(xué)著電影里的樣子點著打火機扔進了車里,不過現(xiàn)實有些殘酷,打火機還在半空的時候火就已經(jīng)滅了,他只好扯過一件衣服點著。
回到家后方仲看著兩箱錢失眠了,凌晨四點多他又回到了那條巷子,江舒年還在那里,不過他已經(jīng)死了,方仲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他的頭上。
廖磊的家在城東一個高檔小區(qū),二百多平的大平層,跟他的身份比起來倒是低調(diào)不少,裝修更是低調(diào)的可憐,客廳擺了一組沙發(fā),餐廳有一張餐桌兩把椅子,眾多臥室里只有一間客臥放了張床,廚房近乎毛坯,只有衛(wèi)生間算得上精心設(shè)計過。
“怎么樣,我這里很特別吧?”廖磊站在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對自己獨一無二的裝修風(fēng)格很得意。
“嗯?!狈块g空曠得都有回聲了。
“我一會兒叫人送吃的過來?!?p> “既然你已經(jīng)沒事了,我可以走了嗎?”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绷卫谧叩缴嘲l(fā)前穩(wěn)穩(wěn)地坐下。
“我只是擔心我的貓,我想帶他回家?!?p> “不著急,等過了國慶節(jié)再說,”廖磊抬手讓陳繁扶他起來,兩人走到臥室,“你睡了這么多天沙發(fā)也累了吧,讓你感受一下我這張床,”廖磊用舌尖輕輕碰了下陳繁的耳垂,低聲說,“特別貴。”
“顱骨多處開放性骨折,左側(cè)眼角處骨頭骨折,腸胃破裂,左右兩側(cè)共六根肋骨骨折,兩根插入肺部,致死原因是肺部大量出血引致失血性休克,手臂上多處抵御傷,根據(jù)死者身上提取到的木刺,兇器應(yīng)該是棒球棍或者木棍之類的東西?!毙旆ㄡt(yī)一邊說一邊把尸檢報告遞給王小勇。
“下手真夠狠的?!?p> “讓你們趙隊加把勁趕緊找到兇手,就你們這些案子就要把我累死了,你知道我這兒還有多少車禍打架等著我嗎?”
“知道您辛苦,這不都是為人民服務(wù)么?!?p> “看看沒問題就通知家屬過來吧?!?p> 面對江舒年冷冰冰的尸體,江秀平立刻崩潰了,一口氣沒上來就昏了過去,王有富捂著胸口強忍悲痛,可臉上已是老淚縱橫,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場景總是叫人異常難過,趙君昊送他們離開的時候覺得王有富的頭發(fā)比來的時候更白了一些,他自己是個幸福的人,他的父母身體健康,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健在,他沒有體會過失去親人的痛苦,他希望永遠不要體會。
房間里沒有開燈,這個點兒所有人家都熄了燈,黑暗的天空時不時被閃電照亮,同時也照亮陳繁的臉,她坐在落地窗前思考,通過這幾天張曉雅郭云她們在群里發(fā)的信息,她知道了頂峰化肥廠最近出了什么事,她有些后悔沒問江舒年殺掉李建軍夫婦的原因,否則她就能判斷這些案子是不是他所為,她也就不用一邊懷疑他一邊相信他,自己的腦子都要分裂了。
又一個驚雷過后,雨點終于落了下來,它們重重地拍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一陣響,十幾分鐘后就溫和了許多,淅淅瀝瀝的雨聲是最好的入眠聲音,陳繁一直都喜歡聽雨聲。
“我發(fā)現(xiàn)你半夜總是不睡覺?!痹S是被雨聲吵醒,廖磊走了出來。
“我失眠?!?p> “想那個男人了?”廖磊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你這樣可有點傷人?!?p> “不是,我就是失眠,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
“那就是因為你母親?!?p> 陳繁的臉變得扭曲起來,“你怎么知道?”
“我為什么不知道,我能隨隨便便讓一個女人睡在我身邊?”廖磊拿起她的左手,指著她從不離身的白色珠串,“我還知道這下面藏著什么?!?p> 雨點突然又變大,狠狠地拍在窗戶上,陳繁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別坐著了,小心著涼,”廖磊把她拉起來,“明天我要上班了,我得好好睡一覺?!?p> 舞池里一群年輕人正瘋狂地叫喊著發(fā)泄著,廖磊聽得頭痛,連帶著胸口都痛,他無奈地看著孫紹晨,“去我辦公室說話?!?p> 孫紹晨一副不死不休的狂嗨模樣,大聲地叫著,“別啊,你都歇了這么多天了,不想熱鬧熱鬧?你看那女的怎么樣?”
“你自己看吧,吳心垚來了叫她去辦公室找我。”
“喲,快看看,曹操來了,”孫紹晨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正走來的吳心垚,“可真是有段日子不見了。”
“好久不見啊晨少,”吳心垚沖他招招手,走到了廖磊旁邊坐下。
“過來過來過來,這么長時間不見我可想你了,”孫紹晨把一人之隔的吳心垚拉到自己身邊,“你熱不熱啊穿這么厚的大衣,脫了脫了?!弊炖镎f著就開始動手。
吳心垚里面穿了一件黑色長袖連衣裙,從脖子到腳遮得嚴嚴實實,孫紹晨在她腰間捏了一把,“垚垚你可吃胖了,腰都粗了,噯我說,你這去了趟日本學(xué)開放了,真空上陣啊?!睂O紹晨環(huán)抱著她,握住了她的胸部。
一陣吃痛讓她差點沒叫出來,眼里一下子沁出了淚花。當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上一次來月經(jīng)還是8月初的時候她就懵了,最近越發(fā)胸部脹痛到連內(nèi)衣都沒法穿,她上午偷偷驗了孕,果真還是有了。
廖磊坐直了身子打量了她一番猜到,吳心垚又懷孕了。
“好了,放開她?!绷卫诩皶r替吳心垚解了圍,孫紹晨不情愿地松開手。
“磊少,去你辦公室吧?!?p> 三人去到辦公室,孫紹晨拎著酒瓶要給吳心垚倒酒被她擋了。
“唐志澤說他要離婚?!?p> 孫紹晨一口酒噴了出來,他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見外星人一樣,“離婚?為了你?”說完便笑了起來,“那我剛剛就是摸了唐大少未來老婆?”他止不住地大笑。
“磊少,唐志澤說他是認真的,他都已經(jīng)偷偷找離婚律師問過了,可我還沒拿到你要的東西,我該怎么辦?”
“跟他結(jié)婚啊,叫他成天吆五喝六的,最后娶了個我,”孫紹晨舌頭打了個結(jié),“我磊哥玩過的女人,想想都解氣啊哈哈哈?!?p> “他們家怎么可能同意,是他自己一廂情愿罷了,再說他岳母打著他家的旗號在外頭又是集資又是做生意,怎么會這么容易就放掉這顆搖錢樹呢?!?p> 廖磊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問,“他知道嗎?”
吳心垚沒想到廖磊竟然猜到了,慌亂地搖頭。
“先別跟他說,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他?!?p> 糖豆在英樹國際幼兒園,園里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貴,李南星對幼兒園的管理很放心,雖然她和唐志澤因為撫養(yǎng)權(quán)的問題產(chǎn)生分歧,但她沒有想過糖豆居然會被一個陌生女人接走。
幼兒園的孩子們一個一個被老師帶著走出來,李南星看了半天卻沒有找到糖豆,她又認真看了一遍,還是沒有,心里就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
李南星拉著老師問,“唐西淼呢?我兒子唐西淼呢?”
老師面露難色說,“唐西淼爸爸下午打過電話,說要帶孩子出去玩,給孩子請了半個月的假,叫人接走了?!?p> 李南星覺得五雷轟頂,她憤怒地問,“你們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讓人把我的孩子接走,你們怎么能這么不負責任?”
“我們確認了打電話的是唐西淼爸爸才放孩子走的,我們怎么可能讓孩子隨意被人接走呢?”
“你把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我要看是什么人接走的?!?p> 老師只是反復(fù)地解釋確認是孩子爸爸派人來接的,但始終不讓查看監(jiān)控。
“你們再不讓我看,我就報警了!”
“可以,警察過來可以查看監(jiān)控,但是不能單獨給家長看?!?p> 李南星氣急敗壞準備打110,轉(zhuǎn)念一想打給了王小勇,“110嗎?我在英樹幼兒園,我兒子丟了。”
王小勇趕到幼兒園,裝作不認識李南星,問,“誰報的警?具體什么情況?”
“我報的警,我兒子被陌生人接走了,他們卻攔著我不讓我看監(jiān)控?!?p> 老師一聽也急了說,“不是這樣的警察同志,是孩子爸爸親自打電話說派人來接孩子走,我們才讓她接走的,我們幼兒園管理的很嚴格,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接走孩子的?!?p> “接孩子不需要家長親自來嗎?怎么打電話也可以?”
“那可是唐志澤,我們怎么敢得罪?!崩蠋熜÷暵裨?。
“那你們?yōu)槭裁床蛔屗幢O(jiān)控?”
老師示意王小勇借一步說話,他給了李南星一個放心的眼神,跟著老師走遠了幾步,老師看四下無人低聲地說,“警察同志是這樣的,之前我們園里有個小朋友,媽媽和情人過來接走了孩子,正好爸爸那天有時間也來接孩子,給媽媽打電話沒打通,爸爸就查了監(jiān)控,結(jié)果就看到媽媽的情人,還是爸爸的熟人,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媽媽來幼兒園吵了好幾次,后來園長怕再惹到這種麻煩就一律不讓家長看,除非報警有警察在場。”
“那現(xiàn)在可以看視頻了吧?”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p> 王小勇指著視頻里一個穿紅色風(fēng)衣的女人,問李南星認不認識。李南星搖頭。王小勇把視頻備份,帶著李南星走了。
“你給他打電話沒?”
“打了,他不接。”
“你知道他可能在哪兒嗎?”
“不知道。”
坐在副駕駛的李南星像被抽去了靈魂,只剩皮囊和王小勇說話,王小勇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后來沒再動手吧?”
“沒有?!?p> “我先送你回去,孩子的事我?guī)湍悴椤!?p> 到了李南星家,王小勇問了唐志澤的車牌,偷偷讓小白去查監(jiān)控,小白叫苦連天說實在騰不出手,王小勇只好搭進去一頓海鮮大餐。
李南星在廚房忙活了一陣,端了兩份意面出來,兩個人沒有說話各自默默吃著眼前的食物,王小勇吃完才發(fā)現(xiàn),李南星的面幾乎沒有動過。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到了快十點的時候,小白來了消息,唐志澤的車出了城,往南郊方向走了。
“南郊?唐志澤在南郊有棟別墅。”李南星起身拿了鑰匙就往外沖,王小勇?lián)屧谒懊娉隽碎T,示意坐他的車,“你現(xiàn)在情緒太激動,不適合開車。”
車還沒停穩(wěn),李南星就打開車門跳了出去,瘋狂地拍著門,門剛被打開李南星就瘋了似的沖進去,唐志澤被李南星撞了個踉蹌。
諾大的客廳里,吳心垚正在和糖豆玩耍,糖豆拿著奧特曼,吳心垚拿著怪獸,兩人玩的不亦樂乎??吹接腥诉M來,兩人放下手里的玩具,糖豆開心地叫著媽媽撲了過來,李南星把糖豆緊緊地抱在懷里。
唐志澤的注意力卻不在李南星身上,而是跟她一起來的王小勇,他把王小勇攔在門口問,“你這個奸夫居然敢跑到這兒來!”
“對,你想怎么樣?”王小勇有著很多警察的共性,笑起來的時候很親人,板起臉就像活閻王。
“給老子戴綠帽子,你看看我會怎么樣?!?p> 唐志澤伸手就是一拳,王小勇靈巧的閃開,唐志澤撲了個空踉蹌了幾步。
吳心垚起身走到李南星面前,笑著說,“姐姐長得真美?!?p> “我可沒有你這么賤的妹妹?!?p> “姐姐說話何必這么難聽呢?!眳切膱惿焓窒胍嵌?,李南星揮手擋開她。
“姐姐別這么防著我,我又不會對糖豆做什么,你問問他叫我什么?”
李南星看著懷里的糖豆,他甜甜的叫了句,“垚垚媽媽,爸爸說是垚垚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