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夫子排兵（一）
一聲暴喝忽地打破人群瞬間的喧鬧，“混賬，大敵當前，未經上官指令，怎可聚眾如此密集，所有人員快快分散，各歸各位，各守其責。有膽敢再未接到上官號令私相聚眾者，無論何種原因，斬立決！盾牌手快，快迅速集結……”
被這聲若洪鐘、突如其來的暴喝聲拉回現實，楊云抬眼一瞧，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一位約模五十多歲的精瘦小老頭，身后跟著一隊七八人的親兵隊伍，站在了齊刷刷的人群外圍。
這人怒不可遏，爆喝連連，兩眉之間一股英氣隨著爆喝翩翩而動，極是讓人動容。楊云悚然一驚，范縣爺?。?！
被這暴喝聲拉回現實，他猛然醒悟過來，天哪，不好，該死，只顧著悲懷逝人、頭腦發(fā)脹、滿腔熱血的義憤填膺了，而忘了此刻仍是身在兇險重重的戰(zhàn)陣上。戰(zhàn)陣之上兇險重重，稍有不慎，極有可能又新添傷亡。
槍林箭雨中，一腔熱血虎膽豪氣是必要的，但是僅僅光憑著一腔的熱血是遠遠不夠的，有時甚至還是極度的不可取。只有足夠的沉著、冷靜，才是戰(zhàn)場之上所必須的素質。愚蠢，愚蠢，真是愚蠢到了家！
被這暴喝聲拉回到現實，猛然間也似乎想到了到什么，不好，一絲不祥的預感閃過楊云心頭，他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司令官了，趕緊大聲叫道：“各位，大敵當前，突然聚攏一起，過分集中人力，自爆目標，敵人飛箭再來，我等恐怕瞬間就被射成刺猬了，快，快聽范大人命令，速速分散，各歸各位……！”
可話只說到半句，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果不其然，“嗖嗖嗖”，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
瞬間又從城下呼嘯而來……！
城樓下箭雨呼嘯而來，頃刻之間，城樓上又是一片亂糟糟、慘不忍睹……。
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攻擊自當攻擊敵人的最要害之處。城樓之下的金人本就殺紅了眼，突然城樓之上的人聚眾一處，又同仇敵愾高喊殺韃子殺韃子。
對于金人來說，甭管你士氣有多高漲、多同仇敵愾，你自暴了大批集于一處的兵力人力，此乃真是千載難逢射殺你的好機會。
兩軍對壘，殲滅有生力量，哪怕是個傻子都不會放過能干掉對方的任何一個可趁之機，更何況是嗜血成性的金人？大批人聚集在一處，再適合不過用弓箭射殺了，省心又省力。
機會千載難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射殺要趁早，金人本就擅長射殺之術，于是片刻之間一陣箭雨頃刻間便又朝城樓上呼嘯而至！
城樓之上，雖說經過楊云的及時提醒，許多訓練有素的士兵、捕頭們都即刻進行了及時的躲閃、騰挪、按章法撤離，弓箭手、盾牌手迅速集結，進行即刻護衛(wèi)、反擊，饒是如此瞬間還是倒下了十來個衙役命喪黃泉，二十多個受傷。
臨時招募來的民壯們到底是未經過陣仗的人，不管剛才如何神情激昂、同仇敵愾，亂箭飛來，頓時又不知所措，又陷入了一團亂麻。如此一來，不及眨眼之功夫便有七八人已成了刺猬。余下諸人有人中箭，有人則未中箭，但由于整個隊伍徹底成了一團亂麻，民壯們完全陷入了一種不知所措的恐懼氛圍中，個個像無頭蒼蠅一樣慌不擇機隨大流逃路，四下又即刻發(fā)生了相互沖撞。
眾人不分青紅皂白逃路、推推嚷嚷，這些民壯們都是臨時抓來的，有相當一部分是上了年紀的老漢和些許還未成年的半大孩子。人群中本就有一些人中箭，再加之年齡大的本就有些力弱，被人一推聳，猝不及防就栽倒于地。
箭雨密布，瞬間便有可能丟命于箭下，即使有人倒于了地下，迫于形勢，后面人仍然前仆后繼向前推聳前面人，如此一來，倒下的人被未倒下的人活活踩踏，有人即刻斃命，有人則命苦氣卻長，不能當場斃命，疼痛難忍，哀嚎連連，聲嘶力竭，叫苦連天。
想想本身就受了箭傷，劇痛不已，被人踩踏，新傷舊傷血肉模糊，想死不能死，活著生不如死，哀嚎連連，叫苦疼痛聲聲刺耳，令人駭然，現場睹然間又變回了一片凄慘慘厲景象。。
環(huán)顧現場，楊云看得一片心驚膽寒，真實戰(zhàn)亂的世界真的好血腥、殘忍、多變、復雜，絕不像前世電視劇、電影里描繪的那樣單憑一腔熱血、勇氣就能扭轉戰(zhàn)局，決勝乾坤。
記得前世的時候，看電視劇播放的和小說上描繪的戰(zhàn)爭場面，看得是熱血沸騰、豪氣萬丈，壯觀的戰(zhàn)爭場面真的是讓人心馳神往，越是血腥的場面看得越起勁。如今親身經歷、感同身受了戰(zhàn)爭，楊云這才深切地感覺到真實的戰(zhàn)爭讓人感受到的絕不是電視、電影里那種熱血沸騰、豪氣萬丈、心馳神往，而是無盡的恐懼。再厲害的人在戰(zhàn)爭面前，真的如螻蟻搬微小無力。
想想人本是多么聰明和智慧的生物，能在團隊協(xié)作合作下修建萬里的長城，建造高聳入云的樓閣，改變山川河流城市地貌，能靠聰明才智發(fā)明飛機大炮火箭潛艇，上天入地，能借助工具捕殺比自己重和大百倍的大象鯨魚，以及比自己兇猛百倍的獅子老虎，又能利用誘餌從深不可見的河水中釣出拇指大的魚蝦，還能運用才智發(fā)明文字、電話、網絡，萬里之外人們互通無礙。
人幾乎無所不能，人真的是很偉大，可是人在人與人的戰(zhàn)爭面前，人所有的聰明智慧瞬間失去，就如一只螞蟻被扔進了一只瓶子，等待他們的命運只有無休止的掙扎和逃不出的死亡。在戰(zhàn)爭面前，人真的又變得好愚蠢，
楊云暗暗道，戰(zhàn)爭，如有可能，愿這世界永遠沒有戰(zhàn)爭。而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能否讓這個世界從此無戰(zhàn)爭？
恍一出神間，說時遲霎時快，一陣齊刷刷的箭雨又如六月天的疾風暴雨般呼嘯而來，本已發(fā)生踩踏的人群更加恐慌，頓時又有人被活生生地踩踏。瞬間便死了四個，傷了的七八個哀嚎連連、哀聲四野。
被接二連三的箭雨、哭天喊地的哀嚎聲驚嚇、感染，踩踏的人群本就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人群正中，一位十來歲的青壯孩子臂膀旁一個約莫二十開外的青壯被三支利箭嗖嗖嗖嘩地射穿，悶哼一聲，當場倒地斃命。這位孩子見此情景心理徹底崩潰了，似乎是徹底被嚇成了一只驚弓之鳥，他狼奔兀突地發(fā)足狂奔起來。
如此以來，人群被他這一帶動，恐懼的氛圍如瘟疫般迅速在這群民壯中傳播開來，整個隊伍不論老少壯弱在這位青壯孩子的帶動下，全都發(fā)了瘋般發(fā)足四下里狂奔了起來，任憑指令官再怎么發(fā)號指令，都無濟于事，整批民壯徹底亂套，成了一批無頭蒼蠅，四下里狂奔逃命起來。
突！突！突！人群炸鍋，不分青紅皂白四下里狂逃，現場徹底失去了控制，亂糟糟一片，狂逃踩踏的人群中，眨眼間四下立馬又有許多人沒被敵方的利箭射傷射死，倒被己方炸開鍋的人群活生生踩踏致死致傷……。
這一幕看得只讓人從心底發(fā)出涼颼颼的冷氣，至此楊云徹底身臨其境地感覺到：真實的戰(zhàn)爭真的壓根就不像電視劇、電影里演的那樣有美感，也絕不像書生古詩里描繪的那樣“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般浪漫。一旦戰(zhàn)事來臨，只有精神高度緊張聚焦于戰(zhàn)場上隨時面臨的生死，閑情逸致，什么美酒、琵琶、兒女情長、賦詩作賦早就被大腦主動拋之于九霄云外了。
站在戰(zhàn)爭的局外，經過電視劇、電影藝術表演的戰(zhàn)爭，給人無盡的美感、震撼、大氣磅礴、蕩氣回腸，但這些僅僅只是藝術。真實的戰(zhàn)爭，讓人感覺到的只有無休止的殘忍、血腥與隨時面臨死亡的恐懼。以前常說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跡，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跡，經歷過戰(zhàn)爭方才幡然明白，要說奇跡，人能在戰(zhàn)爭中依然能夠存活下來，這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跡……。
人群炸鍋，現場騷亂不堪，就是昔日督師欽差御林軍抗擊西夏時，也未有如此狼狽，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位愛民如子、心性倔強的老夫子終于忍不住心中一腔暴怒，只見他雙眉一擰，當機立斷地喝到：“弓箭手即刻布陣，攔截金人利箭。王教隊，你想辦法號令民壯有序撤退，不得騷亂，有再不聽號令引發(fā)騷亂、踩踏者，無論是誰就地斬首。劉捕頭，你率士卒二十人即刻前往庫房速速取來所有滾木、雷石、桐油、長矛、火箭，以備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