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記得再次見到他的那個下午，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著他的后背，在警服上留下點點光斑。走進了，我打招呼：“您好，我是蘇晴，老師讓我來接你?！?p> 他轉身略顯驚訝地看著我：“是你？蘇晴？你就是蘇老師？”
我也很驚訝，推給我工作微信他的名字是“404”，我怎么也不會將他和兩個月機場遇見的那個青年警察聯(lián)系在一起。和兩個月之前相比，他似乎更瘦了，皮膚也被太陽曬得更黑了，原本英氣十足的眉毛尾部多了一處淺色的疤痕，眼睛倒是依然清澈明亮。他的制服有一些不起眼的陳舊的污漬，一雙黑色運動鞋沾滿了塵土，看起來好久沒有清洗了?？吹贸鰜恚@兩個月他過得似乎有些辛苦。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秦緒”他回答。
“王老師已經在樓上等你了，請隨我來?！蔽?guī)е驑巧献呷?，一邊走，一邊征求他的允許：“我還在跟著王老師學習，想積累一些經驗，我會對你們的咨詢內容保密，你介意我跟聽一下嗎？”
他想了想，說：“不介意。”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請進來吧，沙發(fā)你隨便坐?！蓖趵蠋熣f著，拿出一次性杯子給他接水。
王老師全名王書義，能跟他學習，也是托了我爸的關系。
走到咨詢區(qū)，他找了個單獨的沙發(fā)坐了下來：“其實是指導員非要讓我來的，建議我做心理咨詢。”他頓了頓：“其實根本沒必要。您去忙，我在這里坐著休息一會就好了。”這樣的來訪者我也見過不少，進了咨詢室，什么都不想說，這樣的來訪者多半都是被家人送來，自己并沒有什么咨詢的想法。
“這段時間就是留給你的?！蓖趵蠋熥哌^去，將水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先喝點水吧，先休息一下，一會再聊也可以。”他將帽子摘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我能看到他的指尖有些泛黃，身上似乎隱隱飄來一股煙草味。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場景，一名穿著警服的男人，在疲憊的工作了一天后，回到家里躺在沙發(fā)上抽著煙放松，房間里異常安靜，甚至能聽到他的抽煙聲。腦海中的場景一閃而過，我注意到他摸了摸口袋，但什么也沒摸到，他又將手伸向了水杯。這次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似乎有些緊張?！崩蠋煂λα诵ΑＫ猜冻鲆唤z笑容：“緊張？您怎么看出來的？”
“你剛才摸自己口袋是想找煙么？”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會有一些下意識的動作。他笑了：“您可真細心，不過我準備戒煙了，所以前兩天抽完了就沒再買。”
一種習慣的改變，必然是因為生活中的某些對人有重要意義的事件發(fā)生了。
王老師緊接著就問道：“那你愿意和我講講為什么準備戒煙嗎？”
就這樣，他和我談起他的父親，二十多分鐘后，他說：“因為執(zhí)行任務，沒來得及見他最后一面。等我趕到醫(yī)院，他已經過世了?！彼难劢撬坪跤行I痕：“還記得上次見面，我爸對我說，別吸煙了，對身體不好。”
“聽到這里，我也挺難過的，你還有很多話沒來及說?！蓖趵蠋煹穆曇魷睾推骄彛易⒁獾角鼐w的目光有些渙散。
“在這里，你可以說?！蓖趵蠋煆呐赃叞崃艘话岩巫?，擺在秦緒面前：“你可以想象他就坐在這把椅子上，你對著這張椅子說說吧，也許他能聽到?！鼻鼐w沒說話，看了看我，可能覺得我在場會有些別扭，所以不太想說。
我忙說：“如果需要我回避，我可以出去?！彼c點頭，于是我退了出來，幫他關上咨詢室的門。
我坐到辦公桌旁開始看書。咨詢完畢，王老師開門走了出來，秦緒跟在后面：“王老師，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彼劬t紅的。
“不客氣。”王老師和他商定了后續(xù)咨詢的時間。“后面你盡量按時來咨詢，如果時間有變動，和蘇老師聯(lián)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