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城
長貴將那頭野山羊殺了,清理干凈,肚子里的一套也收拾好。俊武買下一整頭羊,下水自然也是人家的,長貴一點都沒準(zhǔn)備留,全裝起來。
等到俊武把家里安頓好過來的時候,長貴這里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了。
宗秋才五歲,把他一個人放在家里,長貴也不放心,因為他前世就體會過一個人待在家里的那種絕望。正好也可以帶著宗秋去鎮(zhèn)里見識一下。雖然只是一個很不發(fā)達(dá)的小鎮(zhèn),但對于宗秋來說,金石橋已經(jīng)算是城市了。
長貴與俊武兩個輪流挑擔(dān)子,走到鎮(zhèn)上足足花了兩個小時。宗秋雖然才幾歲的人,一路上沒喊過累,也沒讓長貴背。到了鎮(zhèn)上,一點疲憊的神情都沒有,反而異常興奮。這個晚上,他將第一次在城里睡覺。
宗秋不像村子里的孩子,可以經(jīng)常去外家親戚那里去玩,唯一可以去的只有姑姑家。可是姑姑又有些對酒鬼爹不待見,連帶對他這個侄子也不冷不熱。宗秋年紀(jì)雖小,對人情冷暖卻看得很清楚,也不太喜歡去姑姑家去。所以基本上沒有親戚走。一年四季都是窩在雪峰寨這個小山村里,像一只永遠(yuǎn)飛不出去小山窩窩的小麻雀。
但是,這一次,小麻雀要飛到山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對于宗秋來說,去鎮(zhèn)上趕一回集,與在鎮(zhèn)上住一個晚上的意義是大不一樣的。前者是去看一下城里人生活的地方,而后者是去體驗一次城里人的生活。
對于重生回來的長貴來說,去鎮(zhèn)上住一個晚上,自然是沒有什么可期待的。這個年代的金石橋鎮(zhèn)與他重生過來的那個年代的雪峰寨都沒法相比,房屋都是破破爛爛的??∥涔ぷ鞯能囌救且粚拥拇u瓦房,破破爛爛的。
金石橋車站在九十年代才重建,然后到了05年又搬到了鎮(zhèn)郊的環(huán)城路上。老車站的面貌,在長貴的記憶力已經(jīng)變得模糊。再一次看到老車站的全貌,讓長貴感慨不已。
“這里一天有兩班去縣里的班車,還有一趟去市里的班車。另外還有貨車。貨車是不固定的。我開的是貨車??梢越?jīng)常去市里和省城?!笨∥渲钢囌纠飻[著的幾輛白色班車說道。
老車站很小,車很精貴,全部停到車庫里。每次出車回來,司機都會對車輛進行精心養(yǎng)護。
車站的宿舍是一排非常低矮的房子,俊武的宿舍住了兩個人,不過另外一個出車了。晚上長貴父子倆可以睡那人的床。
“你們兩個在這里坐會,我出去有點事。回來請你們下館子。”俊武將那些野山羊肉裝在蛇皮袋里,然后從屋子里推出來一輛載重自行車,將肉牢牢綁在后架上。
長貴一看就明白俊武這是去送禮,這種事他也不合適去幫忙提東西,“俊武哥,你有事,就別管我們了,你給人家送東西去,肯定要留飯,正好可以拉近一下關(guān)系。我待會帶宗秋去外面隨便吃點,反正我手頭也有糧票?!?p> 俊武確實有事,也不知道老領(lǐng)導(dǎo)會不會留飯,要是老領(lǐng)導(dǎo)真留,他自然不好拒絕,正好可以利用這樣的機會拉近關(guān)系。他轉(zhuǎn)業(yè)回來,雖然享受了相同級別的待遇,卻不可能安排同級別的崗位。
最近有個老領(lǐng)導(dǎo)轉(zhuǎn)業(yè)了,工作安排在省城,而且同是金石橋人。當(dāng)初正是因為同鄉(xiāng),俊武才能夠轉(zhuǎn)志愿兵,并且最后成功提干。要不是因為想回來照顧家里,俊武在部隊肯定前途更好?,F(xiàn)在這個老領(lǐng)導(dǎo)正好在家,俊武準(zhǔn)備去拜訪一下。
“肚子餓了沒?”長貴問道。
“我不餓?!弊谇锲鋵嵤怯行I了,午飯本來就沒吃得太飽,又走了兩個小時的路,肚子里的食物早就消化干凈了。
“想不想去街上逛逛?”長貴問道。
宗秋點點頭,每次來一趟金石橋,都是匆匆忙忙的,街上很多地方都沒去過,去過的地方,也都是匆匆一瞥。
其實這個時候也已經(jīng)有些晚,金石橋很多店鋪早已經(jīng)打烊。不過各個單位工廠開始下班,街頭比平時反而更熱鬧一些。
現(xiàn)在街上的個體戶也多了起來,擺攤的并不少,這個時間,街頭也比較熱鬧。
長貴牽著宗秋的手,以免一下子走散了,就找不到人,這年頭人口失蹤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鎮(zhèn)上的人很多買了自行車,從火柴廠經(jīng)過的時候,正好工廠下班,一大群人騎著自行車從廠子里沖出來,叮鈴鈴的自行車鈴響成了一片。路上基本上看不到幾輛汽車,全是自行車的天下。
宗秋看得呆了:“爹啊,城里人真有錢,人人都騎上自行車?!?p> 長貴心中笑道,自行車算什么?再過三十年,家家都開小汽車,堵得比走路還慢。過年的時候,這金石橋街上就只看到車,進來一趟堵幾個小時才出得去。
街上很多買小吃的,糖油粑粑,炸得一條街都是油香味,宗秋一嗅到味道就走不動路了。長貴一看就知道這家伙嘴饞了,便牽著他走了過去。
糖油粑粑也不貴,也不要糧票,就是相對來說貴一點。長貴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零錢,買了一份。糖油粑粑用竹簽串成一串,再用一張油紙一包,倒也干凈。
兩父子一人一串,長貴沒有急著吃,拿在手里。宗秋則急不可待地想要吃,可是糖油粑粑才炸出來,很燙,宗秋只能小口小口的吃,嘴巴燙得紅紅的。
長貴也沒說讓宗秋慢點吃、這些都是他的之類的話,他小時候也會是這樣,日子苦啊,一年也未必能夠吃上一回,小孩子不急才怪呢。
城里人穿得很整潔,衣服都比較新,極少有補丁。長貴父子身上的衣服有些臟兮兮的,補丁連著補丁。與城里人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兩父子還算干凈,不像是要飯的。倒也沒有被別人用嫌棄的目光圍觀。
長貴本來像趁著這個時候去布店扯點布,然后去裁縫店做兩身衣服。結(jié)果,走到布店的時候,布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布店是國營的,人家準(zhǔn)點下班??p紉店倒是還開著門,只是人家只做來料加工。而且生意好得不得了,你扯了布過去,人家也只能給你量一下尺寸,然后排隊,要過上個把星期才能夠取衣服。
長貴帶著宗秋去問了一下,一大一小兩身衣服需要扯幾尺布料。面料需要多少,里料要什么樣的,需要多少。盤點了一下手中的布票,如果算計得好,可以做一套大人的兩套小孩子的。
“小孩子的如果做兩套呢,可能穿身上剛剛好。但最多穿到明年。小孩子個子長得快,明年可能拔高半個頭,這衣服就顯擠了。還不如做一件稍微大一點的,”縫紉師傅說道。
“不用,剛好合適就行。這孩子調(diào)皮,衣服不到明年可能就破破爛爛了。”長貴說道。
“這倒也是。穿不了也可以給弟弟妹妹穿?!笨p紉師傅說道。
計劃生育剛剛實施,但還不是特別嚴(yán),等再過幾年,就搞得雞飛狗跳了。但這一年,還沒那么嚴(yán)重。生二胎三胎的都有。
宗秋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長貴,他擔(dān)心酒鬼爹給他討個后娘回來,那他以后就有得受了。
長貴跟縫紉師傅說好第二天去扯布再過來做衣服。縫紉師傅則向長貴建議扯什么樣的料子又實惠又耐穿,而且洋氣。
兩父子又去一個面館一人吃了一碗餃子,宗秋吃得心滿意足。
回到車站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俊武還沒有回來,自然是被那個老領(lǐng)導(dǎo)留下吃飯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俊武才回到宿舍。
“老領(lǐng)導(dǎo)太客氣,非要留我吃飯,差點醉得回不來了。你們兩個吃了點啥沒?這個點外面沒東西吃了,不過可以去廚房下面吃?!笨∥溥€擔(dān)心長貴父子餓肚子。
“我們?nèi)ネ饷娉赃^了。你喝了不少吧?!遍L貴看著俊武醉醺醺的樣子,便知道他喝到位了。
宗秋睡得很香,今天一天上午進山,下午上街,也夠累的。
“我們部隊里出來的,十個九個喝酒都是非常豪爽的。我這個老領(lǐng)導(dǎo)也好這個,每次兩個人在一起,必須喝好。一箱酒六瓶,被我們兩個喝了個精光。本來老首長還要去搞酒,被他婆娘給攔住了,不然今天不一定回得來?!笨∥渫采弦惶桑粡堊?,就直冒酒氣。
說了一會話,就呼呼大睡。
長貴有些睡不著,重生回來,他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身份改變。感覺就跟做夢一樣,一切都似真似幻。不曉得這是不是還在夢中,夢一醒就會回到原來的生活中。
八十年代小鎮(zhèn)的夜晚還是非常寧靜的,外面也沒有什么燈光,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晚上除了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犬吠聲,便沒有什么噪音。
俊武夜里醒來了兩次,每次都是沖出去哇哇吐了半天。不過他這人酒量還是厲害,雖然吐了兩回,竟然還保持清醒。沒稀里糊涂地吐在房間里。
長貴雖然繼承了酒鬼爹的身體,卻沒有繼承酒鬼爹的酒癮。從小到大,長貴是很討厭喝酒的。雖然后來為了工作,不得不喝酒,而且還死在了酒上,他內(nèi)心是討厭喝酒的。
現(xiàn)在在世為人,他是再也不會去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