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險棋
難道是夜襲？宋軍什么時候也學(xué)得這么不講作戰(zhàn)禮儀了？姬息姑有些疑惑，但又不敢相信。
“向全軍示警！”姬息姑朝著門外的衛(wèi)兵喊道。
剎那間，雄渾的軍號聲震撼著夜空，示警的火把照亮整個河谷。
姬息姑與公孫眾仲沖出帳篷，驚魂未定。借著火光，姬息姑這才看清楚，那些正在接近的是魯國的士卒。
這些士卒衣衫襤褸，滿臉血污，表情麻木地從黑暗中一個個地冒了出來，仿佛沒有看到河谷中的大軍一般，徑自往前走去。
“喂！你們是誰的部下？”公孫眾仲沖著敗兵們大喊。
但沒有人回應(yīng)。
從這些士卒麻木的表情上，姬息姑已經(jīng)明白，他們雖然還在走動，但精神已經(jīng)死了。不禁心生憐憫，不知道他們經(jīng)歷了怎樣的失敗。
“看來，公子翚和公子豫兇多吉少。”姬息姑對站在身邊的公孫眾仲說。
公孫眾仲右手按著腰間的配件，眉頭緊蹙，“我們要如何應(yīng)對？”
“傳令各部，收起武器，給他們吃的東西，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把他們的武器收下來，讓他們走?！奔⒐玫脑捯魟偮洌磉叺男l(wèi)隊長便去傳令了。
“或許我們的情報有誤，宋軍的兵力可能不止二百乘?！惫珜O眾仲說。
“我們要連夜撤退到邿邑去。”姬息姑堅定地說。
“想活命的，打起精神，跟我們?nèi)ミ熞兀∠牖蠲?，打起精神，跟我們?nèi)ミ熞亍奔⒐玫牟肯鲁瘮⊥说氖孔浯舐暫爸?p> “我想不通！難道我們要把這里拱手讓給宋軍？如果他們沿著洙水溯流而上，我們又要如何應(yīng)對呢？”公孫眾仲有些憂慮。
“司勛大人放心，我們是不會給宋軍溯流而上的機會的?！奔⒐眯赜谐芍竦卣f。
陸續(xù)有敗退下來的士卒接過食物，狼吞虎咽之后，卻又嚎啕大哭起來……仍有少數(shù)士卒，扔掉武器，脫下鎧甲，再一次走進黑暗中。
公孫眾仲和姬息姑站在望車上，居高臨下，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打仗時需要人手的，可是我們手中能調(diào)用的士卒不多了?！惫珜O眾仲憂慮地說。
“不，我們還有費伯?！奔⒐玫恼Z氣卻很堅定。
在火光下，姬息姑看到公孫眾仲正在用看白癡一般的眼神看自己。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一招險棋，但同時也是一招好棋。
“時間不多了，等凱旋之后我再給你解釋。”姬息姑拍了拍公孫眾仲的肩膀。說實在的，他非常欣賞公孫眾仲，并不僅僅是因為公孫眾仲是他在魯國官場上唯一的盟友。
“我們已經(jīng)懷疑費伯與宋軍有密謀了，又何必去央求他出兵呢？不如，我們沿洙水河南下，與宋軍主力決一死戰(zhàn)，或許還有取勝的希望?！惫珜O眾仲緊握著劍柄說。
“敵眾我寡，就算決一死戰(zhàn)，最后失敗的還是我們。如若能說服費伯出兵，我們必定會贏。”姬息姑堅定地說。
“主公……”
“別說了，你今晚率領(lǐng)將士們前往邿邑，在撤退之時，在路上挖好陷坑，以遲滯宋軍進攻速度。到達邿邑后，做好防守，拖住宋軍。我和公羊兄弟去費邑說服費伯，擊破宋軍，在此一舉。”
說完，姬息姑便招呼上公羊兄弟，帶著自己的衛(wèi)隊抄小路前往費邑去了。姬息姑知道公孫眾仲的水平，以他的能力，用不著吩咐，也能獨當(dāng)一面。
當(dāng)戎車來到一處高崗時，姬息姑命令暫時在高崗上休整。在夜幕下，他朝邿邑的方向望去，只見點點火光，正緩緩向前。
在公羊兄弟的帶領(lǐng)下，姬息姑一行人在天蒙蒙亮?xí)r就到達了費邑城樓之下。
晨光中，到處可見大軍經(jīng)過的痕跡。而費邑卻沒有阻擊，當(dāng)真令人扼腕，當(dāng)初把費伯分封在費邑的一個目的，便是抵御宋軍。
如今，宋軍從眼皮子底下過去，費伯竟毫無反應(yīng)。姬息姑奇怪，費伯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時，宋軍已經(jīng)越過費邑，向邿邑的方向去了。如果不出意外，邿邑那邊可能已經(jīng)接戰(zhàn)了。
如果能成功說服費伯出兵，那么就能抄了宋軍的后路，使他們成為甕中之鱉。
姬息姑并沒有被想象中的戰(zhàn)果所迷惑，他知道，此行極其兇險，敵人過境而不阻擊，任由敵兵深入，如果說費伯與宋軍沒有勾結(jié)，姬息姑是不相信的。
雖說兇險，姬息姑還是有很大把握的，因為他與費伯有共同的利益，而宋國不過是在利用費伯。
在費邑的護城河邊上，姬息姑命令衛(wèi)隊長打出魯公的旗號，以此提醒費伯，代理魯公來了，快快出城迎接。
但費邑許久沒有動靜，只有早晨的寒風(fēng)吹過臉頰，還有隱隱約約的喊殺聲。
“主公，要不要放一支響箭？”公羊左問。
姬息姑擺擺手，表示拒絕，他相信費伯一定會有行動的，因為，對費伯來說，代理魯公還是很有利用價值的。
又等了好久，費邑才有了動靜，護城河上的吊橋緩緩放下，城門打開，兩列衛(wèi)兵，夾著一輛軺車。
“主公恕罪，臣下來遲?！币粋€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員，身穿朝服，站在軺車上微微躬身作揖。
雖然還沒見過費伯，姬息姑從眼前這人的氣質(zhì)神態(tài)上來判斷，此人是費伯無疑了，“久仰費伯，我父親經(jīng)常贊你是國之干城?！?p> “哈哈哈，主公不必虛偽。如今兵荒馬亂，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主公進城?！闭f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引導(dǎo)著姬息姑的車馬隨從進入費邑。
早就聽說費邑是魯國西南一帶的堅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高峻的夯土城墻，暗藏機關(guān)的女墻，道路兩旁錯雜的望樓和柵欄。
看到這些，姬息姑明白了，費伯是有底氣做壞事的，但從他的言談舉止上卻又看不到蹤跡。
費伯把姬息姑讓進了主位，自己在側(cè)席相陪，并滔滔不絕地向姬息姑推薦費邑的土產(chǎn)。
姬息姑覺得無聊至極，隨便應(yīng)承著，突然問道：“費邑價值幾何？”
費伯稍微愣了一下，隨即滿臉堆笑，“主公，看你說的，魯國的城邑不都是你的么？做主公的不都知道價么？”
姬息姑會心一笑，這個費伯，是嫌自己的官太小了。想當(dāng)官，并且想當(dāng)大官，一定要滿足他，“事成之后，我把極國送你，如何？”
費伯的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主公凈說笑，臣下聽不明白。”
“我出兵，你占地，怎樣？”姬息姑加大籌碼。
費伯卻笑著，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