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依然忘記不了這一幕。
羅剪秋已經(jīng)不止千次看后視鏡里的那個人了。妖嬈的妝容，居然在顏回淵臉上。
看顏回淵手上拿了什么？指甲油。
憤怒充上了款，滿格電。車迅速一把靠邊停。打開前門下車，猛拉拽后面門：“你是準(zhǔn)備從了本心放飛自我了，是吧。來呀，我也豁出去了。你是選擇車震還是想來滾草地...”
顏回淵使勁拉著門：“不帶這樣的，我馬上就卸妝。3分鐘?！?p> 上次學(xué)小提琴時，猜想過下一個有可能學(xué)相聲，但是真沒料到這么大伏擊圈也沒圈出這回顏回淵對女人的彩妝感了興趣。
羅剪秋吸了口氣，轉(zhuǎn)過身，朝路邊草地走著。面向遠(yuǎn)方，似燃燒的田野，閉上了眼，淚流兩行。
顏回淵的心臟評估報告里不是什么好消息，或者說顏回淵日常作息習(xí)慣導(dǎo)致這樣的結(jié)果。三年、五年或許可以更長。
羅剪秋都無法抑制心中的悲傷。這份報告在顏回淵那，是看得了開了，來了句‘時間才是我們的主人’繼續(xù)忙著他的春秋霸業(yè)。
沒有腳步聲的顏回淵，來到羅剪秋身旁，迎風(fēng)而立，將小提琴架在左肩，此時此景，抓緊時間練習(xí)一曲，干的是實在事。
羅剪秋轉(zhuǎn)頭看向顏回淵時，第一眼看的是唇。理智告訴自己上次‘高壓點愛技能’余波干擾還在，卸了妝那家伙唇色極紅極具誘惑力，閉上眼不看。
這里已經(jīng)是七月了，驕陽似火太陽為什么照不熱心中的悲涼。老天似乎很公平，公平得覺得殘忍。如果不是認(rèn)識顏回淵，他混著不錯的文憑，在個與父親差不多的設(shè)計院享受平庸人的生活，借母親的社會地位找個中學(xué)老師做妻子，這就輕松享受余生。如果不是認(rèn)識顏回淵，他不識嫉妒的味道，亦不知道這么多傲人的成就，其實背后是時間如何壓榨一個有天賦有才華的年輕人。信奉‘時間才是我們的主人’的人，是‘心甘情愿的奴隸’去學(xué)習(xí)和工作，直到崩潰。這是赤裸裸過度工作和過度自我剝削。
當(dāng)有人告訴他，六歲的泠棽錯把23歲滿頭華發(fā)的顏回淵當(dāng)爺爺喊時，心中地感受絕不是表達(dá)人想表達(dá)的笑意，而是心痛和悲涼。從19歲到23歲，就變成了白發(fā)，短短幾年呀。即使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33歲的年齡如果去承擔(dān)顏回淵的19歲，想想也熬不過三年。那里是人間地獄，那是不堪重負(fù)的擔(dān)子，就不是人的日子。如果那時候自己在他身邊肯定讓他去探究什么才是值得重視的生活，沉迷自我關(guān)心的愿望不是利己主義。
什么劫后余生，我們都被這個成語騙了。男人就不能哭么，M的，老子就要哭。羅剪秋捂住臉，默默地哭著，靜靜地哭著。
夕陽西下。羅剪秋說：“上車吧?！?p> “哪一種？”
看到顏回淵一愣，羅剪秋真想把時間暫停，可是，自己有這能力么，誰能掌握他的時間，妄想罷了。
“正常的那種?！?p> 7月，荷花開滿池。
騶小騶今年三十有四，2月被省里帶走幾天。家里人突然想到，這人還沒給騶家留后呢!所以呀，當(dāng)鹽業(yè)長的老爸騶東華想起柏霖海那個從杭城來揚城當(dāng)了水利副長的人。聽說他家搞翻譯的化學(xué)博士女兒年齡上了33歲，年前就著急找姑爺呢。自家兒子什么德行，做父親的心里是有數(shù)的，好在兒子四肢健全，大眼睛掛著眼鏡，像個讀不少書的人樣，性格好，應(yīng)聘急招姑爺有一定蒙混過關(guān)的概率。用心肝了幾個夜，斟酌用詞讓兒子的學(xué)歷工作聽上去高大上點。
連上線。柏妍與騶小騶被安排相親見面。這郎貌女財（貝加才）的。
未婚這點達(dá)到閨女第一要求了。騶柏，滿意。柏騶，滿意，柏妍媽問騶東華：“這婚期定十月一號還是二號呀？”
騶東華是巴不得越早越好，時間一長兒子幾斤幾兩不就看出來了么。但是呀，家里婚房還沒辦好，還得同騶小騶后媽藍(lán)小蝶爭取一下，跪搓板也情愿，面子在家丟就丟了。畢竟是長子，弄成倒插門，自己好待是個正長，不能在外面太丟臉了?！盎厝タ纯醋厩G的意思?！?p> “兩人先相處，也不著急第一次見面就定下吧?！卑亓睾裰劐麐尅?p> 這頓飯，兩家人在場五個都Yes。這事看上去遲早了。
柏妍現(xiàn)在相親多了，也老臉皮厚了，主動向騶小騶提出去看看他工作狀態(tài)。她搞翻譯有了名堂，財務(wù)自由，時間自由，在這些方面就不要求男方什么了?；榍爸攸c多了解點人物特點，婚后就不翻這些帳，小日子才能平凡下去。
騶小騶帶著柏妍去了玨黃，那個一周時間都在的辦公室，和辦公室后面的小宿舍，整潔干凈簡單自然。
柏妍很滿意，像她這種平凡的女孩找個平凡的男人，也是不錯的，比嫁不出去好。
來了個女孩，騶小騶叫她‘陳晶’。
柏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英文聽多了把這名字聽成了‘曾經(jīng)’。心里裝了五湖四海，時倔動蕩了。
陳晶送來了一件衣服：“上次櫻花林弄上血衣服，洗干凈了?！?p> 為什么弄上血，在櫻花林？柏妍心里打了顫，沒能問出口，興許是自己長期沒有獸欲對象發(fā)泄，成年人么想的不堪入目點也是情理之中的。
見騶小騶向這位陳晶介紹自己時，柏妍插上話：“我們是剛認(rèn)識普通的朋友，我叫柏妍。很高興認(rèn)識你?！?p> 騶小騶心里也有數(shù)了，看來這個柏妍已經(jīng)有了決定。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吧。
陳晶聽了眼睛一亮：“我還以為你這次相親成了呢？”
這句話，不就是她對我與騶小騶關(guān)系好奇地追問？柏妍準(zhǔn)備給自己發(fā)了個好人卡。
“她沒看上我。我太普通了。我爸就是想得美。”騶小騶善意解釋道。
“大家都是平凡人，不是我沒看上。也許你的姻緣就在眼前人呢，發(fā)展發(fā)展。”柏妍拍拍陳晶和騶小騶，“看好你們成功率很高。我先去逛逛。”出去溜達(dá)了。
柏妍都這么說了，陳晶把握好這個機會：“你看我們能不能成?”
這話太直接了，騶小騶直接臉通紅：“這個，這個。先處一處，成不成要看你看得上看不上我這個，這個，平凡人。”
柏妍給自己發(fā)了個好人卡。這又沒對象了?？匆姌淞肿幽沁呌屑t房子，還有個大船樣的建筑，里面?zhèn)鱽韯尤说卮筇崆俚穆曇?。這地方不錯呀，有人才呀，藏龍臥虎的，去看看，萬一姻緣就在這呢，可不能錯過，自己這年齡擺在這呢，抓緊時間制造一切機會。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好地方，在這翻譯就是跨進(jìn)了享受生活境界了。
可惜了，拉大提琴的是個女的。嘆息道，為什么我們女人有才華的這么多呢！賈寶玉說得好呀，男都是混物。我的要求不高呀，混物呀只要分一個。
這農(nóng)村的雞房都達(dá)到陽光房這樣高級了，這設(shè)計感！天才呀，這里肯定有天賦異稟設(shè)計師駐扎這，得花時間深耕深耕。
前面隔著芝麻地房子弄得亮瞎我太合金狗眼呀！這怎么心里止不住地澎湃呢！感覺，肯定是男設(shè)計師。
一百度近視眼，雖然比任薈六百度的好點。但今天本不想把事情弄砸。每次男方提出打KISS，從心里拒絕。有的人吧，牙漬抽煙痕跡，有牙周炎，還有菜漬，都是這些事情阻礙婚姻線發(fā)展。
一百度近視眼，五米以為外男女不分，百米以為外人畜不分。這次橫了心，怕打KISS時不小心看到胡子渣，就沒帶眼鏡可以當(dāng)看不見。這個錯誤的決定不會成為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任寶藏男孩的障礙吧。
一路小跑，靠近了房子，久久仰望。
她看過很多藝術(shù)性的建筑，它們會承載歷史的記憶，連續(xù)社會的延伸性展現(xiàn)出它們的不凡故事。但是，這房子下層保留了能保留的一切記憶，而上層展現(xiàn)了不曾出現(xiàn)過的空間，不像所有已知文明中任何的記憶。藝術(shù)性、創(chuàng)新性、震撼力訴說它的不平凡的生命力。
“你是誰？”跑來一個小孩問。
“我是柏妍?！卑劐糇×?。這個孩子她認(rèn)識，幸好孩子不認(rèn)識她。其實孩子差點就可能在不好的記憶里留下自己的身影。小孩應(yīng)該叫泠棽。那次去晉城，自己是陪賈荍嶠去的，一直勸賈荍嶠冷靜等喬安江來，再面對泠棽。后來，泠警官帶著自己先回?fù)P城自然沒正面見著這個小男孩。
“這家房子設(shè)計師是誰？”
“你找設(shè)計師干什么？”成年男子的聲音。
“羅剪秋?！币鼍壍搅嗣矗拷裉斓降资鞘裁慈兆?，柏妍忘了呼吸。剛剛碰到個陳晶的女孩，就送來了個正真的‘曾經(jīng)’。
泠棽萬分激動跑過去稀里嘩啦啦哭著抱著這羅剪秋，激動地就一句話：“回來了，回來了，終于回來了?！?p> 羅剪秋就是六年前拋妻棄子的絕情的泠棽爸爸？婚史就不講究了。這個兒子這么大了，我白撿了，就省了女人最痛經(jīng)歷。好事，這就徹底擺脫基因傳承控制任務(wù)。萬一真跟賈荍嶠猜想一樣，這個娃跟喬木槿有那層意思，好歹是這么多年的好姐妹感情在，自己做點什么，這小一輩的婚事不會太坎坷，大不了等他們長大了去那些國家領(lǐng)結(jié)婚證。什么未婚不未婚的不在意了。
什么原則，什么下限，被澎湃的海水沖刷得無影無蹤。
愛一個人，不管多久，變成什么樣，總是心甘情愿地輕易接受了那個人的全部。
“你還好么?！绷_剪秋看著初戀，腦中一片空白。過往云煙，最初的念想，那深入骨髓的刻骨銘心戀情，那愛而不得的無奈。
妍妍你變得漂亮、溫柔且風(fēng)情萬種，與記憶中一樣的眼神，你的眼中還是我。羅剪秋傻笑著，眼神是痛苦，是悲喜，溢出了淚水。
“我一直在原地呢。33啦，還沒嫁呢。你什么時候來娶我呀，快娶我吧！”柏妍是吼出來的，淚流滿面。我們還是有緣，我們終于見面了。
泠棽放開了羅剪秋，停住了哭，定定的看著這兩個淚流滿面的人?？磥磉@個女人淚更多。這是女人在求婚么？
這么多年，羅剪秋知道理智上，自己也在一直等這個人。只是他沒勇氣去找，怕早就成婚，打擾了初戀平靜正常的生活。曾經(jīng)相戀的人，傻傻的等。白白耗著時間，真是傻。
“你們抱到什么時候？我先插一句，顏老師什么時候回來，回答后再繼續(xù)?！?p> 泠棽這個大殺風(fēng)景的小鬼頭。使得羅剪秋心里的畫面瞬間改變了畫風(fēng)，柏妍變成了顏回淵，該死的‘高壓點愛技能’余波干擾。
“八月八號，回這?！绷_剪秋狠狠地說。
泠棽聽了這句就跑走了，他可不想被發(fā)糖，小孩糖吃多了會蛀牙。
柏妍被一個擁抱治愈了，擦擦淚：“不介紹一下么？”
“他，屁小孩一個，這房子的房東?！?p> 咦。哦，也對。剛剛忘了細(xì)想一想，一個姓泠，一個姓羅，母親叫李萍，這可不是一家人的吉兆。柏妍立馬辦正事：“你單身？”
“算是吧?！?p> “TMD，為什么是算是。”
“我交代一下，我現(xiàn)在不是處男了，有過幾段的戀史，目前是單身?！?p> 你婚史帶小孩我都不介意。戀史，這么大歲數(shù)了男的，沒有才恐怖好吧?！澳憬橐馓帲俊?p> “不介意怎么可能呢，骨子里介意。但是，我不介意你處不處?！绷_剪秋想來段深情凝視，來真加氣氛。但是，眼望見的又是該死的顏回淵畫了妖嬈妝的臉。立馬閉上眼，回回神。
男人懂男人，死心塌地的介意呀。柏妍開心笑了：“說你運氣好呢，今天差點處不保。我們趕快辦領(lǐng)結(jié)婚證吧。還有一個月就是我生日，我可不想當(dāng)34歲的老處女?！?p> “你現(xiàn)在還處呀?！绷_剪秋意外一下，“你這幾年就沒有芳心蠢動一下?！?p> “沒碰上像你這樣讓我想起發(fā)泄的?！?p> “我無比想念你?！睂Σ黄穑_剪秋抱著柏妍，在愛情路上，你比我更堅定、更勇敢、更純粹。但是該死的‘高壓點愛技能’余波干擾，確實比學(xué)校那會兒厲害了，時間快半年了，不會真要十年吧。顏回淵留點時間研究怎么解除呀，這個問題很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