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下毒

　　嘴里說著惶恐，臉上看不出一絲恐懼，看向他的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君無戲言?！?p>　　秦銘微微揚頭，俯視他，“那你就去死。君無戲言，你若不是君，一切都會解決?！?p>　　“我?guī)P靈遠離黎州，我甘愿為你效忠，你不愿意，出爾反爾想毒殺她，直到剛才我還抱著你放過我們的幻想……呵，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君?！?p>　　“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收回成命，立詔書為據(jù)，放我們走，我跟你的約定還作數(shù)。第二，我殺了你，扶揚靈登位。前朝的老人都盼著她復國，樂府的河通向?qū)m外，我想傳消息輕而易舉，公主復國的消息一出，有大把人等著支持她?！?p>　　景夜洲氣得滿臉通紅，“秦銘，你放肆，你……”

　　正說著，一名太監(jiān)連滾帶爬跑進來，“皇上，皇上不好了，靈貴妃的雨花宮走水了?！?p>　　“什么？”

　　秦銘慌張地走過來，“走水了？你往這里跑什么？去救火啊?！?p>　　“都在救，但火勢太大，一時半會撲不滅?！?p>　　秦銘揪著那名太監(jiān)，“什么叫撲不滅？揚靈呢？”

　　太監(jiān)瑟縮一下，“娘娘是自殺，寢殿中酒味沖天，酒倒得太多了，火燒得太旺，撲不滅?！?p>　　自殺？

　　秦銘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難以置信，“自殺？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會自殺？

　　你騙我，你敢騙我?！?p>　　他一把把太監(jiān)推倒在地，往雨花宮里跑去。

　　景夜洲的頭依舊昏昏沉沉，“便宜她了。”

　　殿中長跪的御醫(yī)欲言又止，最后狠了狠心，背離跟姬揚靈的承諾，說：“皇上，您并未中毒，公……貴妃娘娘給您下的是只有一個時辰效果的烈性麻藥?！?p>　　只有一個時辰效果？

　　烈性麻藥？

　　景夜洲茫然，震驚不已，“你確定不是毒藥？”

　　御醫(yī)把頭埋得很低，“回皇上，確實不是毒藥?！?p>　　四周一片沉寂。

　　景夜洲頓了半天，他閉上雙眼，似是有些疲憊，“派人去救火，按住秦銘，別讓他做傻事。還有，今日之事你們兩個若敢泄露半個字，殺無赦?！?p>　　“是?！?p>　　御醫(yī)和太監(jiān)相繼而出，轉(zhuǎn)眼殿內(nèi)只剩他一人。

　　景夜洲出神地望著帳頂，“她當真沒有稱帝的想法。”

　　“咳咳，咳咳?！?p>　　煙熏火燎，火煙彌漫。

　　一陣陣滅頂?shù)闹舷⒏袥_襲著姬揚靈，她捂著胸口，眼前一陣泛花，頭暈目眩，不小心踢到凳子，摔倒在地上。

　　如此死法，也算是死無全尸，身首異處了吧？

　　她慘淡一笑，枕在胳膊上，逐漸陷入昏迷，呢喃了一聲：“戚仁……”

　　她沒忘了他，也忘不了他。

　　戚仁因為她做了孤魂，她要去陪他。

　　“揚靈，揚靈”。

　　火勢漫天，秦銘遠遠看見勢頭心中恐慌，飛奔過來。

　　殿內(nèi)被燒得破敗，火焰燒上房梁，大量的白煙往上飄，周圍到處都是拎著水桶的宮人。

　　“吱嘎——”

　　寢殿的門被燒塌倒下，越過火光，秦銘發(fā)現(xiàn)失去意識的姬揚靈。

　　白色的衣裳被木炭染臟，臉上也沾著灰黑，她的裙角已被火舌侵上，布料在燃燒。

　　秦銘幾乎魂不附體，“不要，不要這樣”。

　　他想也不想就往里沖，被及時趕到的侍衛(wèi)按在地上。

　　秦銘掙扎反抗，大吼道：“放開我，我要去救她，她還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秦樂工，冷靜，你……”

　　“嘭——”

　　最大的一截房梁被燒斷，直直墜下來。

　　“寢宮要塌了，快退后，避免被火勢波及受傷”，按著他的侍衛(wèi)喊完，把他往外拽，“走?！?p>　　“她還在里面，放開我，我不走，她還在里面，你不救，我去，你放開我”，秦銘接近崩潰。

　　“貴妃救不回來了，再耽誤下去你也會沒命”，侍衛(wèi)強硬地把他拉出去。

　　剛出雨花宮宮門，瞥見被扔到地上的水桶，秦銘二話不說拿起來就朝侍衛(wèi)砸去。

　　侍衛(wèi)被砸個正著，以防衛(wèi)姿勢退后。秦銘趁此機會往回跑，剛跑了兩步，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響起，雨花宮的寢殿塌了。

　　一瞬間，秦銘的世界全灰了。

　　五內(nèi)俱焚，萬念俱灰，不過如此。

　　秦銘胸中一痛，吐出一口鮮血，氣急攻心，昏倒過去。

　　這一昏迷，便是兩天一夜。

　　御醫(yī)囑咐他靜養(yǎng)身體，秦銘木木地聽著，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昨夜下了場雨，空氣都是濕的，秦銘踩到一個水洼，濺了一鞋子的水。

　　他想，這場雨為什么不早點兒下？為什么連上天都不眷顧他們？

　　雨花宮已是一片廢墟，他去時姬揚靈身邊的大太監(jiān)正站在那里，一雙被木炭染黑的手上盡是灰漬，懷里抱著一個青白色的瓷壇。

　　“德安公公”，秦銘叫他。

　　大太監(jiān)回頭看他，“秦樂工，你來了?！?p>　　秦銘見他神色平靜，似有解脫之色。

　　揚靈平日里待他不差，他怎會是這副表情？

　　秦銘心里陡然升起一個猜測，“德安公公，你早知她會自殺？”

　　大太監(jiān)沒有否認，“我是公主的身邊人，她哪能瞞得過我？我勸過，可看著她在宮里受苦，我也心疼?！?p>　　“受苦？”

　　大太監(jiān)不答反問：“公主殿里的香好聞嗎？”

　　秦銘沒說話，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是她自己調(diào)的，過量的安神香，聞得久了會成癮，有依賴性?？扇绻麤]有香，她整宿整宿睡不著，睡著了也是連連噩夢。”

　　秦銘的心像被人拿錘子猛敲了一擊，悶痛不已，“怎么會這樣？”

　　大太監(jiān)摸摸懷中的壇子，“秦銘樂工，我給你講講公主的事吧。”

　　虞朝最小的十公主，是虞朝皇室最微小的存在。她的母親是名舞女，懷上皇嗣后被封為妃子，榮華富貴享受了不到一年，生產(chǎn)時遭遇血崩。

　　姬揚靈一出生就沒了母親，記憶里她母妃留給她的唯一遺物是一支梨花釵，卻在國破后毀于戰(zhàn)火硝煙。

　　多虧了她是個女孩，對皇權(quán)沒有威脅，小時候過得雖不如有母妃庇護的皇兄皇姐好，但也算過得去。

　　姬揚靈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小小年紀就出落得漂亮。

　　叛軍攻入皇宮后，大肆屠殺皇室中人。照顧姬揚靈的奶娘將她藏在冷宮中，為了掩護她被叛軍一刀殺死。

　　兩三天后，姬揚靈被發(fā)現(xiàn)時餓得頭暈眼花。她本該也是刀下亡魂，叛軍將領(lǐng)見她趴在地上楚楚可憐，動了惻隱之心。

　　他拿著一袋米讓她學狗叫，叫一聲，給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