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域到太湖前,大致放馬揚蹄了大概二月有余,天氣也從秋風(fēng)夾挾著余熱的夏尾,變到了能夠從口中吐出淡淡薄霧的時節(jié)。
劉良策騎著賤馬入了太湖的城鎮(zhèn),相比誑野的西域,中原的人情風(fēng)景才更符合他個人的審美。如果將西域比作熱辣主動的舞娘,太湖則是深閨不出的閨秀。
熟悉的風(fēng)景讓賤馬慢下了步速,馬蹄踩在濕潤的泥土里濺起點點帶著樹葉腐朽氣味的泥漿。是楓葉的味道,前幾年皇上與妃子游太湖,太湖的官吏就種了些楓樹在這,本來是光禿禿的平原硬是被改造成了樹林。
他想起有一年,年方十四,好奇進(jìn)了太湖邊上小小的楓林,驚了太子座下的玉馬,被埋伏在楓林中的刀斧手團團圍住百口莫辯。虧得那皇上身邊的佳人下馬,挑起劉良策的下巴細(xì)瞧了一會,跟太子私語了幾句,這才撿回了命。
佳人的垂青倒也不是沒有代價,太子遣散了身邊的護衛(wèi),喝走了同行的官吏,說什么也非得讓劉良策一路陪行伴游。
一路上除了紅楓落滿地的景色令人陶醉,還有太子說著那統(tǒng)籌天下的雄偉壯志讓人心驚,劉良策似有似無的觀察著當(dāng)今太子和救了自己的佳人,時間久了倒也看出來點味道。
這太子年紀(jì)看似也就十五出頭,卻一身威嚴(yán)如皇龍瞠目,只是看著他的眼睛,劉良策都覺得自己被灼的干澀。
那佳人年紀(jì)較小,估摸也就十三四歲,身嬌體柔卻滿腹經(jīng)綸常綱,如燕雀附于皇龍,卻又似火鳳棲息枝頭。
自己呢?劉良策看著自己一身粗麻淡布,和布鞋外裸露的大拇腳指頭。果然,自己不過是這普天下的一只蒼狗。
“喂!那邊的!下馬盤查!”
一聲大喝斷了劉良策的回響,再抬起頭來原來自己已經(jīng)入了城門,護衛(wèi)們圍著劉良策好似當(dāng)年的刀斧手。
“抱歉抱歉,官大人我這出神了不是?”
劉良策下了馬,恭恭敬敬的陪著不是,暗中卻護好了秦妙妙送自己的那些寶物,在護衛(wèi)的注視下入了城。
這幾年太湖周邊仿佛沒什么變化,就連在城門口賣包子的老熟識李三錢還在那賣力的吆喝著,那吆喝聲真的從城東直到城西,沒一家聽不清楚。
劉良策摸了三錢幾個包子,狼吞虎咽的咽下了肚,在李三錢震驚的目光里打了個飽嗝從懷里掏出三錢放在李三錢的攤子上。
“哎呦儂這是弄啥來,這灰頭土臉滴,不知道還尋思儂這廝出去掘墳佬!”
三錢無奈的看著劉良策灰頭土臉的臉,身上的那身純白道袍也早就烏漆嘛黑的像是一團抹布。
“莫問前路,莫問歸途,倒是你這三錢包子,是不是肉沒放夠三錢咧!”
李三錢登時急了眼,一步上前捂了劉良策的嘴。
“莫要瞎嗦!莫要瞎嗦!”
生意人最講誠信,真讓著劉良策亂說傳了開,三錢的生意也就算了搭了進(jìn)去。他怨怨的瞪了眼劉良策,拿自己脖子上也不怎么白凈的毛巾扔給了劉良策,示意他自己擦擦自己這幅模樣。
劉良策擦了臉,謝過了李三錢,隨即上了馬往師門的山頭趕去。這李三錢還笑著道別,但扭頭一看自己三屜肉包全被賤馬吃了去,趕忙沖著走遠(yuǎn)的劉良策大喊
“再給三錢!再給三錢中不中!”
劉良策笑著到了城西頭,大包小包的拿著鄉(xiāng)老舊識給的‘禮物’。和李三錢不一樣,這城里的其他人倒也有些變化。
比如這大路口的王秀才進(jìn)了京,就連同胞的弟弟都滿嘴變成了之乎者也一類,再比如城頭賽寡婦找了新姘頭,對方是個小員外,吃喝不愁穿錦帶帛,姿色倒也亮了三分。讓劉良策有點難過的是萬安寺的金奶奶,三個月前去了世,念在一輩子吃齋送佛,最后的尸骨倒也入了萬佛塔。就是再也吃不到金奶奶包的素餃子了,讓劉良策的腸胃好一陣難過。
月色很快就籠罩了太湖,無風(fēng)且凍的日子里湖面就像是一面銀鏡,映著月亮和在湖邊漫步著的劉良策。
劉良策看著師門所在的山頭,心下分著秦妙妙和相親給的禮物,胖乎乎的老二一些,傻乎乎的老三一些,倔乎乎的老四一些,含糊糊的老五一些,莽呼呼的老六一些,最可愛的小師妹一些。
分好了禮物,劉良策的步伐都輕快了很多,他哼著歌上了山,山中的鳥兒和著他的調(diào)調(diào)也嘰嘰喳喳的鳴叫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這些鳥兒,劉良策只覺得它們仿佛叫的更急了一些。
殊離這時也落了枝頭,大聲的沖劉良策叫著,那調(diào)中仿佛有催促,有焦急還有一些生氣,劉良策不得不加快了腳步往山門走去。
劉良策很快登了山門,撥弄了下凌亂的頭發(fā),敲打著熟悉的門扉,滿心激動的想著小師妹好久不見他而興高采烈的擁抱,和師娘看著自己狼狽如斯時露出的心疼眼神,即便師父打罵自己沒出息,自己也短時間不想出這個山門尋什么江湖了。
“你是誰?”
開門的是個奇裝異服的江湖人,配著一把大刀,留著結(jié)成辮的胡子,眼睛一金一紫,頭發(fā)居然還是如落楓一般的火紅色。
“我敲錯門了,抱歉。”
劉良策關(guān)了門,確認(rèn)了下這個山門是自己熟悉的那個,隨即又敲了一遍
“你他媽到底是誰!”
這異人抄了刀問道,劉良策卻是對這番威脅視而不見皺了眉頭,推開異人闖了進(jìn)去。
這山門四周哪有師父師娘的蹤跡,雖然建筑相同,但是師父親自題字的‘妙手仁心’牌匾也換成了一塊‘鐵血丹心’,放在廣場上的煉藥爐也變成了一個持扇之人的雕塑。
柴房也沒有,居室也沒有,這山門上下到處都沒有自己熟悉的痕跡,只有那異人在身后大喝著驅(qū)趕劉良策。
“他媽的你這個家伙怎么能進(jìn)我們的幫派領(lǐng)地,納命來!”
就在那刀要落了劉良策的頭時,一熟悉如燕雀的聲音停住了這刀的進(jìn)勢。
“謝天!那是我朋友!”
劉良策松了口氣回了頭,這聲音讓他心跳猛地加速,本以為是長大的小師妹變了音,哪成想站在兩人身后的卻是他現(xiàn)在最不應(yīng)當(dāng)在這見到的人。
“秦……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