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荒丘,名利二字一堵墻,高人俱在里邊藏,有人跳出方墻外,便是神仙不老方。
前話到那長生棄徒,邪魔歪風(fēng),先屠盡長生滿門手刃親人,又立誓屠畢蒼閣三百余眾背棄恩人,其背信棄義之令人心尖有寒,真令江湖之人見而誅之。無不求抽其骨,流其髓,啖其生肉。但當(dāng)是過了那陽春月,結(jié)柳日,是過了七日又七日卻仍不見其行言中對畢蒼閣怒戮之分毫。
反說那畢蒼閣主,聞信遠(yuǎn)投武當(dāng)山,請來妙真人坐鎮(zhèn)閣中以求護(hù)得閣眾平安順?biāo)臁R黄屎裾?,令江湖死水現(xiàn)波瀾,因此投畢蒼者泛眾,閣主無禁忌皆納為食客,庇之護(hù)之養(yǎng)之,只求片刻一勞…
說書先生抽了驚堂木,猛地一砸,驚醒了城口茶館的看客聽客。這先生折扇一搖,百曉二字如墨灑揚(yáng)軍般行于折白之上,夾于鼻梁中的黑色玻璃片隨動作一落,露出那如古井般深邃的眼來盯著茶館對面的包子鋪,后口嗓做鷹鳴,清音貫天庭,長戾一聲收了故事篇幅。
李三錢被這聲鷹鳴驚了個哆嗦,抖落包子餡的手都多抖了一下撒了些肉下去。他心疼的捏好這個包子,遞給了身后那個臟乎乎像是乞丐的人,讓他放到自家的蒸屜去做午飯吃。
蒸屜一開一合,蒸汽噴了乞丐滿臉,下意識地一抹就露出來劉良策的真容。
“儂真滴這么做咧?”
“作何?”
“長生門,畢蒼閣啊…”
李三錢不信劉良策能做這些事,他看著劉良策長大,知道這個家伙就是個狗膽,又忠又膽小。
但不問吧,總覺得心頭壓了塊棉絮,不打緊但也癢癢的緊。
劉良策沒停下給蒸包換屜的動作,也沒回答李三錢的問題,只是踢了踢自己草席里的一個小粗布包裹,示意李三錢去看。
這包裹不大,大概有一個人頭的大小,但東西卻沉甸甸的。劉良策剛剛投奔他的那個晚上,李三錢本以為是人頭,嚇得尿了褲,但劉良策讓他摸了摸,三錢才知道那里邊的東西都是一條一條的,想是劉良策收來的炭條,用來夜間取暖用的。
但劉良策一直沒打開過這個包裹,李三錢倒也好奇,放下手中的搟面杖,抖了抖面粉就去開那包裹。
“哎呀呀呀呀??!”
李三錢終究是驚著了,他捂著嘴坐在地上往后挪了幾米,劉良策笑出了聲,一是笑三錢膽小如鼠,卻也評價(jià)自己是個狗膽。
二是看見那包裹里的東西,終究也只能是無奈的搖著頭苦笑。
“這…這是手指?”
李三錢捂著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劉良策,那布包里分明是幾百根潔白如玉,帶著斷面與骨的斷指,李三錢見過人手,也剁過豬蹄,但這被剁下來的人指卻一下沖暈了他的腦殼。
“畢蒼閣所有門人的手指?!?p> 李三錢聽著劉良策解釋,眨了眨眼,轉(zhuǎn)而從驚轉(zhuǎn)為了笑。
“儂開撒子玩笑咧,這手指是假滴不?還畢蒼閣門人的手指,剛才就好幾個畢蒼閣的人從咱這買包子,我看那手也是完好咧!你們這些江湖人也真是,每天起早不想著生活,就想著闖蕩,有啥子好闖的嘛!那句老話不是說滴噻,有人得地方就是江湖…”
看著李三錢笑了起來,劉良策也陪著苦笑了下,他當(dāng)然沒開玩笑,這些手指都是他親自從那些門人的尸體上切下來的,看著每個手指,劉良策都還能想起來自己是怎么殺掉這個手指主人的。
但也正如李三錢所說,自己的行為就像是一個玩笑,每個被殺掉的人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野里,直到劉良策逮著那個紅發(fā)的粗漢子殺了七次之后他才知道,這些人擁有的,正是自己師父,自己山門求了一輩子的長生。
倒也挺諷刺的,長生門被這些長生的人占了去,無論怎么想都有些滑稽可笑了。
這三個月中,劉良策也冷靜了下來,與其去追殺這些長生不死的人,倒不如先把自己山門的廢墟整理下,興許能有誰幸存的可能也說不定。劉良策從自己山門的廢墟里找到了一卷竹筒。竹筒可不常見,在造紙術(shù)被應(yīng)用之后,已經(jīng)五十年沒有人再用過竹簡記錄東西了。里邊的內(nèi)容也用的比較早前的文字,依稀可以看出來是長生門內(nèi)功的功法。
說道功法,劉良策便對這竹簡有了印象。師父老人家傳授自己武藝的時(shí)候,就手握這竹簡,笨拙的逐字逐句的講述上面的內(nèi)容,能不能領(lǐng)悟,能領(lǐng)悟多少,全看被傳授者個人的理解。但老二太愚笨,師父不得不絞盡腦汁寫了一本白話版本,讓劉良策手把手的教老二習(xí)武。雖然經(jīng)常與這本竹簡相見,但是劉良策此前從沒打開過這竹簡。
略過前面繁雜的功法,這些功法的表示實(shí)在是太繁雜了,劉良策有一千種簡化功法的辦法。翻到簡背面的時(shí)候,劉良策卻呆了一下,第一個簡條上只寫了三個倒著的字悟良劉。
劉良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拿反了竹簡,隨即倒過來閱讀這份帶著落款的來自師父的信言。
“此簡留于后人,望勿外傳…”
留言中說道良悟祖師偶遇一長生仙人,但長生仙人對人界仿若并不了解,不知生老病死不知苦勞疼痛。良悟祖師曾親眼見仙人以劍穿心,后于光華中完好的重現(xiàn)人世。這等仙人舉動使得良悟祖師在此后的一段時(shí)間里跟隨著仙人游戲河山,見證城起。良悟祖師有些疑惑,在仙人身邊時(shí),一日竟似數(shù)十年。他看著河山城墻遷移變化,又看著帝王蠻夷起落興衰,祖師未曾問過仙人。
某日,仙人日間休眠時(shí),祖師第一次見白光帶走了仙人,情急之下祖師碰觸了白光,在感覺自身化作液體之后就化作了一道白光,流向了不知何處。再睜眼時(shí),祖師竟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控制身體,但身體卻在有意識的行動和言語。
祖師只當(dāng)這是仙界。他聽聞其他仙人稱呼這個身體為吳,這些神仙仿佛因?yàn)槿私缍鵂幊称饋?。有一個長得面目赤紅,酷似火德真君的仙人吵著要將人間開放給所有仙人,讓仙人們都能夠在人界獲得自己的軀體。另一邊面目陰沉的酷似太上老君的老人則覺得人界不應(yīng)該用于游歷和玩耍,而是將其作為仙術(shù)的實(shí)驗(yàn)地看待。祖師沒聽多少就感覺自己的情緒正在隨著這個身體的情緒開始變動,他開始不屑,開始思考,思考如何讓人界能夠?yàn)榧核小?p> 信息量很大,劉良策仿佛在看孩童故事一般閱讀著這段文字。一個偶然看到了仙界的人,如果故事到這里,還算是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但顯然,故事里的這個仙人也許想明白了如何讓人界成為私有物,但被這種貪婪情緒也改變了純良的祖師。
之后的文字則是祖師占據(jù)了仙人的身體后留下來的,他留下了侵占仙人身體的辦法,而辦法正是記錄在書簡之后的長生門功法。
李三錢把蒸熟的包子擺在了攤位上,肉香引得劉良策伸手便抓來一個塞進(jìn)了嘴里。
還沒等李三錢呵斥,三師弟的鷹,殊離便落在了包子鋪的蒸屜上,并且?guī)砹艘粋€純金和寶石打造的信筒。
劉良策把信筒扔給了三錢權(quán)當(dāng)包子錢,自己則是展開了信筒中的書信
“虎,御牢之事以畢,龍與三省六部周旋,倀部會協(xié)助你,萬望平安?!恕?p> 這信上的文字只存在了數(shù)秒就消失不見,劉良策碾碎了紙張,臉上的愁容苦笑都化作了一抹得意。他把那些手指扔進(jìn)了灶臺,肉骨香氣霎時(shí)間縈繞了整個包子鋪。
“三錢,想去真正江湖之外的地方看看嗎?”
劉良策看著萬里無云的天,他知道,距離去真正的江湖闖蕩的時(shí)機(jī),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