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23點，列車上沒有入睡的人有很多，因為前方到站——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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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和瀚生在一起的時候，兩人可以無話不說，因為他知道瀚生會把自己的話好好地存在腦海中的某一處，不會擅自評判?？赡苓@就是友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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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千鉉從胸前的口袋掏出那封信，再次讀了起來。
親愛的千鉉哥：這封信也許會讓你驚訝，我們…很久沒見了。最近我總是會想起過去，當然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比較念舊。其實，前陣子我做了一個手術，切除了腫瘤，但癌細胞這種東西誰能說得清呢。我現(xiàn)在很平靜，釜山這里環(huán)境很好，每天窗外灑進來的陽光讓我愉悅。
我是想說，謝謝你那些年對我的幫助，我很珍惜這份友誼。請代我向你妻子問好，如果你們已經有了可愛的孩子，也代我向他們問好。祝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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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下午寄回信的路上，千鉉竟不知怎的，錯過路上一個又一個郵筒，他直接走到了灰色之歌酒吧。這是他最喜歡的酒吧。
灰色之歌就在公司附近，所以也有一些老面孔。千鉉喜歡點一杯喝完再回去，看看周圍熟悉的人在干些什么，這能讓他放松。他總覺得一下班就開車，車內的狹小空間會讓他覺得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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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次出差后第三天，瀚生回來了。兩人在一組做很多事都會一起，彼此在做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這天瀚生先是拒絕了千鉉提出的一起吃午飯的要求，又拒絕了免費的冰美式。這太不像他了，而且一整天的狀態(tài)都很低落。千鉉正打算去問問，經理就把瀚生叫到辦公室去了。多的內容他沒聽清，但是語氣他卻聽得很清楚，因為那是斥罵的聲音。
瀚生去大邱出差的目的是和一家公司簽訂合同，但不知道為何平日里頭腦很清晰的他竟沒有分析對方的合同條約就簽定了，讓公司在合作關系中吃了很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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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聲停止，那人從玻璃房中走出。哆哆嗦嗦在發(fā)抖的身影走回座位，眼神空洞的樣子讓千鉉觸目驚心。他伸出手想安撫他，那人卻說自己沒事。直到五點下班，想送瀚生一程的千鉉還未說上一句“我送送你吧”，那人早就已經回頭走向電梯。
他是跟著他的。瀚生似乎不在乎身旁的事物，在電梯根本沒注意到千鉉就在身邊。千鉉保持著距離跟在后面，兩人就這樣來到灰色之歌。他看見瀚生點了一杯威士忌，自己離他五個位置開外，點了一杯西柚汁。
威士忌喝到一半，他竟開始顫抖，后背的起伏逐漸明顯。直到他把整個臉埋到手臂中，千鉉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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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生？”也沒有過多的話，只是伸手撫摸上他的后背，幫他平緩氣息。
那人被嚇到?！扒А⑶сC哥…你怎么會在這里…我、我…”
“我下班都會來這兒。你怎么了？”雖然他猜到是跟下午經理罵了他一頓有關，可是他沒想到接下來的話會讓自己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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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也就是出差的第二天，我正在會議室里準備和對方簽合同。會議開始前半小時我接到家里的電話，說是…說是我奶奶…病逝了，其實我家就在不遠，但是來回是肯定趕不上的，可能當時…我的腦子里真的是一片漿糊，對方提的要求我基本都答應了。我真的是…”
千鉉沒有料到會是因為家中的事情導致工作上的失誤。奶奶的離去對瀚生而言一定很難接受吧……
“抱歉，又讓你想起了傷心事。你的奶奶，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吧?！焙粑曌兊眉贝倭耍銖姲l(fā)出的鼻音讓千鉉的心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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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公司不會損失多少的。經理他這個王八蛋，就會亂撒氣?！?p> 瀚生笑了。平日里他們部門的經理確實遭受不少員工的吐槽，但是發(fā)生到自己身上還是會難受不少。
千鉉再次說了聲抱歉，還是不斷安撫他的后背。見瀚生的氣息平緩了不少，千鉉拍了拍、揉了揉他的肩，打算把自己的果汁拿到瀚生身邊的座位。手剛離開就又被抓住。
“千鉉哥…你要回去了嗎？”
“沒有沒有。我的座位在那里，我去把喝的拿過來，再坐到你邊上啊?！?p> “好?！?p> -
他看著瀚生再次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應該是不想喝了吧。看來是會喝悶酒的那類啊。坐回他身邊，把西柚汁一飲而盡。瀚生看到千鉉喝完果汁仿佛下定什么決心一般，一下子把自己剩下的威士忌也一飲而盡。
“喂！瀚生你干嘛！”
“千鉉哥…我真的好想奶奶啊?！?p> 面前的人一下子抱住自己，那深棕色的頭發(fā)在他脖頸處摩擦，耳邊傳來懷中人安靜的抽泣。他們用雙臂環(huán)抱住彼此。千鉉嘴中呢喃著安撫的話語，他從沒想過自己還可以這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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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大邱出差過后幾周，另一次部署派千鉉去釜山出差，瀚生要求隨行。
“上次真是謝謝你了?！?p> “我應該做的而已。你還是盡早把駕照考了，男人怎么能不會開車呢?！?p> “我是說，那次在酒吧的事?！?p> “啊，不用介意。”千鉉其實真心不愿再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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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真的很低落。我可能比較…呃…喜歡在難過的時候一個人喝悶酒…”
看著他眼神逐漸低落，但轉瞬變?yōu)楦屑さ哪抗??！澳闳颂昧?，我其實早就該道謝的。但是、但是還是有點尷尬，哈哈哈…”
千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不用看也知道瀚生正咬著下嘴唇。這是他尷尬時的習慣了。
“我很高興能幫上忙?！闭f完，千鉉摸摸瀚生的頭，又戴上駕車防曬手套，準備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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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鉉的妻子曦秀以為他不會將那封信看得這么重，但是他早上收到信，下午就出門寄回信。信的內容到底是什么她已經不想知曉，但她知曉的是，千鉉辜負了現(xiàn)在的家庭而去趕路看望一個十五年前被辜負的朋友。
或許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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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鉉也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想讓自己的心知道。千鉉真的很后悔。瀚生某天的離職讓自己措手不及，停機的號碼、未知的住址，他丟了他。這份友誼是什么時候變了質。他想到自己的人生，表面上看上去再平凡不過，實際上卻藏著這么多的黑暗和秘密。直到他今天和啟珍這么對話，啟珍的這番話刺入耳朵，在腦內鳴響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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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想放棄你的家庭嗎？】
【我以為你不會意識到的。至少是在你有了孩子之后?！?p> -
“親愛的乘客，你們好。我們將在8分鐘后到達下一站。前方到站——釜山?！?p> 廣播里甜美的女聲讓千鉉愣了愣神。終于到了。這趟兩個小時四十分鐘的路程毫無睡意，反而格外清醒。他真的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