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才
“我的手是砍柴不小心?!背翢熢俅谓忉?。
阿才微微一笑,“據(jù)我所知,高原上生火普遍用干牛糞,因為樹木稀少??赡阆惹罢f自己是莫亞得人,足以證明你在說謊?!?p> “這并不能推斷我的手和澤德有關(guān)。”沉煙鎮(zhèn)定地說。
“我做出如此推斷,是因為經(jīng)過我的觀察,你很可能是宮里出來的?!卑⒉挪换挪幻Φ卣f,“大凡在宮里當過侍衛(wèi)的人都有個特征,那就是腰牌?!?p> 沉煙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腰間,阿才哈哈大笑。
沉煙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不禁紅了臉。
“我的確是受了刑,逃出來的?!彼侠蠈崒嵉爻姓J,心中不禁納悶,這個阿才到底是什么人。
“因為什么受刑?”
“將澤德最愛的一匹馬弄丟了?!?p> “哼,不過是從影都掠奪來的而已?!卑⒉泡p蔑道。
接下來,足足有一刻鐘的功夫,阿才注視著火堆,陷入沉思。
沉煙暗暗觀察,心中的詫異加深了。
他判斷這個中年男人絕非普通家丁。是管家嗎?有幾分可能。
然而幾乎所有大戶人家的管家在主人面前都養(yǎng)成了唯唯諾諾,畢恭畢敬的說話習慣,阿才和香影說話時態(tài)度極為淡定,毫無逢迎之意,甚至含有幾分威嚴。
再者,沉煙想起,香影從馬車上下來時和阿才說話,稱呼是“您”,若是管家,自然無需如此客氣。
那么,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你的皇上,我是說澤德,聽說很神秘?!卑⒉藕鋈婚_口。
“帝王一貫如此?!背翢熁卮?,“不過,并不止是我的皇上吧,如今軒轅也已納入格朗領土,越安成為附庸國。澤德統(tǒng)治的地域并不限于格朗高原啊。”
“軒轅之所以覆滅,很大程度是伊原自掘墳墓,”阿才忿忿地說,“至于越安,明青渲進入中年后竟然成了個懦弱膽怯之人,也真是夠令人惋惜的。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哥哥在寶座上多坐幾年,不至于落到今日這番不堪。所以,澤德統(tǒng)治的區(qū)域再廣,也不能證明什么,威望只限于格朗高原而已?!?p> “您對軒轅越安了解頗多啊?!背翢熣f。
“還是說說你知道的事情吧,”阿才換了個話題,“你方才說,莫亞得前不久發(fā)生過一起騷亂,和獵夢者有關(guān)?”
沉煙肯定道,“是的。”
“你親眼看見他們制造騷亂了?”
“有個叫怫娑的,我看見他了,”沉煙說。
“據(jù)我所知,不應該啊?!卑⒉诺吐曕洁斓?,“庫巴之后多少年了,它們無聲無息,就跟不存在一樣?!?p> “是為了庫巴的靈魂石?!背翢熀喍痰卣f。
阿才緩緩點頭,“這倒有可能?!彼了计?,“看來,莫亞得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沉煙回頭望去,見香影款款走來。
“你怎么來啦?”阿才問,坐著不動。
“我擔心您著涼?!毕阌绑w貼地說,將一件披風圍在阿才身上。
阿才慈祥地看了香影一眼,“既然來了,就坐下吧。我正和這個年輕人聊你未來的夫君呢。”
香影臉刷地紅了,飛快地瞥了沉煙一眼。
“什么夫君啊,我只是應邀去做客的?!?p> “嗯嗯,是去做客,順便瞧瞧澤德是個什么樣的人?!卑⒉艑櫮绲匦χf。
香影挨著阿才坐下了。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你叫——”阿才瞅著沉煙。
“我叫沉煙?!?p> “如煙往事,盡沉于心。”香影輕聲說,凝視火苗。
沉煙沒有說話。
“你父母并非尋常之人吧?”阿才審視著沉煙,緩緩問道。
“他們是胭脂邑的平民,已經(jīng)不在世了。”沉煙回答。
阿才若有所思。
“胭脂邑景色很美,”香影說,“今年秋天,我去那里采過藥材。”
“什么藥材?”沉煙問。
“一種叫槅的花,當?shù)厝硕歼@么叫它?!?p> 沉煙記起的確有這么一種花,長在樹下,細小的花瓣呈白色,并不起眼。
“用來做什么呢?”沉煙好奇地問。
“煉金?!毕阌罢f,“萬物均可用于煉金,因為世間萬物均來自水,火,土,氣,以不特定方式組合,添加某種神秘元素,就可生成不可知之物質(zhì)?!?p> “比如呢?”沉煙饒有興趣地問。
“比如點金石并非魔法,而是特定條件下的物質(zhì)轉(zhuǎn)換;長生不老之金丹只要溫度水質(zhì)材料等等嚴格符合條件,是可以煉成的。還有,獵夢者借以繁衍的‘小綠瓶’,也是煉金術(shù)的一種。你知道天下所有的劍,都分雌雄嗎?”
沉煙愕然,“所有的劍,都分雌雄?”
香影點點頭,“不錯。這是因為金屬本身就分雌雄,鍛造出來的劍,自然也就有雌雄之分啦。不止劍,還有斧,盾,匕首等等,只要是金屬打造,都有性別之分?!?p> “你方才提到獵夢者借以繁衍的‘小綠瓶’,那是怎么回事?”沉煙好奇地問。
“在布倫坎森林地下,埋著獵夢者祖先通過煉金術(shù)制造出來的‘小綠瓶’,”香影興致勃勃,“將男女獵夢者的血液融合裝入瓶子,于月圓之夜浸在懸空流動的河水中,就能形成獵夢者胚胎。不過黑暗沼澤上升后,這種繁衍方式已經(jīng)不能用了,因為森林下沉后,河水也不再像當年那般純凈,所以,‘小綠瓶’也就成了傳說。不過,據(jù)說如今的黑暗沼澤最適合煉金,因為潮濕黑暗,霧氣籠罩,煉金師都喜歡_——”她的話被阿才打斷了。
只見阿才臉一沉。
“女孩子家,研究什么煉金!什么黑暗沼澤,更是人類無法涉足的地方。還是多了解一下澤德,這可關(guān)乎你的人生大事?!卑⒉耪佌伣虒?。
香影臉紅了,“他是格朗王,二十七歲還未大婚,肯定是因為心有所愛又不得成婚。您非讓我湊那個熱鬧干嘛?”
“不是湊熱鬧,”阿才語重心長,“婚事歸婚事,喜歡歸喜歡。他可以愛他喜歡的人,你只要登上王后寶座,其它不必放在心上?!?p> 香影低聲道,“我做不到?!?p> “必須做到!”阿才語氣嚴厲,“這是你與生俱來的使命。別忘了,你是軒轅皇族的后裔,而且是唯一的后裔?!?p> 說到這里,阿才忽然想起什么,看了沉煙一眼。
“我聽說,那個穆勒還活著,整日和澤德廝混在一起,是嗎?”
沉煙眼前浮現(xiàn)出穆勒怪異的面孔,床帳薄紗內(nèi)的兩個身影。
這一幕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寒光一閃,匕首當啷落地,血淋淋的一幕,不由得心沉了下來。
“我不清楚?!彼p聲說。
阿才哼了一聲,“扎博格還算是條漢子,他的兩個兒子可差遠啦,一個給仇人當孌童,不顧羞恥,另一個干脆逃之夭夭?!?p> “也不能這么說,”沉煙艱難說道,“有些事情,只有他們自己清楚?!?p> “爹——”香影拉起阿才的手,央求道,“咱們別去莫亞得了,回家吧。我不想嫁人,對格朗王后也不感興趣,只想守著您過日子?!?p> “嫁不嫁,等到了莫亞得再做決定。澤德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卑⒉耪f。
沉煙恍然,這個化名‘阿才’的中年男人果然既不是家丁,也不是管家,而是香影喬裝改扮的父親,親自護送她前去莫亞得的。
“就算進了宮又能怎樣?您只是茉林城的富商,他是堂堂格朗王,不會屈尊瞧咱們一眼,還容得您做什么決定?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毕阌岸缕鹱欤H不以為然。
阿才微微一笑,“小瞧你爹啦,孩子,我能將你養(yǎng)這么大,即便整個軒轅皇室都斷了血脈,唯獨你一個還能好端端地活著,還不是我的運籌帷幄?小小澤德,就算有些本事,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香影心中百般不情愿,卻無可奈何,賭氣起身回帳。
沉煙心情復雜,一時無話可說。
“年輕人,你既已知我們的身份,是不是也該對我坦誠相告,你到底是誰?”
沉煙抬起頭,見阿才正目光灼灼地瞧著自己。
“我叫沉煙,是澤德身邊的侍衛(wèi),獲罪后被流放,眼下正在逃亡。您若想抓我送去邀功,易如反掌?!背翢熸?zhèn)靜地說。
阿才緩緩道,“我聽說前些日子,澤德宮里發(fā)生了一件怪事。他命令穆勒親手斬去一個人的手指。當時,殿內(nèi)只有三個人,澤德,穆勒,還有那個斷指之人。那個人是你嗎?”
沉煙艱難道,“是我?!?p> “這就怪了?!卑⒉怕龡l斯理,“按理說,行刑是侍衛(wèi)的事,為何指定穆勒動手呢?”
沉煙沉默著。他知道,阿才的話還沒說完。
“只有一種可能,這么做會讓澤德感到痛快,就像觀看一場激烈的親情角斗?!卑⒉爬^續(xù)說,“我還知道一件事,扎博格共有三個兒子,除了穆勒和占卓,還有一個,名字和你一樣,也叫沉煙?!?p> 沉煙呆住,渾身血流加快。
他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抱起雙臂,目光投向阿才。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
“您不僅僅是香影的養(yǎng)父吧?抱歉,這是方才我從你們的談話中聽出來的?!背翢熿o靜地說,“據(jù)說,當年澤德火燒影都,伊原自盡,子嗣悉數(shù)被殺,可是,軒轅皇族并未就此斷絕后嗣,因為伊原的弟弟隆原,當時并不在影都?!?p> 阿才變了臉色。
“因此,香影并非留存下來的唯一皇族血脈。”沉煙繼續(xù)說,“當然,即便澤德知道,也不會怎樣,因為她不構(gòu)成威脅??扇魸傻轮缆≡€活著,事情怕是不那么簡單了。您說呢?”
阿才默然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目光炯炯。
“隆原是誰?真有這么個人嗎?就算有,也早已老朽,權(quán)當死去啦。倒是你,小兄弟,來日方長,或許有番作為。“他上前一步,輕輕拍了下沉煙的肩膀,“我們還會見面的,肯定!”
說罷,他似有深意地看了沉煙,轉(zhuǎn)過身朝營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