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住院部。
病房內機器聲音有規(guī)律地響著,周圍充斥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陽光撒在潔白的病床被上。
林言蘇雙目緊閉,蒼白地臉映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消瘦嚇人。白皙的手腕,被插上吊針,紫色的手環(huán),更顯他皮膚蒼白病意,他像極了睡夢中的‘美人’,讓人不忍叫醒。
住院部樓梯間,范余洲摟著哭成淚人的女子,輕聲安慰,此時的女子十分無助,她不知自己怎樣做才能使病床上的林言蘇醒來。
“余洲,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得了這樣的病,他平時,他平時也沒有什么異常的舉止啊,還是那么多年,我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了了。”
范余洲也是一臉愁色,他拍拍女子的肩,以示安慰。
“好了,筱尹別哭了,你哥就是怕你擔心,所以才沒說的。”
樓道里,哭聲許久才停。
范余洲推開病房門,示意站在門外的尚筱尹進來。
站在病房外,看到床上躺著的林言蘇,尚筱尹剛止住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來,只因怕病床上的哥哥聽到心疼。
雖說她和哥哥不是同父同母,但卻是這個哥哥,給她無盡的寵溺。
尚筱尹低頭抹去臉上的淚水,頂著酸紅的鼻子走進。
“哥......”她坐到床邊,撈起林言蘇的手,抵在自己的面頰邊,她努力扯出笑意,哽噎著干燥的嗓音,沙啞說:“哥你好久沒帶我去那家老店吃蛋糕了,我想吃那家的蛋糕。想吃了......哥,爸爸和秀媽媽都不在了,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不然,不然,我結婚,誰給我送親啊!哥?!?p> ......
床上的林言蘇粗喘著,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他想要擺脫睡夢清醒過來,可一切都是徒勞。
夢中他有一次回到元旦前夕,林水生用刀威脅他開車離開城市,車上他不斷觀察著林水生的情緒和反應。
林水生好像在害怕什么,又好像在刻意地去躲避什么人或是物。
這時手機響起,林水生像是受了刺激,開始應激,情緒波動更大。
林言蘇掏出手機正準備去接,林水生瞪著他,卻狠狠說:“掛了,我讓你掛了?!彼麏Z過手機,打開車窗將手機扔出,“好好開你的車?!?p> “你要去哪?”
林水生說:“云南。”
林言蘇云里:“云南?”
“你從安徽跑來這,就是讓我送你去云南?”
“開你的車?!币宦飞狭盅蕴K時刻觀察著他,倆人走的國道,這是林水生要求的。
天色初亮,林水生從衣兜里掏出五十給林言蘇,讓他去買早餐,而他自己則坐在車里,眼神緊緊跟著林言蘇身影走。
吃完早飯林水生覺得犯困,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他在醒來天色以黑,林言蘇還在開車。
林水生喝了口水,問起:“到哪了?”
“快了?!?p> “到了叫我?!绷炙[起眼又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林水生感覺林言蘇在他耳邊說到了,他揉著眼睜開,映入眼簾的是倆位穿著制服的年輕民警。
他被粗魯?shù)刈铝塑?,林言蘇和一名老民警站在不遠處說些什么,現(xiàn)在情形,他再糊涂也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四周街景是那般熟悉,他垂著頭低笑,越笑越大聲,他這是被自己的兒子又送了回來。逃來逃去,離開了馬鞍山,又離開了上海,沒成想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馬鞍山。
他趁著倆位年輕民警放松警惕,猛地掙脫從衣兜里掏出刀沖向林言蘇。
林言蘇迅速推來身旁的老民警,硬生生接住林水生向自己刺來的刀,反應過來的倆位年輕民警,三兩下制服住發(fā)狂的林水生。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白眼狼,我是你爹,你親爹,你怎么能將我送進大牢里,你這個不孝子,不孝子,你和你那騷媽一樣,一樣,都是喂不熟的狗,狗呀!”吼著吼著他竟然大哭起來。
元旦夜,林言蘇親手將自己的生生父親送進了監(jiān)獄。
夢魘住了,林言蘇渾身冷汗直冒,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這是夢,這是夢,醒來,醒來就沒事了,可很快他又一次陷入夢里,無法操控自己的夢魘。
焦黃一片的天,像很老很老的影片,老到不知是那一年,畫面斷斷續(xù)續(xù)扭轉卡扽。
那因該是個悶熱的夏天,林言蘇一身運動球衣,胸口背后處的布料被汗水浸的一片。
校門外,他背個單肩包,籃球在指尖上雜耍旋轉,隔著老遠他揮揮手:“媽,媽,在這?!?p> 祁秀見兒子招手,也搖晃著胳膊。
綠燈亮,祁秀拎起放在地上的大袋零食,隨著人群穿過馬路,快到兒子身旁時,突然,原本停的好好的車子,被后方橫沖直撞似是失了靈的轎車,給撞到一旁,而那輛失控的車,側身豎起,徑直開到祁秀面前。
近距離,一道人影從林言蘇眼前飛出,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切就發(fā)生在一瞬間。
緊接著耳邊不斷涌入尖叫聲、呼喊聲和警笛聲。
遠處,失控的車子早已破爛不堪,發(fā)著噪人的異響,車頭也冒起白煙,來往奔跑的人影,讓他眼前暈黑一片。
耳朵被堵住一般,周身的響聲,聽起來悶悶穿不透耳膜,林言蘇神異木楞,看得出他還沒從剛才的場景緩過神。
沒有思維,沒有反應,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宛如是個機器人,僵硬的轉身看向祁秀被撞飛的地方。
四肢麻木無感走到母親身旁,望著流滿地面的鮮血,他的眼前又是一黑。
再次睜開眼。
地面的血變成了灰色,抬頭遠看,一些都已被黑白灰替代。
警車、救護車的車頂燈,一閃一閃,失去了色彩,也失去了生命。
“媽,媽,媽你別過來,別過來,求你了,求你別過來?!?p> 林言蘇的心像是被揪住,生疼,他死死捂著心口處,夢魘太過恐怖,嚇得他從夢中回驚,一下打橫坐起。
瞳孔放大,俊眉促起,臉上的神色是緊張、害怕、懊悔和恐懼。
身上一陣冷顫,抬手抹去額間細密的虛汗,他這才閉眼緩上一緩。
當初如果是他過那條馬路,媽媽會不會就不會死在面前。
林言蘇低頭,他的身側躺著熟睡的小人兒,他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伸手戳了戳小人兒的臉蛋。
經(jīng)他這么一戳,蘇淺新身體像是觸電了般,躥的一下坐起身。大口大口貪婪著每一口氧氣,瞳仁擴散,心臟亂跳,慌慌的,如鼓聲震身。
驚色布滿整張臉,大吼一聲:“救命?!?p> 仔細一看,這里是?她的房間。
蘇淺新怨氣,什么破夢,一大早起來就搞這么刺激的。
可當轉頭看見林言蘇若無其事地坐在她的身旁,嚇得她又是尖叫不止。
聲音實在擾耳,林言蘇一點憐香惜玉也沒有,伸手死死捂住蘇淺新的嘴巴。
略帶點威脅的語氣說:“別叫了,再叫把你爸都給叫來了?!?p> 蘇淺新連連點頭表示知道,讓他把手從自己的嘴巴上拿下來,她保證不在亂叫。
松開嘴,她指著面前的男子,難以置信:“你你你,你怎么出現(xiàn)了,你不是在夢里,我夢里的那誰嘛!我倆,我倆還差點......”
林言蘇打掉她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沒錯,就是我。”
“可我倆不是,難不成我還在做夢?!碧K淺新倒頭躺回床上,迫使自己再好好睡醒一次。
林言蘇一把拉起順勢躺下的蘇淺新:“你不是在做夢,有可能,我說有可能,那晚車子撞來,是真的?!?p> 現(xiàn)在對他來說,什么事都皆有可能,他都能從2026年回到2018年,區(qū)區(qū)被車子撞,自己又再次重啟這種事,也說不定可能存在。
蘇淺新抱頭沮喪,開始胡思亂想:“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嗚嗚,我怎么可能死了了,我剛十八上大學,我還沒有和學長表白,還沒賺錢給老爸買好東西,我還沒有來得及去世界到處旅游,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沒做了。啊......嗚嗚嗚嗚,我就這么死了,死了。”
林言蘇微皺,出口打斷她的話:“打住,你現(xiàn)在好好看看我們在哪。”
蘇淺新停下,將眼淚收回,抬頭看了看:“我家?”
“沒錯,就是你家。”
“那我倆,是......”蘇淺新開始不解。
林言蘇搖了搖頭,因為現(xiàn)在的他也沒完全搞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真是越亂的時候越來什么。
或許這場車禍與他返回2026年有著什么間接的關系。
蘇淺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日期讓她一驚:“這......”她扯著林言蘇示意他看手機:“是昨晚,你看二十一號了。”
“又過了一天。”林言蘇越發(fā)疑惑,自言自語。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車禍不存在?啊喂,你在想什么了?!碧K淺新用胳膊戳了戳林言蘇。
“車禍肯定是真的,只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那就是,那車明明是朝著我倆所在的方向撞來的,可一陣刺眼的強光照來,之后,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蘇淺新也開始回憶昨夜細節(jié),可一些皆空。
不過經(jīng)林言蘇這么一說,蘇淺新也意識到了這點,她和林言蘇一樣,都失去了中間最為重要的一段記憶。
他倆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來的?
細細回憶,那車撞來,還真有點細思極恐,后怕不已。
倆人打算實地看看,到底那段路昨晚有無發(fā)生車禍,倆人簡單洗漱了下,就下了樓。
院里傳來停車聲音,蘇淺新拉著林言蘇轉身就往樓上房間跑。
“閨女,小林也在,快快快,你倆快下樓洗洗手,待會吃早飯?!碧K海訓兩手拎著剛買回來的菜,氣喘吁吁叫住轉身要跑的倆人。
見逃也逃不掉,蘇淺新只能硬著頭皮帶著林言蘇下了樓。
林言蘇也是個會來事的,見蘇海訓手上拎著的大捆蔬菜,忙跑上前:“叔叔我來忙你拿?!?p> 一旁的蘇淺新見他這熱情積極的模樣,嗤之以鼻滿是不屑:“還真是會裝,一臉的諂媚,也沒見你對我這樣。長著一張帥臉,就知道和我擺無故,裝可憐博我的同情?!?p> 蘇海訓則是越看越喜歡眼前這男孩,滿心欣慰,恨不得林言蘇馬上就是他的女婿,然后抱上大外孫。
不由嘖嘖夸獎起他自己:“這孩子,長得好看,還有禮貌,不愧是我閨女看上的小子,就是眼毒,向她爸我。不錯不錯,干活也是不含糊,好,好的很?!?p> 蘇淺新實在無語,老父親現(xiàn)在什么心思她怎能看不出來。
“爸,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以后,你就別再說這些讓人誤會的話了。”
現(xiàn)在的他哪能聽得進閨女說的話,喜歡林言蘇喜歡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坐上了飯桌,蘇淺新以為蘇海訓會停下歇歇,可不曾想,倆個大男人直接把她給涼到了一旁,倆人很快熱絡起來。
倆人就差點沒一大早整起小酒,相互稱兄道弟。
坐在倆人對面,蘇淺新活像個八百瓦的電燈泡,她不滿地哼唧了兩聲,低頭扒拉著面前碗里的面條,就這樣看著對面?zhèn)z人耍。
突然,蘇海訓冷不丁冒出了句:“小林剛和你聊天,叔叔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不過了,叔叔有一些小小的問題想問問你。小林呀!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這句話直接戳的蘇淺新尷尬,一口面沒給整口嘭出來。
她小聲責怪蘇海訓:“爸,你在說什么了?!?p> 蘇海訓也不看女兒的臉色,對女兒的話也是閉耳不聽,繼續(xù)笑臉問著林言蘇:“小林啊,你家有那些人,你自己想沒想過什么時候結婚啊?!?p> 蘇淺新漲紅了臉,微怒:“爸......”觀察到林言蘇神色微變,看來他家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則,昨天他也不會那般可憐兮兮地對她說那些話。
想起昨天畫面,她還沖他發(fā)脾氣,還警告他,蘇淺新的心又開始自責起來。
“你......不想說就不說。”
林言蘇只是笑了笑,而后大方直言告訴蘇海訓:“我媽媽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p> “后來,我媽重新組建家庭,我叔叔對我也很好,像親兒子一樣,我還有個妹妹異父異母。我那妹妹的媽在生她時就去世了,后來我媽去世了,沒多久叔叔也跟著媽去了,現(xiàn)在家里只剩下我和我那妹妹。”
聽到林言蘇的家庭,蘇海訓一陣唏噓,“那你親爸了。”
蘇淺新怒瞥蘇父:“爸?!彼挚戳搜哿盅蕴K心疼不已,難怪他總是對人彬彬有禮,小心翼翼的模樣。
蘇父也知不該再問下去了:“好好好,知道了,吃飯吃飯?!?p> 飯桌上,一陣寂靜。
“蘇爸,蘇爸。”張云思推開院門,自顧自地闖進,一進門,就聞著香味走到餐廳。
“真香,蘇爸,喲......”張云思打趣:“死鬼你男票也在呀!”她嫻熟地進入廚房,拿著碗坐到蘇淺新身旁:“怎么都不說話啊。”
三人面面相覷。
蘇海訓率先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氣氛:“那什么,云思啊,這個好吃,你多吃點?!?p> “還是蘇爸對我最好,”張云思拿起蘇淺新面前的牛奶喝了口,完全沒意識到三人間的微妙氣氛。
“蘇爸,我剛來這一路上聽人說,昨晚就你家下坡路轉彎的那地方,出了車禍?!?p> “哎呦,”張云思咋舌:“車都撞費成那樣了,車上的人愣是啥事也沒有,聽說就受了點輕傷,不得不說那人還真是命大。”
這話題很成功勾起了蘇海訓的話匣子。
蘇海訓說:“輕傷不至于,聽說就額頭擦破了點皮。”
蘇淺新和林言蘇相互對視,他們心中確認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是真的。
倆人各自開始分神,想著各自的事。
蘇海訓說:“得虧那個點,路上也沒什么人,要不然就那一下,被撞到人不死,也是往后在床上躺著的命?!?p> “哎,可不是嘛!蘇爸,聽說那人還喝了不少的酒,醉酒開車,你瞧瞧,不出事才怪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