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翻起愛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這是對情比金堅(jiān)的另一種浪漫解釋。
然而，外形已然邪祟化的男子浮在海面上，八只腕足相抵。
其嘴唇渾然不動，卻十分詭異地不知從何處發(fā)出聲音，如此念念有詞：
“佛曰：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獄。牢獄有散釋之期，妻子無遠(yuǎn)離之念。情愛于色，豈憚驅(qū)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門，出塵羅漢。
“我若是不拋下妻女，如何證得羅漢果位？”
男子的神色無喜無悲，泰然自若，與得道高僧真真沒什么不同。
嘖，這法慧紀(jì)末期，真不愧是廣義上與狹義上皆能以“末法”形容的時代啊。
天地大劫即將到來，靈氣逐漸枯竭；而人們對于佛法之解，卻連小乘都算不上。
張栩聞言，無奈地?fù)u著頭，愈想愈覺得荒謬至極，干脆放聲長笑，戲謔說道：
“呵！牢獄外也好，牢獄內(nèi)也罷，心中無鎖鏈，何處不安生？悟道者既不在廟，也不在觀，而在于心！
“既然你已拋下，想必你已然六根清凈，無明煩惱已斷。已了脫生死，證入涅槃？不如試試我這一劍，羅漢？”
言盡于此，少年手掐飛劍訣，一式“白云出岫”劍意所衍的劍氣，由點(diǎn)蒼赤金劍上飛速生出，對準(zhǔn)了邪祟化男子，隨時都能發(fā)出。
此招的速度雖然不如“風(fēng)送紫云”，但是勝在聲勢浩大，范圍寬廣。
劍氣未至，海面卻瞬間被劍意影響，刮起了大片陣風(fēng)，將漁船“呼”地一聲推動，船體劇烈晃動了幾番，最終順從著海風(fēng)的擺弄，遠(yuǎn)離了男子身旁。
那名男子驀然回首，悵然若失地看了一眼載著自己家人遠(yuǎn)去的漁船，低沉地吐出幾個梵文：
“嗡，嘛，若，哉，盟，娑，哈……”
此乃藏身咒，道門與佛門皆有，咒語雖然不同，效用卻是差不多。
一道微弱的佛光生出，咒語生效，勉強(qiáng)將男子與張栩一同隱去。
船艙中，憔悴女子在顛簸中先行醒轉(zhuǎn)，心急如焚地尋了一圈丈夫，無果，她只能憂心忡忡地張口喚醒女兒。
后者在娘親的呼喚下醒來，扶著船舷艱難地坐了起來，眼角還帶著分明的淚痕。
趁著娘親正在叫醒身旁的阿爺時，小女孩帶著一絲希冀，探出頭來，往海上環(huán)顧了一圈。
煙波渺渺，一望無際——
哪里還有爹爹的身影？
她不經(jīng)人事的臉上有某種東西在崩潰，小手扶著船舷痛哭了許久。
淚珠如同娘親從前那串?dāng)嗔司€的海珍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在船板上。
突然，她記起了什么，小手激動而顫抖著從懷里抓出一只兩寸長、五分寬的鋼片小魚。
此物叫“指南魚”，經(jīng)過磁石磁化加工，擁有了類似司南的作用，能在水面上分辨方位，是漁船辯位的重要工具。
爹爹說，有了魚兒，就能回到家了。
小女孩匆忙地拿起阿爺飲水的碗，往碗中倒了半碗水，不顧老人的訓(xùn)斥，將指南魚微微凸起的那一面朝下，放進(jìn)碗中，急不可耐地等待魚兒轉(zhuǎn)向。
爹爹肯定是回了家！魚兒轉(zhuǎn)向了，那邊便是南邊。
家在西南邊，只需要船循著魚頭的方向劃進(jìn)，看到了仙人礁，再往西邊直走，就能安全到家！
“阿囡……爹爹、在這……”
遠(yuǎn)處，男子腫脹的嘴微微張開，從不如何受控制的喉嚨中，艱難地擠出六個字。
良久，他回過頭來，緩緩地對著張栩說道：
“讓施主……久等了，貧僧與、與施主斗……一場便是，還請施主……莫要累及……無辜家人……”
少年臉色凝重地頷首答應(yīng)：
“那是自然，不然我這劍氣早就射出。你若是不吃下那所謂的‘舍利子’，如今還能與家人相聚?！?p> 男人痛苦地?fù)u了搖頭：
“佛澤降下……必有一人……養(yǎng)護(hù)舍利子，若不是我……搶先一步……沐浴佛澤，那便是……家中老小……”
張栩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竟果真是如此，與我猜想的出入不大。既然這般，那我便送你解脫?！?p> 異化的男子微微躬身：
“施主……小心了……”
隨即，男子猛地抬起腕足，每只腕足之上并無吸盤存在，除去頂端各有一只邪異的眼睛之外，其余皆是一張又一張流淌著唾液的猙獰巨口。
難怪他念經(jīng)時不用張嘴！腕足上全是嘴……
那數(shù)百張猙獰巨口齊聲念誦，嘴型整齊劃一，令人生畏：
“世間無常，國土危脆……”
一道七彩佛光自其身旁生出，在空中微微盤桓；
“去！”
少年簡短一喝，醞釀許久的“白云出岫”劍氣猛然射出！
男子仍在繼續(xù)念誦，臉色逐漸神圣：
“四大苦空，五陰無我……”
劍氣凜然，狠狠地撞上那道七彩佛光，并將其刺得深深凹陷進(jìn)去，隨時能貫穿邪祟化的男子。
受到生死一線的刺激，男子臃腫的臉上，五官表情不再帶有人性，亦不圣如佛。
他的臉龐扭曲著、緊繃著，就像一張被三號線早高峰的白領(lǐng)們，硬生生擠得緊貼在地鐵玻璃門上的胖臉。
其揮舞著八只腕足悉數(shù)合十，發(fā)出“啪嗒”的聲音，念誦的速度驟然猛增：
“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
那道七彩佛光被劍氣刺入而產(chǎn)生的凹陷，竟在逐步恢復(fù)原本圓潤的樣子，將“白云出岫”的劍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反推而出。
一顆所謂的“舍利子”，竟能將一個凡人的修行提升至此？
在防護(hù)之中的張栩，已然大致試探出七彩佛光的耐受度，心念轉(zhuǎn)動之下，瞬間將陣型改為“天才陣”。
此陣型由墨守作為頭陣，筆直列隊(duì)，墨守負(fù)責(zé)接受身后張栩與華娘的氣機(jī)，為攻擊至猛的陣型。
隨著天才陣變動完畢，地才陣的半透明光罩隨之散作氣機(jī)，宛如祥云一般，環(huán)繞在三者身旁。
“疾！”
張栩一聲令下，墨守瞬間拉長，生出鋒利的劍刃，肅殺至美的血槽，敦實(shí)的劍柄——
化作一把木紋金質(zhì)的修長巨劍，替了點(diǎn)蒼赤金劍的位置。
蒼生劍被少年緊握在右手，劍意森然，猶若咆哮的長河一般肆意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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