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溪月客棧
縈風(fēng)酒旆掛朱閣，半醉游人聞弄笙。
夕陽之下，街道上人來人往，真真?zhèn)€熱鬧非凡。
“看來，此處離南撫郡尚遠(yuǎn)，倒是還沒受到那瘟疫波及，百姓仍是安居樂業(yè)?！?p> 一道少年話音自客棧附近的梧桐樹旁響起，說話者正是張栩。
樹上的紅葉早已落盡，此刻罩著的是一層薄薄的冰霜。
此城名為寧同城，在大黎皇朝的版圖上位置靠南，十一月正是初雪未至，余霜尚存的時節(jié)。
“確實如此，我有一年時間沒有下山歷練了，到了此處，看得人們飲食起居、神色歡喜，我也覺得心中暗生欣悅……若是師尊在此，多半要呵斥我一句道心尚不牢固，仍然受這紅塵俗世影響?！?p> 少年身側(cè)傳來輕快的少女嗓音，自是樂潯這小妮子。
小妮子難得與師弟一同南下，見到此間如此繁華，不免有些滿心歡喜。
“不礙事的，師姐。師尊常說‘欲心要淡，道心要艷’，修道并非要我們絕了欲心，只要道心堅固，便是置身于紅塵之中，其余物事也攪擾我們不得。
“年關(guān)將近，聽聞今年是個豐年，想必此處百姓大多家有余糧，所以他們稱心快意，倒也正常?！?p> 張栩莞爾一笑，這小妮子久不見塵世，開心些便罷了，還要刻意去壓制喜悅，當(dāng)然不該，于是如此開導(dǎo)。
“道衍師伯說得極是，”樂潯聽到小師弟說今年是個豐年，忽地想起此行目的，嘆了一口氣，“不過那南撫郡遭了瘟疫，百姓多半是無有多少余糧了?！?p> 少年點點頭，默然了幾息，接著道：
“師姐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咱們見得天光就趕路，按照腳程來算，明日我們便能到得南撫郡?！?p> 少女無有異議，點頭稱是。
自從靠近了這寧同城，張栩與樂潯二人不再御劍而行，在城外尋了一處無人之處降落，以正常流程，與百姓一般排隊入城。
那守門的衛(wèi)兵見到二人的度牒皆是來自于齊云山，自然是恭敬萬分，不敢有絲毫怠慢，即刻放行了。
于是，張栩與樂潯便順著大道直走，逛了一圈，挑選入眼的住宿，最后停在這家掛了牌，叫“溪月客?！钡木起^旁邊。
酒旗從紅色的閣樓中伸出，在夕陽下隨風(fēng)飄飛翻轉(zhuǎn)。
微醺的旅人從店中走出，要去結(jié)伴游玩；若是側(cè)耳傾聽，還可以聽到悅耳的管樂之聲從客棧一樓之中傳出。
二人見那門前貼了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一樓風(fēng)月當(dāng)酣飲”，下聯(lián)為“萬里溪山豁醉眸”，皆是相視一笑，覺得倒是文雅得緊的。
見到那對好似一對神仙的小道長往大門移步而來，等候已久的小廝當(dāng)即迎了上來，躬身拱手，笑意連連地道：
“兩位小道長安好，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張栩點頭回禮，看了一眼穿著藍(lán)白短打的小廝，隨口問道：
“可還有兩間上房？我等住一晚就走?！?p> 小廝的頭點得飛快，嘴上卻是如此道：
“哦喲，可是不巧，只剩一間上房了，兩位小道長若是不介意的話……”
“……”
少年一臉地鐵老人手機(jī)的表情，這情節(jié)也太典了。
只剩一間上房，你還點頭點得這么起勁？
“兩位道長不知，本店的雅致、菜肴、樂師均是這寧同城最為頂尖的，客人也都是些好靜的。
“小的也是看兩位道長旅途勞累，斗膽自薦一番，便光是聽聽這一樓的奏樂，也能清心靜意，對于休息大有裨益。
“道長們?nèi)羰且蒙?，恐怕還是擇本店好些，這城中的其余投宿處，確實不及本店的?！?p> 見到這位小道爺面露一絲怫然之色，又見其腰間金色劍柄上古樸而精美的做工，一看便知不凡，小廝連忙堆起職業(yè)笑容來。
出家人大多有功夫道行在身，他可不敢隨意敷衍，連忙將“小道長”的“小”字去掉，以示尊敬。
“無礙的，就要一間上房吧，小二前面帶路。”
少女突然允下。
這小廝也真是個機(jī)靈鬼兒，幾近在樂潯話音剛落下的同時應(yīng)下：
“好嘞，兩位道長隨我來?！?p> 說罷，他便入了大門，站在上二層的樓梯旁邊靜候。
張栩還在暗忖去別處投宿，比如那些官家驛站也可去的，就是環(huán)境要差些，卻聽見樂潯竟然開口應(yīng)下，當(dāng)即不解地看了一眼小妮子。
沒料到樂潯卻泰然自若地回以一眸：
“欲心要淡，道心要艷。修道并非要我們絕了欲心，只要道心堅固，便是置身于同室之中，其余物事也攪擾我們不得。”
好嘛，原封不動地返還給我，倒是顯得我道心不穩(wěn)咯？
少年無奈地?fù)u搖頭，對著小妮子施了一揖：
“師姐先請?！?p> 少女輕輕一笑，邁步進(jìn)了客棧大門，果然見得一樓大廳正中搭了個臺子，其上坐著三女一男數(shù)位樂師。
一人撫琴，一人捧笙，一人吹簫，一人敲擊方響，合奏了一曲《平沙落雁》。
張栩也隨之跨過門檻，停在樂潯身后不遠(yuǎn)處，細(xì)細(xì)聽著這悅耳的合奏，將自身趕路的疲憊緩緩驅(qū)散。
自穿越過來，小半年都在圣地苦修，今日反倒是首次親耳聽到這方世界的絲竹之聲。
曲調(diào)悠揚流暢，閉目細(xì)細(xì)鑒賞，仿佛能聽見時隱時現(xiàn)的雁鳴，見到雁群在空際盤旋顧盼的情景。
秋高氣爽，風(fēng)靜沙平，云程萬里，天際飛鳴。
借鴻鵠之遠(yuǎn)志，寫逸士之心胸者也。
果真雅致。
小廝見到兩位小道長駐足聽曲，知道這些有閑情逸致的雅士們，就愛這些個歌兒曲兒的，跟自己這種每日只求溫飽的人不同。
他時常見到這種情況，此刻是正在帶領(lǐng)貴客看房的途中，掌柜的也不會呵斥他一句懶骨頭，正是忙里偷閑的好時機(jī)，當(dāng)下倒也不急，耐心站在原地稍候。
那聽了多次的曲兒，小廝已經(jīng)自動將其隔絕，心中想著的是今晚估計還得去逍遙樓再搏一搏，不然何時才能賺夠?qū)⒗夏?、小妹接來這寧同城過活的本錢？
想到此處，一曲《平沙落雁》正好奏完，張栩與樂潯撫掌稱贊。
那小廝見到少年道士拋了幾兩碎銀予那些樂師做賞，自心中生出幾分艷羨。
唉，自己若是也會樂器這一技之長便好了，無論是在酒樓奏曲兒、在大戶人家?guī)烷e，都能有一份不少的月錢，時不時還能收到道爺這種雅士賞錢。
“來，你也有賞錢?！?p> 張栩放了三兩碎銀在小廝手中，后者先是呆呆愣住，隨后深深一拜：
“謝謝道爺，謝謝道爺！
“小的保證把道爺們的那間上房收拾得干干凈凈！洗澡水給道爺們加花瓣兒，木桶要大的，可以泡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