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身體的某個部位隱隱作痛,就像要炸開了一樣,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醒了過來。
往窗外一看,灰蒙蒙一片,還沒天亮呢?寒風(fēng)正在瘋狂地沖撞著窗戶,發(fā)出刺耳的嘶嘶聲。
忍一忍吧。我翻了個身,拉上被子蒙住耳朵繼續(xù)睡。
但那嘶嘶的風(fēng)聲實在太像媽媽給幼兒把尿時的嘶嘶聲了,一刻不停地敲擊著我的耳膜,攪得膀胱那里猶如翻江倒海一般。
不能再忍了,否則尿床上,那就……。
我弓著身子,一骨碌爬起來。
空氣中仿佛藏有無數(shù)只冰雪女王的手,瞬間撲向我,摸得我全身起滿密密麻麻的疙瘩。
我連忙披上一件外套,就往衛(wèi)生間沖去。
嘩啦啦的水聲響完后,我愉快的抖了幾下。便準(zhǔn)備回房再睡過。
心想,這以后睡覺前打死都不能再喝這么多水了。難得周末,更可惜的是那溫馨的夢,就這樣給該死的那個攪和啦!
突然,沙沙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
奇怪了,這么早,大冷天的,誰在外面?莫不是小偷?
我心里暗自嘀咕,不由得一陣緊張,悄悄地抄起一把掃帚,輕手輕腳地走到大門,從貓眼里往外看。
一個弓著的背影映入我眼簾,一陣陣霧氣從背影的頭部裊裊升起,一截棍子頻繁而有節(jié)奏地從他的左肩那側(cè)浮浮沉沉。棍子每冒頭一次,就發(fā)出一陣沙沙的聲音。
啊,原來是掃地的老人在搞衛(wèi)生。
我不由得拍了拍胸膛,暗自松了一口氣。
剛才差點嚇?biāo)?,以為要遭賊了呢?
我一身輕松地爬回到溫暖的被窩了,但瞌睡蟲卻不知給誰偷走了,怎么也睡不著。
那弓著的背,裊裊的霧氣和浮浮沉沉的棍子頻頻地沖擊著我的神經(jīng)。
我不禁想:
“上了年紀(jì)的老人,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年輕人,他們?yōu)槭裁醋龅昧诉@樣的工作呢?”
“一棟房子有30來層,每層有四戶,電梯、樓梯、公共走廊、窗戶全部都要掃要擦干凈,這可不是什么輕松的活?。「螞r他們每個人還要負(fù)責(zé)兩棟這樣的房子。是什么讓這些已退休的老人在擠壓著最后的那一點血汗呢?”
“對了,肯定是他們的子女生活難過,對他們不好,他們不得不繼續(xù)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除了活著,還能有什么讓他們?nèi)绱藟赫プ约耗???p> 我自以為找到了理由,得意洋洋地再次睡著了。
二
不久,我在電梯里單獨碰到了他。
當(dāng)時,他正拿著一塊抹布,用盡力想拉直弓著的背,擦拭電梯四周的污跡。但無論他怎么用力,后腰總是突出一塊,弓把始終還是弓把。于是稍高一點的地方,他就不得不站在他隨身帶著的凳子上擦了。
我不禁有點好奇地打量起他來。
他整張臉呈古銅色,布滿了溝溝壑壑,頭發(fā)剪得很短,如一叢白花間中夾著幾根黑色的葉子。
大冬天的,他沒穿外套,臉上還是有著不少的汗珠子在滾動著,最后紛紛往脖子里鉆。
我手上正好拿了兩瓶可樂,便隨手遞給他一瓶,說:“大叔,都滿頭大汗了,喝口水潤潤喉。”
他從凳子上下來,用一只手擋住我的手說:“謝謝啦!自打上了年紀(jì)后,這些好東西我就無福消受了,喝了不是這里痛,就是那里不舒服。我現(xiàn)在啊,喝溫開水最舒服,平平淡淡的,卻很是滿足?!?p> 生活壓彎了他的腰,擠皺了他的臉,但這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在閃閃發(fā)光。
我想再看清楚點,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到樓梯的另一面擦試起來。
這時,我留神地往他手擦拭的地方看去,卻在他還沒擦到的地方看到了不少凝固物,竟是從口或鼻子里噴出來粘在那里的。噦的一聲,我不由得一陣反胃,差點嘔吐了出來。
那么高的地方卻有如此多的臟東西,這難道是人為的?誰這么缺德?這可是每個業(yè)主花費半生積蓄買的房子,是自己的家啊!
難道真有如此低素質(zhì)的業(yè)主嗎?故意弄臟自己的家園,卻要一個拿著最低工資的外人來清理干凈。
我痛苦的亂想一通,不覺頭涔涔也汗潸潸了。
“年輕人,你好,你的樓層到了?!?p> 老人家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維,我向他看過去。他正一邊擦拭著第三面樓梯,一邊稍稍扭轉(zhuǎn)頭,溫和地對我說。
電梯門已開了一會,正準(zhǔn)備關(guān)閉呢。我連忙按住開門健,對老人笑著說:“大叔,謝謝提醒,要不先去我家喝口水,回頭再繼續(xù)干。應(yīng)該也不差這么一點時間?!?p> “謝謝啦!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這樣做實在是不好的,再說,不快點把樓梯擦干凈,人多時會影響你們坐電梯,那就不好了?!?p> 我看了看樓梯頂上粘著的污跡,再看了看老人那用盡力氣想拉直的弓把,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頭,匆匆閃身出了樓梯,仿佛自己不配與那個佝僂著的身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