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康林,他不過十五六。我更小,我才八九歲,在鄉(xiāng)下養(yǎng)的臟兮兮的,江容不管我,我摳著帶泥污的手??凳迨蹇床幌氯ィ寕蛉藥胰ベI新衣服
那些衣服在我身上沒體現(xiàn)出漂亮,倒顯出幾分滑稽,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
有幾回,都聽到傭人在小聲議論:“你說先生太太模樣這么好,怎么生出個女兒這個德行”這天,剛好碰到江容下樓
“肯定不是先生的,不知道在鄉(xiāng)下跟哪個野男人生的呢”
聽到這,江容瘋了般跑到她們歇斯底里的尖叫“滾!都給我滾出去”
她抓起茶杯瓷器統(tǒng)統(tǒng)扔下,傭人們紛紛散去
我躲在墻角不敢出聲,可還是被她發(fā)現(xiàn)了
她跑到我跟前,抓著我的衣領(lǐng),臨近瘋魔“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害我,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這樣,我也希望我們可以相安無事的過完這些年然后永遠(yuǎn)不見,可是媽媽,我太小了,我出去會被餓死的
我快要喘不過氣了,康叔叔過來抱住她“啊容,你冷靜點”
她趴在康叔叔懷里嗚咽,突然的失力讓我一屁股摔在地上
忽而,我透過他們的背影看到后面的陌生少年
該如何形容他
那一瞬間,我仿佛被瑪麗蘇的主角光芒附體,我認(rèn)為他一定是來拯救我的
他會殺盡極惡兇獸,轉(zhuǎn)而微笑對我伸出手“別怕,我?guī)阕摺?p> 眼前的少年膚色白皙,唇色嫣然,一雙眼睛明亮到蠱惑人心,漂亮的像一場美夢
這夢里只有他能讀懂我,諒解我,擁抱我,救贖我
我望著他,在心中愚蠢的禱告
“天使啊天使,讓面前的少年帶我走吧”
似乎是天使聽見我的祈求,面前的少年抬起眼看我一眼繼而又看向康叔叔
然后笑出聲
“我媽在世的時候,你對她有對這個女人一半好嗎?”
地上的兩人聞言,都抬起頭
江容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看起來有些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這個就是小林吧,你好,我叫江容,是你爸爸的……”
她沒在說下去,抬眼望了望康旭升
“小林,這是爸爸的太太,你可以叫她江阿姨”而后又指了指我“這個是小時,你江阿姨的女兒,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叫做康林的少年端著下巴,目光無聲的掃過江容又落回到康叔叔身上
與生俱來的矜貴讓他連輕蔑都顯得漂亮優(yōu)雅
他目光含笑,一字一句的說道:“臟死了”“你受得了這么多奇怪的人,我可受不了”言罷便從康叔叔身側(cè)走過,仿若無人之境般上了樓
那是我和康林第一次會面,我連沖上戰(zhàn)場的資格都沒有,他身上帶著讓人難以言道的氣場
光是矜貴又輕蔑的模樣就叫人不得不讓他三分
仿佛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比江容更讓我痛苦
接下來的生活里,印證了我的猜想
吃飯時,江容親自做滿一桌子菜,殷勤的為他夾菜,可最后都被他剩下,江容也樂此不疲
她面對她這個繼子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好像康林才應(yīng)該是她本該有的孩子,即使沒有血緣關(guān)系,她都喜歡的不得了
只有康林在場的時候,她不再哭喊尖叫
即使在吃晚餐時被康叔叔提起:“小時是個可憐的孩子,你不能總這么對她”江容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旁邊的康林也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吃著自己的飯,連眼皮都懶得抬
康叔叔往我碗里夾菜,我兀自埋頭扒拉連句謝謝都不敢說
我知道,在這個家里
沉默是我唯一能保護(hù)自己的盾牌
在那些日子里,康林除了喜歡給一家子擺臭臉外,剩余的時間就是在房里彈鋼琴
聽說他的鋼琴價值不菲,是他外公在他生日送的,就連鋼琴老師也是從國外請的
他在里面演奏時,經(jīng)常能聽到保姆阿姨們議論他外公的權(quán)勢在資本主義里多么大
“這小少爺長大了不知道要找個什么樣的才能配得上”
另一個保姆說:“呦呦呦,這人家還沒成年你就開始意淫”
“誰意淫了,我這么年輕漂亮,就算被少爺看上也不奇怪吧”
“是是是,以后當(dāng)上少奶奶了,可別忘了我”說完故作討好的捏了捏她的肩
她們還在討論著,看到了后面的我,翻了個白眼從我身邊擦過
“真晦氣,碰上這個倒霉星,天天拉個苦瓜臉也不知道給誰看”
看吧,諸如此類的話,她們連避嫌都懶得避
有時,我想沖上去和她們理論,但細(xì)想她們說的沒有錯
直到樓上房間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才恍過神
“讓開”康林拿著水杯站我面前說道
那是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慌忙走開,生怕慢一秒,他就會像鋤垃圾一樣將我鋤走
我看著他慢悠悠的走向水臺,旁邊的保姆相繼跟去
“少爺,渴了嗎?我給你倒水”是剛剛那個說我晦氣的
他睨了一眼,從鼻子里輕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嗯”
那個小保姆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
紅著臉拿起水杯
“少爺,水來了”她低頭緊張的攥著衣角,好像是給熱戀中的男友做飯等待著被獎勵的小女人似的
只見康林從身上拿出一條手帕,修長的手繞著杯子,慢條斯理的輕拭著外壁。好像上面有臟東西似的
我看著小保姆的臉從羞紅到慘白
這個舉動好似在告訴她剛剛的那些話是在癡人說夢
這位少爺還真會搞人心態(tài)
表面云淡風(fēng)輕對什么都不在乎其實內(nèi)心住著個惡劣小子
他站直,將手帕疊好放在保姆手里“拿去扔了”而后頭也不回的上樓,桌上的水,一滴未動
我轉(zhuǎn)頭看著他的背影,好像被他覺察到。他側(cè)頭好像輕笑了聲,真是個,頑劣的少爺
自那次后,我沒有在見過那個保姆
其實她大可以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待在康家,畢竟康叔叔對傭人的待遇不算差
或許是因為羞惱
她,亦或是我。身份本就低微,自尊,大概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