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所呈現(xiàn)出的視角似乎是基于一扇窗戶,鄧肯感覺自己是一個緊貼窗口的人,正透過玻璃觀察著房間內(nèi)的景象,而房間中有一位身材異常高大的年輕女性,她的側(cè)顏看上去有些眼熟。
略作回憶,鄧肯便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見到過這張臉——這是那位普蘭德威望正盛的審判官,凡娜·韋恩!
她的身影曾出現(xiàn)在報紙上。
自己為什么會看到這樣的景象?為什么會突然透過一扇窗看到這位風暴女神的信徒?某種隱秘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又是什么時候建立起來的?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未曾察覺,此刻卻突然感知到了這道無形的“線”?
鄧肯心中一瞬間冒出了無數(shù)的念頭,但下一秒,他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便被自己視線掃到的一樣事物給打斷了。
他看清了鏡中那位審判官小姐正閱讀的東西。
那是一份文件,用嚴謹?shù)母袷綄懗?,紙面上印著風暴女神的神圣符號,開頭第一句就是:茲通告無垠海上各船長及隨行牧師、向?qū)В惓?99-人偶靈柩已于近日失控,至圣至明者見證,詛咒之物迷失于風暴中,現(xiàn)將此異常失控情況及其特征公告如下……
鄧肯慢慢瞪大了眼睛,他的視線越過凡娜肩頭,看著那份文件用仿佛某種特定禱言般的格式書寫著有關(guān)異常099的事情,看到了具備斬首威能的危險詛咒,看到了人偶靈柩的發(fā)源地,看到了“愛麗絲斷頭臺”的相關(guān)記錄……
在驚愕中,他的目光一路下移,在文件末尾又看到了白橡木號遇“襲”的記錄,然而最后一句話的關(guān)鍵部分卻被審判官小姐高大的身影擋住,怎么也看不清楚。
鄧肯在鏡子前面左右探頭,心里著急便下意識念叨:“往旁邊讓讓,往旁邊讓讓……”
休息室中的凡娜突然感覺仿佛有一縷微風吹過耳垂,她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看到窗戶開著一條縫,傍晚寒涼的海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
房間中的幾盞油燈火焰搖動,柔和的燈火驅(qū)散了夜幕臨近時彌漫在天地間的惡意,也帶給她一種格外安心的感覺。
她將文件放在一旁,轉(zhuǎn)頭看向地區(qū)主教:“收起來吧,城邦主教們的處置肯定是周密的,這東西很安全。”
地區(qū)主教點點頭,一邊上前收起文件,一邊又扭亮了房間中的電燈,比油燈更加明亮的光芒驅(qū)散了晝夜交替時的昏暗:“您今夜還要趕回中央大教堂么?”
“瓦倫丁主教還在等我商議事情,”凡娜微微頷首,“最近一段時間城邦中諸事不寧,我們可能需要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祝禱活動來強化大教堂對整座城邦的防護。”
說著,她抬頭看了一眼屋頂垂下的吊燈,吊燈中安裝的燈泡讓房間亮如白晝:“……哎,如果電燈也能有驅(qū)邪的效果就好了,明明如此明亮,照明范圍也遠勝過火焰……”
“誰說不是呢,”地區(qū)主教攤開手,“只可惜電力并無圣性。”
凡娜搖了搖頭,沒說什么,在向地區(qū)主教告別之后,她便邁步離開了這間休息室。
在凡娜離開之后,靠近窗戶的一盞油燈突然微微搖曳,緊接著又恢復(fù)平靜。
鏡中的景象漸漸消散了,綠色光膜褪去之后,玻璃上重新倒映出船長寢室內(nèi)的事物。
在剛才,那位審判官小姐轉(zhuǎn)頭的一瞬間,鄧肯還是看清了文件末尾的那行字——對他而言,那行字最有用的信息也就是幾個單詞:
異象005-失鄉(xiāng)號。
“失鄉(xiāng)號的分類果然是‘異象’……而且編號竟然如此之高?!彼氐綍狼埃粲兴嫉剜哉Z著,但緊接著又有些疑惑,“話又說回來,這編號到底是怎么排的?”
妮娜的課本中提到了許多異常和異象的編號、名稱,也提到過這份“名單”以及名單背后的制定規(guī)則是源自古老的克里特王國,但具體那些異常、異象的編號如何確定、由誰確定卻語焉不詳,只說是各教會擁有解釋權(quán)及公布義務(wù),并提到在正常情況下,越是靠前的編號便越是詭異、危險,或具有特殊的歷史地位——最初鄧肯還沒細想,但這時候他卻突然冒出了疑問。
這編號……是按照發(fā)現(xiàn)順序排列的么?
如果是按照發(fā)現(xiàn)順序排列的,那么至今歷史只有百年的失鄉(xiāng)號就不可能占據(jù)這么靠前的數(shù)字,畢竟這世界上有的是比失鄉(xiāng)號古老的異象,理論上所有的上位編號肯定早就被占滿了。
可如果不按發(fā)現(xiàn)順序排,而按照危險程度排列的話,豈不是這些編號就要時時變動?每當發(fā)現(xiàn)新的異常或異象,都要重新評估一遍其危險值,然后對整個“排行榜”進行校正,這就變成了一個大工程,而且使用起來也極不方便。
雖然課本上說異常和異象的危險程度不一定百分之百和排名正相關(guān),但也明確提過,在絕大部分情況下,編號靠前的異常和異象都比靠后的要危險恐怖。
這就有了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如果現(xiàn)有的異常、異象列表是較為穩(wěn)定、輕易不改的事物,那么它的排列者就簡直是個先知般的人物,他在列表的時候幾乎要預(yù)知每一個異常和異象的“排名”,不但要在新的異常和異象被發(fā)現(xiàn)時準確賦予其位置,還要提前在表格中給未來會出現(xiàn)的強大異常、異象留下“空位”才行。
鄧肯因看到“異象005-失鄉(xiāng)號”這一表述而突然對這份“名單”及其背后的制定者產(chǎn)生了疑惑,但很快,他便把這些疑惑暫時放在一邊。
因為目前有件事比“超凡事物排行榜”背后的制定規(guī)則更加重要——愛麗絲。
那個諧門的詛咒人偶竟然有那么大來頭!
“我出去一趟?!?p> 鄧肯隨口對桌上的鴿子說了一聲,邁步走出船長寢室。
海圖室的山羊頭聽到房門動靜,立刻吱吱嘎嘎地轉(zhuǎn)過頭,看到鄧肯之后例行公事般開口:“姓……”
“鄧肯·艾布諾馬爾——先別說這個了,愛麗絲在哪?”
“啊,偉大的船……”山羊頭確認完名字之后剛想習慣性地巴拉巴拉幾段,結(jié)果剛蹦出幾個字就被船長堵了回去,憋的脖子里吱嘎作響,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您找愛麗絲小姐?她可能在自己的房間數(shù)頭發(fā)呢吧……”
“數(shù)頭發(fā)?”鄧肯一愣,“她又添什么新毛病了……算了我自己去一趟,你繼續(xù)開船就行?!?p> 這話撂下之后他也沒等對方回應(yīng),扭頭就開門風風火火地離開了船長室,留下山羊頭在海圖桌上一愣一愣地看著已經(jīng)重新緊閉的門口。
“我都還沒來得及多說點……”憋了半晌,山羊頭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語氣郁悶的不行,“我這打開話題的能力是不是減弱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到角落那扇通往船長寢室的門開了一條縫,鴿子艾伊大搖大擺地從門縫里擠出來,撲啦著翅膀飛到了桌子上。
“聊五塊錢的?”鴿子歪著頭,眨巴著小眼睛。
“好啊好啊,有個能陪我聊天的就行!”山羊頭頓時愉快起來,本著船上都是自己人的標準,他對自己的交流對象一點都不挑,“你想聊點什么?話說你真能正常說話么?總感覺你……”
“整點薯條?!?p> “?。俊鄙窖蝾^一愣,“不,我的意思是,你真能意識到自己……”
“整點薯條?!?p> “……如果你要聊的是海上美食的烹飪……”
“整點薯條。”
“你還能說點別的么?”
“整點薯條?!?p> 山羊頭:“……”
鄧肯并沒有關(guān)注在自己離開之后船長室的動靜,他徑直穿過了上層甲板,很快便來到了甲板下的海員艙,在愛麗絲的房門前稍微整理一下思路之后,他伸手敲門:“愛麗絲,是我。”
結(jié)結(jié)巴巴的聲音很快從門內(nèi)傳來:“請……請……請進……”
鄧肯一聽這動靜就下意識挑了挑眉毛,接著一把推開大門。
那身穿哥特長裙的人偶坐在床旁邊的桌子前,正對著桌上的一面梳妝鏡,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腦袋,一頭銀白色的發(fā)絲如瀑般披散——那頭顱的視線轉(zhuǎn)了過來,漂亮精致的臉上漸漸綻放開笑容:“船……船……船長,晚……晚……晚上……”
鄧肯:“你把腦袋安上?!?p> “啵兒?!?